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枣树很老很老了,他呈现几乎四十五度的倾斜。
正常情况下,倾斜成这个样子,又顶着巨大的树冠,很难不歪到根筋暴出。
恰到好处的是:他的身子,正好歪在舅舅家的厨房屋顶上,所以,他才苦苦支撑这么多年。
三舅家的厨房和大舅家的厨房是连在一起的两间屋,确切地说,是两间棚子。
大枣树就歪在两家厨房几乎正中间的位置。
一开始我是不会爬树的,这世间所有的树,都长了狰狞苦涩的皮,让你难以借助树皮攀爬而上。
我唯一会爬的树,就是这棵大枣树。
记不清是谁教会我爬树(其实一脚大树疤,一脚三舅家厨房的窗户台,再一脚,就来到了大枣树的第一个枝丫)。因为你一但掌握了爬这个大枣树的窍门,那登上他的顶几乎是如履平地的事。
从此之后,放学或者放假之后,去舅舅家找表姐玩已经不是我的终极目标了。
像猴子一样爬上这个大枣树,站在绿叶婆娑间往下看——童年似老妪佝偻在地。
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七八岁的孩子来说,那个快感简直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仿佛你征服了你的过去,站在了你的未来。
这棵大枣树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他是一颗木灵枣树。木灵枣就是长得圆墩墩,口感没有那么脆爽,尤其是青枣,但是成熟的红色枣子甜度还是可以的。除此之外,他再无半点瑕疵。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不管舅舅家有没有人,有没有我的玩伴,我总会兴致勃勃先爬到树上呆一会。
逢枣树开花结果,就开始盼那些枣儿变红。
每次来就迅疾的爬上去,撸一把枣子吃,木灵枣怎么了?再难吃也是我辛苦爬树摘下来的。
慢慢的,低矮处的枣都被摘吃了,我就开始大着胆子往高处爬,被大人呵斥下来,我又开始拓宽我枣树上的疆土,我可以从枣树上轻松的跳到舅舅家的厨房顶,那就是石棉瓦的板子搭建而成的,每次踩上去都心里不踏实。
但是不踏实不代表不好玩,我的胆子越来越大,甚至可以从厨房顶爬到正堂屋的顶。正堂屋是青瓦灰砖透着庄严肃穆,绝对是历经风霜的老房子了。
爬到大舅家的正堂屋顶上,也不是毫无因由。
因为大舅家北面的邻居家,也有一颗枣树,有几支缀满红枣的树枝伸到大舅家的屋顶上,像聊斋里隔着墙头巧笑倩兮的美女狐精。
那时一种多么巨大的诱惑啊,因为他家树上,结的都是脆甜多汁,长方形的脆灵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