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练和九影在夜色下站了许久，渐渐的，看到远处的灯火依次熄灭，绛州逐渐归于黑暗，那些化作平民百姓的妖陆续开始入睡休息，子夜即将到来，风也凉嗖嗖的。
千寻楼前还有来得晚的嘉宾走进去，但也稀稀落落，宛如鬼影，少之又少了。
两个也相互知会，并肩走入千寻楼。
在厅堂里，看见了浑身红霓裳的陈眉，陈眉还在和几个耄耋妖守着云梯，尽职尽责，看见秋练和九影，便道：“两位姐姐还不休息？虽然明天也无什么大事记，但还会有嘉宾到来，说不定有你们熟悉的面孔，所以两位还是早点休息，明天等着见老朋友。”
“熟悉的面孔？”秋练转念一想，这场大会是邀请天下九州之妖，前来的自然有她和重明、落落在路上遇到的那些妖族朋友。
想到这里，秋练不由得心喜起来。
九影倒是懒懒地回应陈眉：“这个世上，除却储环和秋练，我没有别的朋友，所以，我不在乎。”
陈眉看向秋练：“秋练姐姐会期待的。”
秋练微笑：“但愿我能快点见到以前的朋友。”
秋练和九影上了二楼，然而刚走上圆环形的过道，她们看见在乙丑房外，站着两个东瀛妖怪：桥姬和雨侍小僧。乙丑房明明是百百爷、王洪等人住的，百百爷他们之前到千寻楼其他楼层，给客人分配房间，这时候多半陆陆续续回房休息了，两个东瀛妖怪在外面站着，莫非是在偷听。
雨侍小僧鬼头鬼脑，异常机灵，背过身子，看见了秋练和九影，便伸出手，食指上生出朵梅花，梅花飘落在桥姬的脸上，桥姬低头，雨侍小僧向她使使眼色，桥姬转头看见了秋练和九影。
桥姬拉住雨侍小僧，迈动步子，准备走开，然而秋练和九影行动很快，如风奔来，拦住了桥姬和雨侍小僧。
秋练看他们两个神色略微慌张，更加印证了他们在做不好的勾当，便说道：“你们刚刚在偷 窥什么？”
“跟你们无关。”桥姬很冷漠。
雨侍小僧说道：“百百爷是我们的同乡，我们的老朋友，我们想来找他聊天说话，看看他在没在里面！”
九影道：“你们站在外面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里面的说话。你这个小僧人，当了妖怪也会撒谎。”
雨侍小僧眼色诡异：“我说的并非全是谎言，我们的确是同乡。”
秋练打量着对方：“就算是同乡，你们也不是来找百百爷说话聊天的吧。”想到百百爷曾经说起的他来中原的缘故，秋练大约猜出了什么，说道：“你们几位，是否还记得一个叫吉田野寻的孩子？”
听到“吉田野寻”四字，桥姬似乎站立不住，雨侍小僧也显得很急躁，在原地快速地走来走去，似乎触动了他们的心事。
桥姬稳住身子：“当然知道，他是我们曾经遇到的一个善良的孩子，怎么，你也听过他的名字？”
秋练刚要回答，乙丑房的房门打开，百百爷从中走出，百百爷看向桥姬和雨侍小僧，说道：“秋练姑娘听过，因为我在她面前提起过。我虽然提及过吉田野寻的名字，却未曾提你们的名字，秋练姑娘不会知道你们便是凶手——害死野寻那孩子的凶手！”
桥姬和雨侍小僧相互望望：“不就是一个孩子吗？死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你需要这么嫉恶如仇吗？别忘记，你也是妖怪，不是救人水火的圣人，你只是和我们一样的妖怪而已。”
“妖怪也有善恶之分。”百百爷分辩道，“我们是不同的。吉田野寻的仇我肯定要报。”
“我们有五人，而你只有一个，如何报仇？”桥姬挑衅地说。
“现在你们只有两个······”百百爷突然发难，将自己手里的拐杖向前一指，拐杖里冒出花瓣和灰尘，飞卷而来。
桥姬身影飘忽，躲到雨侍小僧的身后，雨侍小僧在原地快速走动起来，头顶之处，飘落雨线，雨水挡住了那些花瓣和灰尘。雨水、花瓣和灰尘融合起来，变成了泥浆，流到地上，不久出现很大一块污浊之地。
污浊的泥水向四外流淌，旁观的秋练和九影向后退去，站在那里，冷眼看着东瀛的妖怪互相火拼。不过话说回来，百百爷曾经是中原的妖怪，只是到了异域改变名姓，但好在其秉性还算得上善良。
