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崇祯二年 十二月,辽东
关宁军经通州、玉田、永平,一路向东,十三日,即回到山海关,大军齐集校军场。
紧接着,马世龙也飞马赶至,当即宣旨,抚谕众军。
祖大寿、何可纲、程本直等人知关宁军闯下大祸,心急如焚,本想挥师西进去收复遵化,以赎督师之罪,然而此时,关宁军已人无战心,众将也都不愿再战,大家挥舞着拳头、一个个都愤怒地大叫:“我等在京城拼死杀敌,广渠门外,一场血战,杀退敌军,城上城下人所共见,可是,皇上反将督师拿问!今有功者不蒙升赏,阵亡者暴尸荒野,带伤者呻吟于冰地,我等杀敌立功又有何用?!既使我等再去收复了遵化,皇上又哪里会知道我们的功劳?!
既然说我们辽兵辽将都是奸细,那我们就回辽东,让他们去和敌军厮杀!”
军兵群情激愤、都不肯再战,马世龙、祖大寿、朱梅三位总兵面面相觑,也是毫无办法......
“大帅!现在故土在望,我们还是一起回关外去吧!”
这时,军兵们又都一起鼓噪,直向关外涌去,祖大寿等人无奈,只得随大队人马一起出关。大军出关东走,行至欢喜岭,就见身后尘头大起,一队骑兵正从远处疾驰而来!
“大帅,有追兵!”
几名亲兵一起大叫,祖大寿连忙勒住战马,回身来看。马队越来越近,军兵们一个个早已拔刀挺枪、张弓搭箭,都一起对准了来人。
“大帅——莫要放箭!有袁督师手书!”
及至近前,才见是马世龙带着十几名骑兵正飞驰而来!祖大寿急忙喝止住军兵,立马军前。
“吁——”
马世龙在军前一把勒住战马,就在马上冲祖大寿一抱拳,大声说道:“祖帅!孙阁老昨日(十四日)已驰抵关门!现又有袁督师手书,阁老立命我飞马来送与祖帅!”
说着,马世龙立刻从身上取出书信,交与祖大寿。
听说是袁督师手书,祖大寿无比激动,赶忙一把接过,打开来看,只见袁崇焕在信中写道:“祖帅及我全军将士:见字如面,崇焕虽身陷囹圄,然亦无时不刻不挂念我关宁弟兄!今崇焕惊闻众军东走,心中不胜忧恐之至!
我素知尔等俱乃忠勇之士,今日东走,实是因受我牵连,又受流言所惑,众军忧愤、惊惧交加,这才愤而出走,实非真要叛我大明、背我皇上!
然此一举,实乃大误也!此举不仅无助于洗我罪名,且将陷我关宁军、诸位弟兄于不忠不义之地矣!倘社稷倾覆,使我皇上蒙难、生灵涂炭,则悔之晚矣!
今国难当头,诸君切勿以崇焕为念,只当振作精神,奋勇杀敌,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之将倾!惟如此,方可无损我关宁军之忠义!惟如此,也才可洗脱我袁崇焕之罪名!”
看着袁崇焕的字字句句,祖大寿心如刀割,坐在马上,便是放声大哭!
“督师如此忠义,我祖大寿又复何言?!”
祖大寿把书信遍示诸将,又擦干眼泪,一催坐骑,来到众军面前:
“弟兄们!——这是袁督师的亲笔书信!”
祖大寿走马阵前,一边挥动着手里的书信,一边对着士兵们大声疾呼:“袁大人待我等如子女、兄弟,对我等恩重如山!今大人身陷囹圄,我等又岂能坐视不理、一走了之?!
今大人来信,勉励我等要杀敌立功、报效朝廷,我等又岂能背了大人的心愿、只顾自己苟且偷生?!
弟兄们!今皇上一时不明,听信谣言,将袁大人下狱,现在也只有靠我们、靠各位弟兄,去杀敌立功,才能帮袁大人洗脱罪名、救袁大人出狱了!”
