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镖局门外,申简辰匆忙跳下马,快速进入镖局。
镖局的手下认得仪王:“殿下来了,我这就禀报邵当家。”
“无须禀报,只需告诉我邵当家在哪里?”申简辰加快步伐。
镖局的手下紧跟上:“在后院操练。”
申简辰继续加快步伐向后院走。
邵正邺正在亲自操练几名刚入镖局的手下,冷不丁眼前跪下一人,仔细一瞧原来是仪王。邵正邺惶恐至极,上前去扶:“仪王这是何意?折煞我也!”
申简辰坚决不起:“邵当家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
“仪王快起来,你不起来我可什么都不答应。”
“好,我起来。”
待仪王起身后,邵正邺对手下说:“都退下吧,我与仪王有话要说。”
估摸着手下走远,邵正邺向仪王行礼:“殿下今日此举不知因何缘故?”
“想请邵当家的妹妹出面救人。”
“为何要请胞妹出面?”
“我想救的人在完颜池手中……”
邵正邺犹豫道:“可以想想其他办法……”
“所有办法已想过,均无法撼动完颜池,无路可走才想到邵家。”
“不知仪王所救何人?”
“幽栖居士。”
“听说人死在金军刀下。”
“我刚刚得到消息她没死,应该还在完颜池手中。”
仪王与幽栖居士的事邵正邺听人议论过,仪王如此深情,实在令人感动。他刚才不顾王爷身份跪下,足以证明今日得不到他的应允绝不离开。
“既是救仪王的人邵家义不容辞,只是我妹妹出家已久,恐怕难以说动。”
“所以我才请邵当家出面。”
邵正邺犹豫片刻,果断答应:“请仪王随我去山上的尼姑庵。”
邵正邺独自陪同仪王来到山脚下,拴了马后,步行上山。
申简辰心里明白,邵正邺之所以单独陪他,是不想邵家与金人的关系让更多人知道。
到达尼姑庵外,负责传话的小尼姑出来后,邵正邺说:“小师傅,请转告净悟法师,我想见见她。”
小尼姑认得邵正邺:“邵当家稍候。”
没多久,小尼姑又来到门口:“净悟法师说让邵当家到客堂等候,二位请跟我来。”
二人来到客堂,小尼姑上好茶自行离去。
两人品完一盏茶后,一位四十开外的女尼进入客堂。
申简辰站起来行礼:“阿弥陀佛。”
邵月婷回礼道:“阿弥陀佛,施主请坐。”
邵月婷坐下主动问:“哥哥许久不来看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却带一位陌生人,不知是何缘故?”
邵正邺解释道:“你也知镖局事务繁忙,再说哥哥不好上山打扰你清修。”
邵月婷看向仪王:“哥哥还是给我介绍一下你带来的年轻人。”
邵正邺介绍道:“这位是仪王殿下。”
邵月婷并未起身行礼,依旧端坐,态度平和:“原来是皇家人,难怪哥哥会带来见我。我佛向来主张众生平等,我乃出家人,恕我不能遵从俗世礼仪向贵人行礼。”
申简辰并不介意:“我虽身是皇家人,却自视为普通百姓,法师只需将我看作普通众生即可。”
邵月婷赞道:“仪王乃智慧之人。”
两人说话间,邵正邺犹豫如何道出实情,也不知妹妹经过二十多年修行是否能超脱人间感情,从而原谅自己。
为救人只好鼓起勇气:“妹妹,有一事藏在哥哥心里,本想一直隐瞒下去,却事与愿违。我想应是妹妹修行感动上天,才逼得哥哥不得不上山向你道明实情,希望妹妹不要怪罪哥哥。”
申简辰深感愧疚,自己的事逼得邵当家不得不说出隐瞒了二十多年的事。
邵月婷先是疑惑,紧接着品出些滋味来:“哥哥难道想跟我提二十多年前的事?”
“正是。”
“我修的是六根清净,哥哥又何必再提当年之事?”
“佛家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不是为救人,我又何必再提当年之事?”
“哥哥这话说得甚是蹊跷。”
邵正邺站起来,踱步走到门口,把客堂的门关好。
“哥哥这是何意?”