两方打斗，弄出动静，其他房门陆续打开，王洪、霍青首、重明、元英、落落、慕容玉香以及海座头、犬神和垢尝皆都走了过来，围拢在旁边，蠢蠢欲动。眼看着任由局面发展下去，势必难以收拾，会演变成一场更大的对战。
这个时候，陈眉的声音传来：“大晚上的，你们不睡觉，在这里打架，是不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你们这样胡闹，大人知道后，肯定不会饶过我，自然也不会饶过你们。”
百百爷见陈眉带着几只耄耋妖走到跟前，收起妖力，拐杖上的花瓣和灰尘慢慢消失。雨侍小僧始终是防御的，既然没有了攻击，他也轻松下来，身边的雨丝逐渐停了。
百百爷面向陈眉，说道：“我太鲁莽，失去分寸，向大人和陈姑娘请罪。”
“我也有错。”雨侍小僧道。
“哎！”陈眉叹息着，走到百百爷身边，又走到雨侍小僧身边，踱着步子，“百百爷，我知道你自从看见东瀛的五位客人后，始终心里不宁，想要复仇，已经隐忍很久了。但是你要明白，他们五位是大人请来的重要客人，你就算是和他们有不共戴天的大仇，也得先放在旁边，等大人的事情完成后才能解决你们的私人恩怨。你们之间的恩怨，无非是因为一个孩子，若能撒手放开，化干戈为玉帛，是最好的。这也是大人把他们五位请来的目的。”
百百爷不乐意：“我带领这些耄耋妖为大人效力，可不是让大人当和事佬的。大人他······”
陈眉制止百百爷：“大人自有自己的安排，你不要非议。不管以后事情怎样发展，眼下你们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动手的。你们要明白，现在都是大人的宾客和属下，应当唯命是从。”
百百爷纵然不愿，也无可奈何：“我知道了。”
桥姬、海座头等也说道：“我们听陈姑娘的安排。”
“那就好。”陈眉满意地露出笑容，向众人挥挥手，“各位早点洗洗睡吧。我住在甲戌房，你们的举动我是能知晓的，可不要任性妄为呦。”
然后走向自己的房间。
百百爷、王洪、耄耋妖等走回房间，海座头、桥姬等也各自走回，重明、秋练、九影等还站在那里，看着陈眉的背影，说道：“她小小年纪，可以不怒自威，统揽全局，轻轻松松化解了一场争斗，是个厉害的人物。”
“她很强大。”落落道，“如果某天她成为我们的敌人，会是非常棘手的敌人。”
秋练很乐观：“如果真发生了，我们也不会退缩，会勇敢面对的。”
九影道：“刚刚桥姬和雨侍小僧偷听百百爷，但假如让我偷听的话，我肯定想听听甲子第一号房里人的声音。”
储环点头：“我也是，很好奇里面是什么人在住，外面闹的天翻地覆，他居然不出来看看。”
“越是如此，越是可怕。”重明吁出口气。
婵娟在旁：“没准里面的人根本就不在，外出未归。”
慕容玉香、秋练和九影都笑起来：“嗯，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我们不要在这里胡乱猜想，等到食妖大会开始，甲子房里的人肯定会现身，到时候自然能揭晓答案。”元英说道，“现在已经很晚，再不睡觉休息，就天亮了。”
秋练说道：“睡是要睡的，但还睡不着。吉田野寻虽然是东瀛的孩子，可他却死于妖怪之手，这里面的事情肯定很曲折。”
元英道：“因为吉田野寻让东瀛的妖怪窝里斗，也算是件好事。”
落落若有所思，缓缓地道：“万一将来发生不测之事，他们互相牵制，确实不算坏事，然而孩子是无辜的。”
秋练点头：“是呀，孩子是无辜的。”
“休息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重明道。
众人陆续回房歇息。
1
昨晚上睡的太迟，重明等人清晨时候起不来，太阳照在千寻楼上、其他妖怪陆续远道而来时，他们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大约只有婵娟和解三娘以及众多的小扫晴娘走出房间，去到一楼的厅堂吃早饭。小扫晴娘人数众多，像是解三娘的孩子或者小妹妹，一个个上蹿下跳，兴奋不已，甚至有两个还跑到厨子的头上或者客人的怀里，不愿出来，解三娘不得不照顾她们，忙得焦头烂额。