说着,祖大寿又一带战马,对着众人,振臂高呼:“弟兄们!——今日你们还有谁愿意跟随我祖大寿,再杀进关去、打退敌军,救袁大人出狱?!”
“我等愿往!我等愿往!......”
士兵们听了,都一起高呼,大家边哭边叫,呼喊声立时便有如山崩海啸,在山谷间响成一片!
此时,又有几名亲兵搀扶着祖大寿八十岁的老母来到近前,也对祖大寿劝慰一番,叫他杀敌立功,以赎督师之罪!祖大寿侍母至孝,每次出征,都会将母亲带在军中,如今,老母也这样劝自己,祖大寿更加坚定了意志。
当下,祖大寿就命大军于欢喜岭扎营,自己同众将又与马世龙商议一番,随即做出安排:
立刻传令宁远、锦州,选调精兵一万,发来关内;
关宁兵马远回疲苦,待士马休整几日,再与新调兵马一起入关;
即刻选挑1800精壮步兵,令都司郑一亨统带,于十五日起程,先行进关,听候孙阁老调遣!
再说山海关这边,十二月十四日,内阁大学士孙承宗再莅关门,督师蓟辽,人心始定!
孙承宗到关,东江副将刘兴祚立刻带领两百女真亲兵、六百辽骑前来,拜孙承宗于马前请命:“兴祚兄弟,反正归明,正要跟随袁大人去杀敌立功、报效朝廷,不料却惊闻督师大人蒙冤下狱!兴祚兄弟受袁督师“再生”之大恩,今愿率兵入关,杀敌立功,为袁督师赎罪!”
说罢,刘兴祚便是伏地大哭!
(注:双岛斩帅后,刘兴祚因功升任东江副将,统带一协,后又随袁崇焕一起来到山海关,因“己巳之变”,尚未及回皮岛。)
孙阁老感其忠义,当即下马,抚慰一番。
不日,都司郑一亨率1800步兵到关,孙阁老立刻命其与刘兴祚合兵,由刘兴祚统带,入关去救永平。(注:时皇太极已回兵,来攻永平。)
刘兴祚率兵入关,于青山营帽儿头地方,正遇上后金大军。刘兴祚将兵马分做三队列阵。入夜,刘兴祚亲选八百夷汉骑兵,打着后金旗帜,假冒后金军,夜袭敌营,大胜,斩首六百级!
皇太极得报,大怒,立刻派阿巴泰、济尔哈朗率军前去追击刘兴祚。
次日,刘兴祚穿箭衣,只带轻骑出两灰口,遭遇阿巴泰、济尔哈朗数千骑兵伏击,刘兴祚血战半日,身中数箭,以身殉国!
刘兴祚阵亡后,朝廷不加抚恤,又流言四起。时刘兴祚五弟刘兴治正在皮岛,代其掌管兵权,得到消息后,刘兴治大为不满,遂导致皮岛内乱,自此东江镇陷入混乱,此是后话。
再说关外关宁兵马,崇祯三年 正月初四,祖大寿整兵入关!
是日,祖大寿亲谒督师孙承宗,并统马步三万大军齐列校军场,誓师出征。
自十二月初四,关宁军东溃,至次年正月初四,关宁军二度入关,整整一个月过去了,这期间,皇太极后金军以及北京城,又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呢......
同大明朝这边的“惊心动魄”相比,从十二月一日到十五日的这半个月里,后金这边却完全是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满蒙联军集体休假,开始了“京郊十五日自驾游”:
十二月一日,皇太极率大军由南海子出发南行,沿途行围射猎,颇为快活,就是那殿后的贝勒,心里也如猫抓一般,竟不顾大军安危,也急于前趋打猎,遭到皇太极一顿痛斥!当日,满蒙联军抵达京南70里之良乡北;
次日,攻克良乡,纵兵抢掠,俘获甚多,又招降西南临县房山;
初四,又攻克南50里之固安,尽歼守军;
其后数日,原地休整,纵兵四掠!又论功颁赏、犒赏三军,将抢来的牛马、金银、美女一分而尽;
初九,还驻良乡城秣马;
十一日,遣贝勒阿巴泰、萨哈廉前往房山,祭奠金太祖、世宗陵......
