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美貌住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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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峰寺有一间特别的寮房。推开格窗即可看见院内年代最为久远的古树。
那是棵千年银杏。岁数比玉峰寺大。
此树高大健硕,根系庞杂。最为奇特之处在于,它树干某一面有一道类似斧凿的豁口。那豁口极深,且内部镶嵌有若干形似佛掌的“木雕”。
据传那并非人工雕凿,而是天然形成。如此便带了神意。
后来这树内藏佛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少僧侣墨客慕名前来,或围着它诵经,或写诗作赋。
一时间名声大噪,以至于惊动了皇城内的达官显贵。
再后来,玉峰寺便围绕这神树建造起来。
而寺院住持所居寮房便设在正对那“豁口”的位置上。
是日,玉峰寺最为尊贵的寮房内。
年轻住持脱下僧衣。正准备挂上衣桁,却被一只大手掠夺过去。一同被掠夺的还有他白色中衣包裹下的身体。
“小和尚,今日可是乏了?”
“陆乐卿以为呢?唉,以后少些繁文缛节,你我皆可落个清闲。什么仪典,破仪典……”
“诶,”陆元植忙以指腹点了点慧濯下嘴唇,嗔怪道,“不可妄言。若是如你所愿往后再没了祭奠仪式,香火如何旺得起来?慧濯啊,你我相识皆因仪典牵线,难道你忘了?”
“如何能忘?”慧濯将脑袋枕住陆元植胸口,舌尖舔了一口他胸上肌肤,道,“若非那次季秋大典,若非吾朝历代以来最俊逸美貌的太常卿对小和尚青眼有加,我这贱命还不知混迹何处呢……”
“哈哈,哪里就最美貌俊逸啦,我的小住持慧濯才生得美貌。还有,记住,你才不是贱命,从前不是,往后也不会是。慧濯,”陆元植气息渐渐粗重,“你可要把我馋坏了……”
寮房格窗紧闭,容不得一丝杂响逸出。
油灯光焰将这屋内活物映照在窗纸上。一颤一颤,时缓时急。时而像是行将熄灭,可不消一刻又重整旗鼓。
终于,慧濯倚着陆元植肩头沉沉睡去。此时距离寅时已不远了。
2
陆元植必须赶在卯时前进入太常寺。
由玉峰寺下山,陆元植走一条常人从不敢涉足的路径。他从寺院后门出,沿后山一路骑行而下。
那道窄门,平素不开。它能放行的,除了陆元植,除了秘密客人,秘密运送上山的货物,便是死人。
这一日,陆元植经由慧濯提醒,将于散值后前往霁王府拜访。
将与他一同登临王府的,还有他怀中木匣里装的东海夜明珠,以及为了掩人耳目差人以马车送至后门外的前朝名家字画。
陆元植这一招投其所好,使得王爷与玉峰寺之间越发密不可分。
霁王将陆元植迎进书房,而后屏退左右。
太常卿并非首次拜访王府。出身簪缨世家,陆元植早在霁王年少封爵前就已与之相识。
陆元植比当时的小皇子小四岁,然机敏早慧。蒙先皇恩典,他时常进宫陪伴不慎落马摔残的小皇子玩耍。因熟知这未来王爷喜好,他时不时令下人搜罗些宫内难得一见的机巧玩具奉上,博得不少欢心。
几年后先皇驾崩,新皇登基。陆父因党派之争在朝中失势。幸而并未影响陆元植功名与晋升之路。
不过,他与这位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皇弟之间还是生出了嫌隙。直至某次在玉峰寺偶遇,两位才重修旧好。
而彼时,慧濯已经是玉峰寺住持。