一个小扫晴娘，突然站在客人面前的桌子上，害羞却又勇敢地说道：“你吓到我了！你刚刚吓到我了！”
客人疑惑不解。
解三娘笑着把小扫晴娘抱回去：“不要那样，很无礼的。”
“但是他打个很响的喷嚏，确实吓到我了！”小扫晴娘大大方方地说道，“那个喷嚏就像打雷。”
解三娘赶忙去捂小扫晴娘的嘴，可惜折戟。
客人和其他旁边的宾客听闻词语，无不捧腹大笑。
婵娟看到解三娘忙成这个样子，也想帮忙，但她很快觉得身后有人看自己，那双眼睛在盯着她，盯的她有点不自在，便放下手里的包子，回过头来。在来来去去的各色妖怪中，婵娟看到了那双明亮的眼睛，在眼睛下面是红红的鼻头，再然后是花白的胡须，最后，巴蛇妖霍青首出现在眼前。
在来到千寻楼遇到霍青首后，两个也曾经有过眼神的交接，然而彼此的眼光是茫然无神的，好像两个谁也不认识谁似的，大抵那段往事在两个身上都曾经留下过不太好的回忆，彼此都不想再让对方走入自己的世界。
然而婵娟和霍青首还是在千寻楼里遇到了，一个老者，一个能看见妖怪的天鹿，她曾经违背自己的话，他也曾害的婵娟失去所有亲人，但是因为某种瓜葛，重新遭遇。
霍青首看着婵娟，缓缓走来，那些夹在两者之间来去不停的妖仿佛是流淌的时光之河，然而霍青首趟过那条河，走了过来。
霍青首坐在婵娟旁边，也要了早饭，便开始吃包子喝粥，他突然用箸夹起个包子，放在粥里：“我是残忍的人，一大清早便淹死了一个包子，看吧，我是很坏的人。”
“你是很坏的妖。”婵娟不卑不亢，“和你杀死的那些白象相比，这根本不算什么。嗜杀成性，与生俱来。”
“但我没有杀你。”霍青首说道，“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婵娟警戒起来，双手做出防御的姿势，“但你若想找后账，恐怕没机会了，这里我有很多朋友。”
“我不会再伤害你。”霍青首摆摆手，“从见到你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你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孙女。给你巴蛇的诅咒，是想让你变得无依无靠，那么你可能会同意认我这个爷爷吧。”
“别做梦了！”婵娟拒绝。
“是我给你妖力，让你觉醒，化出妖身天鹿的。”霍青首说出这些话，就像突然遇到危险，讨好对方，“别忘记，我们从前一起喝过酒，是好朋友”。
婵娟摇头：“我记得向少祖大哥哥，记得被吃掉的白象。”
“你不想要解除掉‘巴蛇的诅咒’吗？”霍青首抛出有利的条件。
“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纵然解除，又有何益，还不是于事无补。”婵娟伤心起来。
“不。你现在不是交了些朋友吗？而且彼此之间越来越好。”霍青首平淡的言语里暗藏着危机。
婵娟被泼了冷水，脊背发凉，因为婵娟忘记自己身上的诅咒，不自觉地和重明、慕容玉香等越走越近，关系越来越密切。若是在雪草堂，婵娟还有意不和他人走太近，但自从一起历险并来到绛州的千寻楼后，她将所有过往抛之脑后，也将自己身上的诅咒忘记，全然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和大家打成一片，渐成好友。
她身上的诅咒未消，若是巴蛇妖诅咒发挥效力的话，她所有的朋友都会消失，都会从她身边离开。
消失和离开的意思只能是：死。
婵娟恐惧不已，难过不已，眼望着霍青首，想要屈服，可是她想到了死去的父母，想到向少祖，内心坚强起来。原本眼睛里流露出乞求的眼光，现在只有坚决和淡然。
“我以后会和他们渐渐远离，不连累他们。”婵娟脑海里浮现出自己以后的人生之路，在那一座座繁华、喧嚣又热闹的州城，她独自一人向前走，身边没有伙伴，也没再回头。