就这样,满蒙联军边抢边玩,整整半个月,直到十六日,皇太极才一声令下,大军兵发良乡,直趋北京城!
难道皇太极就真的不怕各路明军齐聚京城、堵住他的归路吗?不得不说,皇太极的心...真大!
十六日傍晚,后金大军抵达北京西南35里的卢沟桥,当即击溃明6000守军,副总兵申甫阵亡。
申甫——本是僧人,可他“不爱袈裟爱武装!”平日好谈兵论战,又喜自制战车、火器,实可算得上是一名“超级军迷”+“技术宅男”。“己巳之变”以来,申甫受人举荐,崇祯帝“不拘一格”用人才,超拔为副总兵,命其招募新军,便宜从事。申甫一上任,便在京城招募数千人,皆市井游手好闲之辈,仓猝成军,即进驻卢沟桥,结战车营以待。后金军至,绕出其后,御车者顿时慌乱,车不能转,6000军兵,俱被歼灭!屈指算来,自申甫上任至败亡,尚不足一月。
(小子叹曰:“申甫为国捐躯,可称忠义!然兵危战凶,打仗,又岂是那些“嘴炮”、书呆子嘴里说的那样简单?!你不知天高地厚、自己送死,固不足惜,可误国误民,则罪莫大焉!申甫故事,当使那些“网络键盘侠”们清醒清醒了......”)
朝廷得到败报,大为惊慌,崇祯帝立刻下旨:
“命满桂出任武经略,赐尚方宝剑,节制入援诸将,出城御敌!
命梁廷栋出任文经略,赐尚方宝剑,在京调度!”
皇上旨意一下,即命司礼监太监高起潜、李凤翔一起前往满桂大营,宣旨、劳军。时满桂领5000大同兵正驻扎于宣武门瓮城内,接到圣旨,立刻就傻眼了......
“满大将军...别来无恙啊?”
“高公公...安好,李公公安好......”
满桂接罢圣旨,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见高起潜正挤着假笑、冲自己不阴不阳地打躬问安,满桂打了个激灵,赶忙躬身向高起潜、李凤翔二人还礼问安。
“如今满帅荣升经略,总理兵马,小的在这里先给大帅道贺了!啊...哈哈,哈,哈哈......”
高起潜又是一阵假意恭维,脸上似笑非笑,直说的满桂头上冒汗、心头一阵阵地发紧!
要说这...高起潜和满桂可是老熟人了,天启七年五月,宁锦大战,高起潜就在山海关,不过那时,他还仅仅就是辽东六大监军太监的一个小跟班而已,哪里就有他说话的份儿呢?满桂自然也没把他放在眼里,时满桂奉命救援锦州,高起潜随军出征,他自以为知兵,来给满桂献计,岂料却遭满桂一顿鄙视!宁锦大战后,人人加官进爵、领功受赏,就连在京城的太监们也都有份,可是,那长长的请功名单里却独独就是没有他高起潜!嘿嘿...这又叫他高起潜情何以堪呢?
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新皇即位,那六大监军太监都被打成了“阉党”,早就被下狱拿办了,而当年那个没人待见的小太监,如今却已摇身一变、平步青云了......
“高公公,李公公,现在这些兵马大多都是刚刚招募的新军...各镇兵马又号令不一、不服调遣,只怕...一时间还...难堪上阵,是不是...请二位公公回...回奏皇上,待满桂将各军整训几日,再出城杀敌......”
听到满桂这话,高起潜当时脸色一变,厉声斥道:“满帅这是说的哪里话来!皇上的圣旨难道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吗?!
你说各镇不服调遣,皇上赐你尚方宝剑,可是给你拿来作摆设的不成?!