那日霁王去玉峰寺祈福。刚从拜垫上起身,膝盖还未打直,他忽感头晕目眩。而后便由随行护卫搀扶,前去客堂休息。
在那里,王爷第一次见识玉峰寺住持的医者身份。
慧濯通医术,还是小僧时曾跟着老住持耳濡目染。虽并未接受专门指导,然天生聪颖,他竟默默将师父医术偷学了大半。
慧濯曾旁敲侧击,问师父为何不肯传授于他。老住持道,他的师弟,也就是慧濯的师叔,自幼聪慧过人。却因试炼丹药,醉心歪门邪道致人伤残,而被逐出师门。
老住持从此便决定再不传人医术。因而在他圆寂之后,慧濯成了这寺内唯一一个身怀救人“绝技”的僧人。
他时不时救治在寺内突发疾病的僧侣和香客。
当然,病发的霁王才是他最如愿的偶得。
霁王睁开眼,发现正斜靠在客堂椅子上。面前姿容不俗的年轻僧人,面含微笑。
王爷早先就听说玉峰寺换了新住持。且这年轻住持上位之路颇为传奇。
据说既非通过试经考选,也非经由寺内期集推荐,而是因了太常寺在一场宗庙祭祀时所现的“天降神意”。
当时那枚“天神”所书的纸片就压在某盏法器下面,碰巧由太常丞发现。
他将这意外所得交予上司陆元植一观。而后,这“神意”所指便精准无误地指向了玉峰寺里当时还只是普通僧侣的慧濯。
其时,德高望重的四大班首与威望远胜于慧濯的八大执事自然心存不甘。只是谁也不敢真正有所违逆。
故而,年轻的慧濯摇身一变,成了玉峰寺史上跃升最快的住持。
霁王对于这一飞冲天的发迹史有所耳闻。皇族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使得他前两次来寺里祭拜时并未待见这个在他看来道行不深的小和尚。
不过,当他从突发脑疾中缓过来,并亲眼看见为他施治的慧濯时,一切都变了。
慧濯将银针取下,带着沉稳持重的医者微笑看着王爷。
“霁王可好些了?”慧濯道。
“是你施的针?”霁王打量这新住持的眉目,觉得他若换上女装可谓倾城之貌。
“呵呵,王爷能与贫僧对谈,可见已有好转。再歇息片刻,便可活动自如了。”慧濯言毕,由桌上端起一只茶盏,递与王爷。
“这是……”霁王瞧了眼杯中与住持同样姿容俏丽的茶水,不禁发问。
“呵呵——”由客堂外响起低沉有力的笑声。
未等霁王反应过来,那门外之人已然三两步进到屋内。他向端坐的王爷作揖行礼道:“下官拜见王爷!”
霁王定睛望去,眼中由惊转喜。
而此时一旁的慧濯却将目光闪避,只送上了出家人端方得体的双手合十之礼。
“陆乐卿也来这玉峰寺拜佛?”霁王道。
“正是。下官适才听说客堂有贵客到访,便前来拜见。王爷形容略显憔悴,可是身子有何……”
“不妨事。经由住持施治,已大有好转。”霁王将脖子轻轻扭动,又闭目,以掌心轻按头部,来验证确实无碍。
“哦,”陆元植轻舒一口气,“住持医术高明,下官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所传不虚。”陆元植向慧濯投去同样端方得体的礼节。
“善哉!”慧濯回礼。
“呵呵,只是不知,下官可否讨一杯茶水来喝?与王爷杯中一样的。”陆元植向慧濯道。他态度谦和恭敬,略显生分。这让霁王相信他与住持并不相熟。
“这有何难?稍等。”慧濯不苟言笑。片刻便又端来一只茶盏。
而后,他将这客堂留给霁王与太常卿。二人重叙旧情,相谈甚欢。
自那以后,霁王便因为陆元植“不经意”地举荐而成了玉峰寺常客。只因慧濯能准确诊断他有何旧疾,就连少年时因患肺疾而险些丧命一事都了如指掌。
霁王每上一次南山,都会服食慧濯炼制的丹药。服后神清气爽,精力倍增,似有回春气象。
而玉峰寺,也渐渐一改先前香火低迷的景象,开始回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