夜色如墨砚般浓稠,月却清丽明亮。
空中稀星无云,却并不黯淡。
蓦然间,寂静的乾清宫传出沉重而微弱的“笃笃”声。
负责守殿的若明揉了揉眼,提着盏灯,将宫门拉开一道缝。
站在宫外是名神情紧张的小宫女,小宫女见门开了,忙倾身道:“奴婢是午惠宫的,有要事要与太后娘娘禀报,还请若明姑姑行个方便,通传一下。”
若明原睡眼惺忪,冷风一吹却是清醒了,只道:“这个点娘娘怕是已经歇下了。若无火急的,还请赶明个儿一早来。”
小宫女急道:“这事奴婢以为十分紧急,还请若明姑姑原谅则个儿。”
若明思索片刻,道:“那便帮你传下,若恼了娘娘,你可要自个儿兜着。”
这面若明进去禀报这“天大的消息”了,小宫女则在外面吹着冷风急的团团转。
若明赶去内殿时,琴雪正吹灭了蜡烛走向小房,见若明进来,颇有些意外,道:“若明姐姐怎的事?娘娘刚躺下呢。”
若明道:“是午惠宫的一位小宫女,似是叫‘璎玉’,抱着一个包袱,说有要事要商。这入夜了,却还要劳烦你跑一趟。”
琴雪点点头,笑道:“若明姐姐这说的是哪里话,我且进去与娘娘说声便是。”
这边床上姜苢刚合上眼,就听着琴雪又走了过来,便闭眼道:“怎麼?”
琴雪便将殿外的小宫女这事与姜苢说了一遍。
姜苢沉吟片刻,坐起来道:“点烛火罢。”
琴雪应诺,出了厢门将娘娘意思传给若明,若明又去殿外领小宫女进来。
姜苢只在里衣外套了层薄的披风,手垫在桌上支着脑袋,看向下边跪着的小宫女:“说罢。”
小宫女有些唯唯诺诺,身子抖着,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咬了牙道:“奴婢是午惠宫的,想对娘娘奉些力。”
姜苢听完后微微一笑,便问:“你叫什么?”
那小宫女道:“奴婢贱名璎玉,此次前来,是想弃暗投明!”
姜苢挑了挑眉,看向她。
似是得到了极大鼓励,名为璎玉的宫女一狠心:“惠妃暗藏粮兵,想要对您不利!”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
姜苢眼神猛地一厉,直起身子,看向她,按捺住自己的冲动,深缓了一口气,冷声道:“这话,可不能乱讲。”
璎玉吓得把头往地上磕,带着哭声求饶:“娘娘!太后娘娘明鉴!奴婢不敢说假话呀娘娘!”
姜苢起身,高高睥睨着璎玉,末了紧眉,拂袖转身,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道:“下去罢。”
若明领命,带着璎玉退下,去将她安置了。
姜苢冷笑一声,取下手上戴着的珠链,摩挲着转起来。
“琴雪,你说,哀家是不是太心慈手软了?”
琴雪眉间含忧:“娘娘……”
“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姜苢想起什么似的,“我本欲井水不犯河水,可若他人不愿呢?”
她曾想文武并重……呵,国防力量是强了,外患少了,可内忧也多了。平康一直国泰民安,顺风顺水。她如今可算是跳出安适圈,见识到了那些重文轻武的皇帝是作何想法了。
“不对!”姜苢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一扫哀愁,恢复往日的威严,凝重道,“让暗龙卫去东边派两名,西边的也派着!只是西边的将蹑云替换一名逐月的。”
如若江惠妃要起兵,那月妃呢?
绝不能落个内忧外患的局面!
……
“你是说,惠妃近日里的确有传消息?”原先那串珠链已经散碎了,姜苢盘着两个瑞红核桃淡淡问下首的蹑云。
蹑云首领跪在下方,点头道:“是。”
“确定兵藏哪了吗?”
蹑云首领道:“回主子,约莫是在东边。”
“东边?”姜苢皱了皱眉,“那不是……”
她深吸了口气,冷笑一声:“也是了,要藏也只能藏那。”
哪怕东边的林子了号称鬼哭林,哪怕东边的林子里险象万千,可若要藏兵,的确是个不会被轻易想到的地方。
毕竟,谁又会怀疑易进难出的东林呢?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养兵兵折八百,捅破了天,可也没法损敌一千。
姜苢悠哉悠哉靠到椅背上:“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她顿了一下,笑问,“小蹑云,你说可是?”
蹑云面无表情,应道:“是。”
“那就不能放火烧林了,真可惜啊。”姜苢神色颇为遗憾,话头一转,慢悠悠道,“可生死之本也,逆之则灾害生。”
“贵人多忘事。宫里的妃子,又哪个不是贵人呢?”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蹑云早就习惯了。
自家主子这不像是什么雍容华贵的掌权人,反而像话本子写的唯恐天下不乱的混世魔女。
什么时候开完会,吩咐完任务后就能去城北吃徐公家的牛肉面了。
面劲道顺滑,香气四溢,牛肉烂软,香菜入味翠绿,汤更是鲜美,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饿了。
蹑云默默走神,面上却频频点头称是,心甘情愿的接着自家主子飞的唾沫星子。
“惠妃贵人多忘事,想必也是记不住东林里所有兵的样子的,是与不是?”
蹑云:“是。”
蹑云:?
蹑云突然心头一跳,猛地抬头,对上姜苢眯着的眼。
姜苢见他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出现一双盛满惊讶和茫然的眼,顿时笑的狡诈如狐狸一般,恶趣味来了,尾音上扬:“嗯?”
蹑云欲哭无泪,恹恹的:“是。属下这就派人扮成……”
蹑云愁眉苦思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来一个合适的称呼,索性乌鲁乌鲁糊弄过去。
姜苢玩够了,正色道:“切记,暗龙卫的安危是最重要的。——你和逐月尤甚。”
蹑云一愣,嘴角自己都未曾注意的微微上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