如今各镇已有四万大军到京,你还不出战,你可是想学那袁崇焕吗?!”
“高公公,不是我满桂害怕敌军、不敢出战,实是现在时机未到,不可贸然出城啊——只怕现在这四万兵马...一出城去,便都要白白送了性命了啊!到那时...到那时......就悔之晚矣!”
“住口!”
满桂苦苦哀求,可是高起潜全不理会,只一个劲儿地催他出战,“当今皇上,英明神武,纵怀菩萨心肠,却也不无霹雳手段!咱家奉劝大帅,不可违了上意,还是赶紧出城一战吧!”
见满桂已是涕泗横流了,李凤翔也过来安慰几句:“满帅就不要再担心了,咱家也已和李爵爷商议好了,到时候我京营将士定会在城头给大帅助战,大炮一响,准保叫那东奴都灰飞烟灭!大帅尽管放心,还是快快安排兵马出城吧......”
听了这话,满桂更是有苦难言,“上次在德胜门,就是你们他娘的京营大炮,把我的兵马轰得七零八落,还把老子也给炸伤了啊!”
望着高起潜、李凤翔二人的背影,满桂只好似是看见了那催命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一般,满桂悲从中来,不禁就是嚎啕大哭......
不提满桂出城备战,却说皇太极大军,十七日夜,已继而推进至北京城南20里,击败明一营守军,抓获南海子马房太监两名,皇太极听闻“袁崇焕下狱、关宁军东溃”的消息,心内不禁一阵狂喜,“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绞尽脑汁不能除掉的劲敌,竟然被崇祯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搞定了!这真是天助我也!”
激动了一会儿,皇太极还是不太敢相信,又命副将阿山、游击图鲁什前往捉生,再去打探消息。
很快,二人回报:“永定门外二里,有满桂、黑云龙、麻登云、孙祖寿四总兵,领马步军四万,立木结栅,于四面各布置有鸟枪、炮十列!”
“大汗,我军当不畏疲劳,乘夜前进,趁天亮前急攻明军!”
接着,阿山、图鲁什两人又都一起建议出战。
皇太极深思片刻,心想,“明军城上有红夷大炮,又立木结栅,密布枪炮,我军正该趁夜发起攻击,敌军目不能视,就算他炮火再猛,也是伤不到我军了......”
想到这里,皇太极当即传令:“命全军饱餐战饭,三鼓进兵,直冲敌阵!”
没有了袁崇焕和他的关宁军,皇太极进起兵来便丝毫也没有了犹豫,一经发现明军,即立刻予以击破,绝不拖泥带水。
五更时分,天色正黑,满蒙十旗骑兵,列队齐进!额驸和硕图命本旗兵丁拥楯车,率先突进,尽毁明军木栅,明军枪炮大作,一阵乱发,城上火炮也一起开火,只管把那一颗颗炮弹都射向了无边的黑夜!后金军呼哨一声,十旗骑兵如潮水一般,都一起纵马突进,两军一场混战,枪炮声、喊杀声、惨叫声立时便都搅在了一起......
未及天明,喊杀声渐渐平息,战场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此战,总兵满桂、孙祖寿阵亡,总兵黑云龙、麻登云被擒,四万明军全军覆没!
交战中,皇太极见枪炮交加、矢石如雨,本以为己方损失定然不少,一时竟是伤心陨涕,哪知此时再一检点,全军竟无一伤亡!皇太极不觉以手加额,连呼万幸......
