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那一份不安与忐忑,这一整晚齐天弈几乎是一入睡便会被立刻惊醒,随之看向木桌上摆放的那个木盒,生怕一个不眨眼又会有什么异动产生。再等到迷迷糊糊完全闭眼时,东方早已画上了白条,那数道晨光也很快移动到了窗棂之上。
隐卷峰以西,是一片算不上高的山丘,而山间也零零散散坐落着几间木屋,其最中央的位置则是一片平地,放有一个巨大的锻造炉,有数根巨大的铁链吊在空中,下方有许多闭合的窗口,周围还有不少光着膀子的壮年男子在来来往往运输铸铁。
向路上的一位弟子询问了声后,齐天弈便直奔着山腰那唯一连在一起的两座木屋赶去。但还未等他入屋,一名九霄弟子便已经抱着头从屋内跑了出来,在其之后则是一位看上去年逾古稀但十分精壮的老者,嘴中还一直骂着什么。
“一年内将同一柄剑用断两次,我看你个小兔崽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还敢再来找老夫,老夫下次再见到你非把你两条腿打折不可!”
还未等齐天弈反应过来,自己的耳边便又了一阵风呼啸而过,而紧接着那股迟来的寒意立刻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方才离他不过一指距离的,似乎是一把单手铁锤,而它的目标自然是那位早已溜之大吉的九霄弟子。
屋中追出的老者绕过齐天弈从地上捡回了铁锤,眼见被自己训斥之人已经远去,也只得站在山坡上大吼了几句:“你小子若是再敢来锻剑,老夫非给你塞进炉子里同那些铸铁一同炼化了!”
待到老者骂够了回神之时,这才发现方才差点被自己误伤的齐天弈,脸色也随之缓和了几分,开口道:“抱歉,是老夫失态,看小友面生,是第一回来锻造兵器?”
“弟子齐天弈前些刚通过大试进入九霄,还不知前辈称呼。”齐天弈看着老者壮硕的体格,吞了一口唾沫后低头行礼道。
“不必行礼,老夫姓杜名乾,不过是九霄所雇的一个锻刀匠罢了。小友今日来此,是有何兵器需要老夫帮忙锻造?”
齐天弈看了看周围路过的其他锻刀匠,对杜乾说道:“杜老,可否进屋说?”
杜乾眼神微动,也没有多问什么,将手掌的铁锤放在了一旁的木桩上后便领着齐天弈进了门。
同齐天弈当初在鬼巷的房子一样,木屋并没有窗户,因而刚进屋杜乾便动手点亮了桌上的油灯,看向齐天弈严肃道:“说吧,难不成你是有什么巨大的器具需要锻造?”
“晚辈来此处,是为了请杜老替我看看一件东西,”齐天弈一边说着一边将怀中的木盒放到了木桌上,小心地拨开了上面的扣锁,“就晚辈来看,这似乎是一块本已成形之剑的残片,但是不知为何断下的剑锋依然锋利,拿取的时候还请前辈小心。若是可以。晚辈想请前辈将其重新熔断为一件兵器。”
有了齐天弈的这句提醒,杜乾的眉头也不由得蹙了起来,就连伸手去抓时都动用了自己的真气来保护手掌。
但就当齐天弈微微松了一口气时,紧接着发生的一幕让屋内两人都傻了眼。
就当杜乾即将用手握住木盒中的残片时,包裹在他手掌周围的真气却突然被切开了一个口子,而所对之处不偏不倚正好是那曾在不经意间割伤齐天弈的剑锋。而与齐天弈不同,杜乾的反应极快,在感受到自己的真气被破开的一瞬间被抽回了手,同时那一身修为伴随着命灵也顷刻间释放而出。
右手为斧,左手为盾,无形的威压几乎是瞬间便将齐天弈向后逼退了数步,若非杜乾在命灵被释放后立刻便收回了大部分的气息,恐怕现在的齐天弈已是被挤压成了一块肉饼。
论谁都想不到,这样一位被九霄宫请来的匠人,竟也是一名修为高至倒海境的强者,还拥有着一个源自于前世上古神话中的命灵——刑天舞干戚。
“这块残片,你是从何处寻得?它绝非此世之物,虽是残片但所蕴藏的剑气丝毫不输给世间九九成的名剑,甚至于老夫的命灵都发自本能的对其惧怕三分。”
齐天弈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片刻后说道:“这个恕晚辈难以告知,只能说是在九霄中得到。前辈方才之言如此,那这残片可否还有重新锻造成剑的机会?”