邵正邺转过身:“妹妹,哥哥骗了你,你的儿子还在人世,我也没有杀死完颜吴乞买,他现在是金国的皇帝……”
突如其来的消息的确令邵月婷震惊,她紧紧捏住手中的佛珠,努力用平静的表情压服内心的情绪:“哥哥既然骗我,为何不继续欺骗?却要道出实情?”
“我刚说过是为救人。”
“与我何干?”
“你的儿子现在是金国小王爷,名唤完颜池,他多次来临安找亲生娘亲,都被我打跑,有一次他甚至说只要能见娘亲一面,哪怕即刻死了也心甘情愿……”
眼泪从邵月婷的眼角滚落下来。
“仪王所爱之人被完颜池抓去,他想尽办法都无法从完颜池手中夺回爱人,才求到邵家镖局,跪在我面前。我被感动,更不希望身上流淌着邵家血液的人干出伤天害理之事,才决定说出实情,”
“哥哥想让我做什么?”
“跟仪王去趟燕京,见见完颜池,劝他放人。”
邵月婷脸上挂着泪痕沉默不语。
申简辰豁出去,起身跪下,直接给邵月婷磕三个响头:“求法师帮我。”
邵月婷略微平静一会儿,站起来:“我乃修行之人,向来不问世俗,仪王还是另寻他法,告辞。”
邵月婷既不顾仪王跪着,也不顾哥哥挡在面前,绕过邵正邺,推开客堂的门,走了出去,刚跨出门,忍了许久的泪水喷涌而出。
邵正邺扶起仪王:“妹妹怨我欺骗了她,等她消气后自然会答应。”
申简辰倍感惭愧:“为了我的事害邵当家不得已说出实情,我深感愧疚,这份恩情我会牢记在心。”
“仪王言重,瞒着妹妹二十多年对她太不公平,我早已想将实情告知,苦于没有好的契机,仪王所求之事算是让我找到借口。”
“邵当家不担心与金人扯上关系连累邵家?”
“当然怕。金人攻打大宋,多少大宋官员不战而降,邵家的事与他们比起来不值一提,他们都不怕百姓唾骂,我邵家更没资格怕。何况说出真相是为救人,若百姓知道说不定还会夸赞邵家义薄云天。”
“邵当家如此想,我会心安些。”
两人来到尼姑庵门外,邵正邺打算下山,申简辰则立足不前。
“殿下先下山,等妹妹想通自然会答应。”
“也不知净悟法师何日能想通?我急着赶去燕京救人,必须今日得到答复。邵当家尽管离去,我要留在尼姑庵外耐心等待,希望用我的诚心打动法师。”
“唉,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委屈仪王。”
“邵当家的忙已帮,剩下的交给我,你尽管下山。”
正是夕阳西下之时,尼姑庵的大门上染上夕阳的余晖,申简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享受着夕阳的温度。千里寻还活着,他的人生一下子充满希望。
蔡靖将他骗的好苦,等到了燕京定要当面斥责。
转念一想,要不是蔡靖欺骗他,他又如何能在陈浩宇面前表现得真实,让他相信他的娘子已不在,然后另觅新欢,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也许一切冥冥中注定,蔡靖欺骗的行为不过是为他清理掉障碍而已。神柳下女尼的话传入耳边:“守得云开见月明”,“随缘而不攀缘”。
那时的他看不到任何希望,无法理解女尼所说。回头想想过往的经历,猛然顿悟,人生只有随缘才可跨越一道道坎儿,最终拨云见日。
天黑时,小尼姑前来关门,见台阶上坐着个人,上前问好:“阿弥陀佛,施主为何还不下山?”
申简辰起身有礼道:“请小师傅转达净悟法师,我在此等候她回话。”
小尼姑叹口气关上大门,将申简辰在外之事告知慈空,慈空又到山洞中说给住持。
净光法师说:“请净悟到山洞来一趟。”
慈空出去不久,邵月婷独自一人进入山洞内,上了石炕,盘腿而坐。
“师姐唤我何事?”