“你真的很讨厌我？”霍青首脸上泛起伤悲的神色。
婵娟看着他，想不到凶残的巴蛇也有这样的时候，顿时涌出怜悯之情，但很快把怜悯心收起来：“人有善恶，妖有好坏，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这么大个人，不会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吧。”
霍青首叹气：“你和你的朋友已经是很好的朋友，纵然现在远远离开，不在见他们，可他们还会提起你，还会惦记你，还是把你当成此生很好的朋友。诅咒始终都在，你难道一点也不担心他们？”
婵娟脸色骤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明白，何须再问。”霍青首冷漠起来。
“我愿意认你作爷爷，愿意在以后的时光里陪伴你，照顾你，不说出你的妖身，会和你一起去狩猎，会给你做出美味的食物，给你打最香的好酒，但是你要先答应我三个条件？”婵娟在经过一番思索后说出了这些，“第一，解除我身上的诅咒，让我不会连累朋友。第二，吐出向少祖和其族类的骸骨，好好淹没，并在坟前忏悔谢罪。第三，向我死去的父母忏悔谢罪。我妖力微弱，无法替他们复仇，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霍青首沉思许久，回应道：“你只要答应当我的孙女，我就答应你的条件！”
“拉勾！”婵娟伸出小指，“百年无悔。”
霍青首伸出小拇指，和婵娟的小拇指拉在一起。
“你很在乎你的那些朋友，为此甘愿答应和我这个老妖怪为伴。”霍青首心里也有柔软的部分，“你纯净的心灵让我感动，我会替你解除巴蛇的诅咒。”
“谢谢······爷爷。”婵娟很艰难地说出这些话。
“你喊了我爷爷，以后可都得这样喊。”霍青首摸摸自己的红鼻头，幸福地说。
“那我能喊你霍老头，霍老不死的吗？”婵娟狡狯地笑着。
霍青首故作严肃，看着婵娟：“偶尔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或者我心情很好的时候，你可以喊我霍老头！”望着婵娟：“把手伸出来。”
婵娟看看自己的右手掌心，一无所睹，还是把手掌平伸出去。
霍青首用自己的右手手掌，和婵娟的右手手掌相贴，霍青首运用妖力，开始化解“巴蛇的诅咒”，但见两张手掌的空隙处不断冒出金色的光波，光波向四外飘散，许久后，归于安宁。霍青首撤回手掌。
婵娟也把手掌拿回，放到面前，发现掌心处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也没有骤然消失的光亮，由此认为诅咒已然解除。
婵娟见诅咒消除，想到自己以后可以放心交朋友，那些好朋友永远不会因为自己受到连累，对霍青首说道：“那我们再完成后面的两件事。”
“这里人太多，可不好进行忏悔，而且还要吐出象骨，去州城之外吧。”霍青首站起来，“跟我走。”
婵娟也站起，跟在霍青首后面走出千寻楼。
霍青首带着婵娟来到绛州城外的树林，在那里两个站定，霍青首看看左右无人，变出巴蛇原身，将肚腹里的向少祖和其族类的骸骨吐出来，然后以尾在地面上挖出大坑，将象骨掩埋。巴蛇变回人身，在向少祖和其族类的坟前忏悔谢罪。
霍青首又面向苍天向婵娟的父母忏悔，但婵娟觉得他没有诚意：“霍老头，你不向向大哥下跪也就算了，可是我的父母死的太冤屈，你必须得跪下来，重新忏悔。”
霍青首怒目相向，神色凌厉：“我是有千年寿命的巴蛇、修蛇，从来没有向人下跪过，也没有跪过别的妖。我愿意忏悔认错，已经给足你体面，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婵娟丝毫不惧：“你必须要向我父母的英魂下跪，否则我就是死，也不会再喊你爷爷。反正我身上已经没有诅咒，我的朋友们会好好的，我最多一死，正好和父母相见。”