(等等!列为看官也许会问,“无一伤亡?”你莫不是在编“神剧”呢么?!可是小子要说,这连神剧都不敢这么编的戏码,它确确实实就在现实中发生了,查阅各方现存的史料,无论官史、野史,还是时人的笔记,白纸黑字,它就是这么写的,小子也只好如此叙述。
当然,小子是不相信“无一伤亡”的说法的,之所以会这样,多少是和后金伤亡的统计方法有关,在后金眼里,一般只把摆牙喇、护军、八旗旗丁等女真战斗人员的伤亡记录在案,而那些各种战场闲杂人等,比如推楯车、云梯等冲锋陷阵的炮灰,只怕是不会算作“人”的。
另外,明军惨败,很重要的原因,一是夜战,城上火炮毫无目标,打得是热闹,可一通瞎打,全打了“飞机”了!二是城下明军缺乏训练、指挥不当、没有有效的组织!慌乱之下,士兵们的鸟枪只是一气乱放,根本就没发挥出火器的威力!三是明军士气全无,惊慌失措,面对无边的黑暗,恐惧摧垮了他们的意志,使他们彻底崩溃,完全变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惨遭屠杀!四是后金八旗军纪严明、号令森然,组织得力、行动坚决。后世总结,当时的八旗之所以能所向披靡,并非全在它甲厚马快、弓马娴熟,而实是因为后金军“立则不动摇, 进则不回顾”,故方能“威名震慑, 天下莫与争锋!”
小子叹曰:“打仗凭的岂是书呆子的纸上谈兵、键盘侠们口中的大言和儿戏?!孙子兵法云:“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这才是一支部队战无不胜的根本所在!”)
永定门外一场大战,四万明军一掷而空!
天刚放亮,北京城里就热闹起来了,人们一个个喜笑颜开、奔走相告,“昨晚炮声响了一夜,炸的好凶啊!城外的鞑子一定是都给炸死了!”“那还有不被炸死的道理?!该!活该!谁叫他们到北京城来送死!”......人们一个个高兴得就好像过大年似的,放鞭炮的放鞭炮,扭秧歌的扭秧歌,敲锣打鼓,好不热闹!金銮殿上,大臣们也一个个欢天喜地、都争着来给皇上道贺......
可是,大半天了,也没见有城外的战报送来,人们就是再喜欢意淫么,永定门外那一片密密麻麻、横七竖八的明军尸体总还是看得见的,就这样空欢喜了一天,人们才总算明白,原来城外的明军已全军覆没!
崇祯又是一夜无眠,“整整四万人啊......!都是这帮大臣们误国误民啊!朕大明朝怎么就养了这么一群酒囊饭袋啊!......”
这个锅,崇祯皇帝自然是不会背的,四个总兵,两个战死,两个做了俘虏,当然也没法背了,兵部尚书申用懋很识趣儿,早早就准备好了辞职信,想着赶紧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给甩出去!很快,皇上准奏,“申用懋年老多病,准予致仕。”
“真是谢天谢地啊!”申用懋长舒了一口气,“虽说自己上任仅仅一个月就“光荣”退休,说起来多少是有些丢人,可自己总算是全身而退,这比起那些还关在牢里的、还有掉了脑袋的大司马们,嘿嘿...又不知道是强了多少啊......”
眼下,比找“替罪羊”、“背锅侠”更重要的事儿...当然是怎么保卫北京城了,如今,城外已无兵可用,后续援兵也都还在路上,崇祯也只能全指望这城里的“十一万”京营“老爷兵”了!
虽然京营提督太监李凤翔、京营提督李守锜两人天天在崇祯面前拍胸脯、吹大气,可是,京营士兵们到底有几两“能水儿”,他们俩心里还是有数的,几天来,两人惶惶不可终日,长吁短叹,就怕后金军来趁势攻城,可是令他们奇怪的是,皇太极除了放回那两名太监来送了“议和书”以外,后金军再无动静,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且说后金军一场完胜,皇太极本想趁势攻城,士马未及休整,便命令诸贝勒伐木砍树、准备攻城器械。就在大家干的热火朝天之际,这天晚间,范文程却悄悄地来到了皇太极大帐......
“范先生这么晚来我大帐,想必...是有要事来告我吧......”
见范文程面有忧色,皇太极暗吃一惊,连忙请范文程落座详谈。
“大汗,我军现在不可攻城!”
“哦?!这是为何?”
“大汗,这两天我们多方打探,那袁崇焕确已下狱,关宁军也确实已离开了北京城!”