“绝无可能,先不说世间任何东西在遇上其锋刃之时都会被斩断,即便是其余部分,我亦找不出有什么比其更为坚硬的东西能用以将其变形,至于你所说的熔锻更是天方夜谭,至少那个锻造炉中的火焰无法伤其分毫。”杜乾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难以置信,但很快这份难以置信便转变为了无可奈何。
虽然提前也已猜到了这样的结局,但齐天弈还是不死心的接着追问了一句:“不知前辈还没有其他办法能让这块残片发挥一些用途?若是将其镶嵌入一把剑的剑身上……不知此法是否可行。”
“这事确有可能,但一柄剑若是要由两种不同的铸铁拼接而成,那必然会丧失些什么,再言,能够与其相配的铸铁,自身也需有足够的硬度,这样的铸铁也难寻得……”
“那若是灵铁呢?”
这冷不防蹦出的一句话,让本已经准备放弃的杜乾猛地将目光转向了齐天弈。他十分惊诧的问道:“你有灵铁?”
“晚辈有幸得另一位老前辈相赠,手上有一小块,虽说无法锻造为一柄长剑,但我想一匕短刃应该是足够了。前辈若是能帮我进行锻造,晚辈现在便回去取来。”
杜乾收回了自身的命灵,重新将装有残片的木盒扣了起来,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后,扭头看向齐天弈说道:“你若是真能带来灵铁,老夫便帮你打造这件武器,并且无需任何报酬。”
“您老稍等。”
有了杜乾这一句话,齐天弈也不再犹豫,转身出门向着自己的那个木屋赶回。
他的确拥有灵铁,但并非是在孛临城时孔老所赠,而是他那位从某种意义上的最不靠谱的师父潭渊当初与一众丹药一同扔给他的。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但前后用天地灵气确认多次后才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
毕竟这种铸铁从来都是有价无市,而且很少被用作锻造兵器,反而是在卫国的机关暗器能派上极大的用场。
待到齐天弈将灵铁带回时,杜乾已经准备好了十余件用以锻造的工具,同时那个中央的巨炉也明显烧的更旺了起来,即便是在山丘上都能感受到一阵热浪迎面而来,甚至那几棵零零散散的树上之叶都打起了卷,而那些原本在炉子旁忙碌的工匠也都基本退到了山坡之上。
“三日之后,来取你的东西。你小子现在应该是没有修为吧,那今早离开的好,一会煅烧时的温度就连那些修为低一点的匠人都要出去避避。”杜乾从齐天弈手上接过了灵铁,同时抓起了桌上的那个木盒走出了门。
齐天弈跟其后而出之时,一名看上去年纪不算太大的工匠从山下一直跑到了杜乾面前:“老师,炉火若是还要上升,恐怕需要您亲自掌火了。”
见此情况,齐天弈也是识趣地同杜乾道别后退到了山口位置,而与他一同退出的,还有许多还不知其中缘由的工匠。
“杜老他已经多久没这样动用过锻造炉了,况且还是突然告知我们撤离。”
“估摸着没有一年也有十月了吧,毕竟让锻造炉达到如此高温我们都要需要逃离,杜老他自身虽然修为强悍但必然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离开山口前的最后一眼,齐天弈看到了那道高大的身影——杜乾独自一人走进了锻造炉所在的位置——那已经成为一片火海的炼狱。紧接着便是那倒海境的修为如同洪流一般向四周扩散而开,将炉子的温度再一次向上提了几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