见婵娟耍赖皮，霍青首气得鼻子都歪了：“你这个死丫头，真是岂有此理，我就算是孤独一辈子，也不在乎，今天这口气定要出。”
举起手掌，向婵娟打去。
婵娟仰起头，把脸凑过去，霍青首看到她视死如归，心变软了，及时收住手，然后向着远处跪下来，忏悔谢罪。
婵娟见此，也跪了下来：“父亲、母亲，孩子知道你们死的怨屈，可是我本领低微，根本不能手刃仇人，这一生恐怕都不能替你们复仇，但是我却说服仇人，让他向你们跪下谢罪。你们若有灵，就看看跪在你们眼前的仇人吧。”
霍青首谢罪完毕，站起身，对婵娟说道：“这下你满意了。”
“嗯，你兑现承诺，我也会兑现自己说的话。”婵娟走过去，挽住霍青首的手臂，“爷爷，我们回千寻楼，吃未吃好的早饭。”
霍青首和婵娟回到千寻楼厅堂，坐在桌边，婵娟站起身，冲着站在巨大圆桌中心的尤平说道：“厨子，把你刚烧出来的那只大虾给我们，霍爷爷喜欢吃。”
其实，婵娟也不知道霍青首喜不喜欢吃，但她是喜欢吃的，她认为自己喜欢吃的才好让霍爷爷吃。
尤平刚要把盘子里的大虾端出来，一个女孩突然来到桌边，看见了虾：“厨子，我想吃那只虾。”
婵娟转头，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和自己抢吃的，见那女孩身穿浅白色衣裙，头戴着野花，文文静静的模样，因为只看到侧脸，似曾相识，婵娟又将脸凑过去细看，一看之下，惊呼出声：“文瑜，是你！”
文瑜是白色的祸斗，当年和婵娟相识。
文瑜看到是婵娟，惊喜非常：“你也来参加食妖大会，什么时候来的？对了，我们先把虾端过来，坐下来好好说。”
文瑜端过虾，放在婵娟面前，拉着婵娟坐下来：“那次，你遇到巴蛇，我变出祸斗，将它吓退，事后你没有再遇到它吧。”
婵娟看看身旁的霍青首：”怎么没遇到。我不仅遇到，还带着捉妖师去对付它，还好它最后也没有伤害我，只是给我施加了‘巴蛇的诅咒’。但是现在，他是霍爷爷，帮我解除了诅咒，我以后再也不会失去朋友了。”
“霍爷爷，你管他叫霍爷爷？”文瑜诧异。
霍青首接话茬：“不行吗？婵娟不能喊我为霍爷爷吗！”
文瑜这时候才意识到坐在婵娟旁边的老人，盯着对方看看，感觉到异常强大的妖氛，说道：“你真的是那只巴蛇。你没有伤害婵娟，还让她认你作爷爷，到底有何目的？”
霍青首将那只虾拿过去，连壳而食，以浑厚沧桑的语声道：“我仅仅是喜欢婵娟这个孩子，而我千余年来无依无靠，茕茕孑立于人世，认个孙女，将来不那么孤独寂寞。”
“真的是这样？”文瑜问。
婵娟代替回答：“霍爷爷是真的很喜欢我，也非常孤独，而且我们两个在世上都没有了亲人，正好彼此照顾。”
“你没有别的朋友吗？”文瑜纳闷。
“我有不少朋友······”婵娟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为保护自己的朋友，愿意认霍青首为爷爷，那么慕容玉香、徐兟和秋练等看到她和霍青首站在一起的时候会做何感想。
婵娟突然觉得天塌地陷。
2
婵娟意识到自己认霍青首为爷爷，本心是好的，一举三得，然而霍青首是陈眉的手下，陈眉等又是那位神秘大人物的手下，这个大人物以“食妖大会”为名，存心对慕容玉香、重明等不利，她婵娟选择认下霍青首这个爷爷，就是背叛自己的朋友，是个名副其实的叛徒。
直到此刻，婵娟才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或许并不是对的。
不答应认霍青首为爷爷，她不能替父母和向少祖出气，不能保护自己的朋友，而做到了所有，却又要背叛自己的朋友，和他们站在敌对的阵营。
到了此时，婵娟想到昔年和母亲去卖稻米的事，她家的米是最干净的，也是最饱满的，可是收米的小贩却挑三拣四，把价钱压到最低，母亲在接过那不多的铜钱时说道：“做人真的好难，孩子，但愿你永远不会长大，不会体验这人世的辛酸苦辣！”
想到目前自己的处境，婵娟终于体会到母亲当时的心情，忍不住轻轻说道：“做妖，尤其是想做个好妖，也是好难的。”