净光法师边盘佛珠边说:“听说今日邵家人来看你,走时留下一位年轻人,他一直守在门外等你回话。”
“该说的我已说,师姐不必为此费心。”
“各人造下的业由个人承受,我自然不必费心。既然你唤我一声师姐,我有义务提醒你,出家人修行是要消去累生累世所造之业。既然业已找上门来,没有理由拒之门外,应该想方设法了结,方可清净。”
“师姐有所不知,我本以为自己的孩子不在人世,才看破红尘出家为尼,现在却知道他还活着,我怕见到他,二十多年修行的功夫化为泡影。”
“我问你,可放得下男女之情?”
“早已放下。”
“最难的已做到,其他的不在话下,要相信自己。”
“我以为最难放下的是母子之情。”
“既然难放下不如勇敢面对,面对了才真正能放下,总是躲避,又如何消去业障?”
“我怕……”
“修行之人没有畏惧之心。”
邵月婷被说服,终于答应:“师姐的境界师妹难及,一番开悟令我茅塞顿开,我这就让人告诉门外的王爷,同意随他前去救人。”
净光法师露出笑容:“此业消除,师妹的境界自然会得到提升,我圆寂之后,尼姑庵可放心交到师妹手中。”
尼姑庵的大门被打开,邵月婷走出来。
申简辰激动地站起来:“法师可答应与我一同前去救人?”
邵月婷点点头:“阿弥陀佛!让施主久等,明日一早请施主在山下等我。”
申简辰开心不已:“多谢法师!多谢法师!”
一大早两辆马车候在山下,邵月婷果不食言,收拾好包袱,跟随仪王前往燕京。
宋金的战事暂时搁置,大宋表面上恢复平静,连那位临阵逃脱的父皇听说已从镇江回到汴梁。他的回归会让本就千疮百孔的朝廷更加千疮百孔,他恐怕还没意识到几个月后汴梁也无法保住。
表面上的祥和也无法掩盖难民的数量,金军第一次南下,大宋的可怜人增加不少,一路上不断遇到因战乱失去家园之人,他们凭借双脚向南走,远离家乡乞讨生活。
两个难民说话时,申简辰无意中在马车上听到。
女的说:“都不打仗了,还是回去吧?到南边人生地不熟的,怎么过日子?”
男的说:“头发长见识短,没听说金人不会善罢甘休吗?迟早还会打到汴梁,再回去,到时打起来刀剑无眼,吃亏的只能是老百姓。早些往南走,早些安顿下来,听我的准没错。”
申简辰心想:“百姓看得明明白白的事,也不知朝堂的新旧官家是否明白。”
……
路上行走了一个多月,终于来到燕京城外,城门口和城墙上均是把守的金人。
申简辰走下马车,用轻功跳上墙,打倒几个围攻的金兵,向上次嘲笑他的将领袭击而去,几拳将其打倒:“告诉完颜池,我带了他想见的人,他若愿意见,必须用我想要的人交换!”
被打伤的将领嘴上并不示弱:“你等着!小王爷来会要了你的命!”
完颜池正在王府练习拳法,他的师傅纳河谷正在一旁指导。
城墙上的将领在侍卫的带领下前来报告:“小王爷,大事不好,大宋的仪王又跑来要人,在城外候着。”
完颜池收起拳法:“真是好玩儿,他竟然还以为美人在我府中,那我就逗他一逗。”
纳河谷说:“小王爷,既然大宋仪王的拳法与我创制的拳法一样,甚至很多招数比我的还精妙,不如趁此机会将他留下。”
“师傅既有此想法,徒儿定会满足。”完颜池又问哪位将领,“他还说了什么?”
将领回道:“他说他带了小王爷想见的人,小王爷若愿意见,需用他想要的人交换。”
“我想见的人?”完颜池轻声重复着,难道是他的娘亲?完颜池变得激动,“带上人随我去城外!”
陆远峰大声回道:“是!”
王府外,完颜池跳上马后,想起一事,向陆远峰吩咐:“你不必随我前去,去看着她,以防她与大宋的仪王碰上,坏我的大事。”
“是。”陆远峰扭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