“强敌已去,此不正是我们拿下北京城的最好时机吗?”
“可是,大汗,您知道那祖大寿和他的关宁兵马要去哪里吗?”
“这个......”
听了这句话,皇太极不由一愣,一双眼便也直直地望向了范文程。
“大汗,现关宁军动向不明,我军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那依先生之见...那祖大寿和关宁军又会有什么动作呢?”
“大汗,据探报看来,现在祖大寿的动向有三种可能:
关宁军因不满崇祯将袁崇焕下狱,愤而东走,祖大寿要去占了山海关、割据辽东以自立;
关宁军奉朝廷调令,去收复遵化,断我归路;
关宁军愤而出走,正在举棋不定、犹豫不决之际。”
皇太极点点头,没有说话,只低了头、皱着眉,不停地拨弄着手里的念珠......
“大汗,”范文程又继续说道,“倘祖大寿割据关外,那...我在辽东,自此,便又添一强劲对手了!那祖大寿身处我与大明之间,他为求自保,必会趁大汗远征未归之机,去攻取我沈阳、辽阳,我辽、沈一旦有失,则大事坏矣!
假若那祖大寿乃是奉命去取遵化,我军现只有参将英额尔岱1000兵马留驻遵化,恐难以匹敌,倘遵化、三屯营有失,归路被断,我大军深入内地,形势亦是十分凶险!
再说那第三种情形,关宁军乃大明劲旅,祖大寿又乃百战名将,我与大明,谁可得到祖大寿和关宁军,谁便可收取辽东!今关宁军愤而出走,祖大寿又举棋不定,此不正是我招降祖大寿、收取关宁军、收取辽东的大好时机吗?”
“可是...可是,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这到嘴的“肥肉”而不取吗?”
皇太极虽然觉得范文程的话很有道理,可是让他放弃北京城,皇太极又实在是心有不甘。
“大汗,那北京城早晚都是大汗的囊中之物,大汗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范文程微微一笑,又继续解劝,“如今北京城里尚有数万兵马,北京城又城坚池厚,城上广布红夷大炮,也并非可以轻易攻取,倘把他家小皇帝逼狠了,他再放出袁崇焕来,反为不美,到那时,城外援军四集,我军又久顿坚城之下,后路被断,形势就危急了!
不如我军趁他关宁军混乱之机,从关内去取他的山海关!只要山海关在我手中,从此我便掌握了进出中原的门户,到那时,大汗什么时候想去取他的北京城,还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吗?”
范文程一席话,只说得皇太极疑云顿消、哈哈大笑,“先生之言,真是令我茅塞顿开,胜读十年书啊,哈哈,哈哈......本汗就依先生,立刻回兵,去招降祖大寿、拿下山海关,一举收服辽东!
至于...袁崇焕嘛......他没有了关宁兵马,从此也再无能为了,只要本汗收了他的关宁军、取了他的辽东,他家小皇帝也是放不过他的,这北京城嘛...就让那“城中痴儿”再多住两天吧,哈哈,哈哈,哈哈......”
皇太极主意已定,随即传令:“大军兵分两路、挥师东进!一路由贝勒岳托率领四千精兵,走南线,出通州,经香河、趋永平,直扑山海关;另一路则由自己亲统大军,出通州,走北线,取蓟州东进!”
二十五日,满蒙联军出发,二十六日到达通州,饱掠一番,再一把火将带不走的千余艘粮船尽皆焚毁!二十七日,大军继续东行。
后金撤兵东走,北京城里,上上下下,顿时都松了一口气,京城随即解严!
不过,后金军虽然是走了,可大明朝的君臣、百姓们却从来不会令皇太极失望,他们喜欢“内斗”,有时候,他们恨自己的人更甚于恨敌人,只要敌人一天没有进城,他们对于“政敌”、“仇人”的斗争和攻击就一天也不会停止!
事实上,还早在大军围城的时候,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就已经在大明的朝堂上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