“婵娟，你怎么和他坐在一起，快点过来。”解三娘站在婵娟身前，身后跟着许多的小扫晴娘。
婵娟先是发怔，然后不由自主地起身，想要走过去，霍青首拉住她：“你现在是我的孙女，应当坐在我身边，谁也没有权利命令你离开。”
婵娟坐下去，向解三娘说道：“他是霍爷爷······”
“你怎么能叫她爷爷！”解三娘气愤地走过来，去拉婵娟，然而手刚伸过来，就被霍青首抓住。
霍青首妖力惊天，抓住解三娘，轻轻一带，解三娘便摔倒在地。许多小扫晴娘把解三娘扶起，齐齐面向霍青首，便要一拥而上，婵娟站起来，说道：“你们不要如此，打不过的。我已经同意认她当爷爷，会和他朝夕相伴。”
“为了什么？”解三娘不解，“你有慕容玉香、秋练、徐兟、重明、落落、元英、和我这些朋友，干嘛去认这个老头当爷爷，难道我们这么多人也比不上他。”
解三娘气急败坏，差点就要变成纸人。
慕容玉香、秋练、九影和储环刚好走过来，听到婵娟和解三娘的话，慕容玉香上前，看着婵娟：“你为何要认他当爷爷？是我们对你不够好，亏待了你吗？”
婵娟摇头：“没有。”
“那是我们冷淡你，孤立你？”慕容玉香说。
婵娟不敢看慕容玉香，只是摇头：“没有，从来没有！”
慕容玉香看她委委屈屈的样子，更加生气：“是我们谁欺负了你。只要你说出她的名字，我立马把他送入四山之境，永远不让他出世。”
婵娟眼泪滴落，摇头道：“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欺负我，我的朋友更没有！”
“自从在湖边的坟地遇到你，带回雪草堂，我可是很用心在照顾你，把你当成妹妹，把徐兟他们当成弟弟。在所有的女孩里，你的悟性最好，学习医术最快，我可是准备把我平生所学的医术传给你，收你为关门弟子的。”慕容玉香开诚布公，“你只要回到我们身边，抛弃那个坏老头，我们大家还认你是朋友，我也马上收你为关门弟子，传给你我所有的医术。你考虑考虑？”
徐兟在旁边，觉得婵娟肯定会答应慕容玉香提出的条件，如此一来，婵娟就是最受宠的徒弟了，能学到世间最好的医术，应该为她开心才是，可徐兟却忽然想到，他想要当神医的梦想可就变得遥远，赶忙跑到慕容玉香身边，恳求道：“神医姐姐，能不能多收一个关门弟子？我也很想学医，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关门关门，就是说平生只收一个徒弟，你呢，还是老老实实当你的辟尘犀，不要胡思乱想。”慕容玉香道，“你不是当大夫的料。”
徐兟好不失望，沮丧地退回去，慕容玉香见此，安慰道：“我刚刚开玩笑的，你也很适合当大夫。等我找到父亲，就请求他收你当徒弟，而且我也算是父亲的半个徒弟，你当我父亲的徒弟，辈分就高了，和我平起平坐。”
徐兟差点高兴地跳起来：“谢谢慕容姐姐，不对，是慕容大师姐。”
“好师弟。”慕容玉香微笑着。
重明走过来，轻声道：“慕容神医果然不一般，一会让人下地狱，一会让人上天堂，很会笼络人心。”
慕容玉香骄傲地说道：“我乐意。嘿嘿。”又转向婵娟：“怎么样，想好没有？”
婵娟慢慢摇头：“回不去了，他从今以后都是我的霍爷爷。”
慕容玉香听此，一甩衣袖，愤怒转身：“徐兟、解三娘，我们走，不要再理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朋友。”
走向圆桌的另外一面。
众人离去，秋练来到婵娟身边：“或许你有自己的苦衷，我们不得而知。我们给你时间，等你想通了再回来，随时都能回来，我们依旧认你这个好朋友。”
婵娟感激地望着秋练：“秋练姐姐，我记住你的话了。”
“我们等着你回来。”秋练也走开了。
霍青首看着眼泪汪汪的婵娟，说道：“刚才你为何不对他们说出理由，他们知道理由后，不仅不会再冤枉你，还会认识到你的付出和伟大，也还会把你当成朋友的。”
婵娟眼望虚无：“这样也挺好，以后我就真的无依无靠，只能和霍爷爷相依为命了。”
婵娟不说明原委，是不想朋友们知道真相后替她难过，两两相忘，未必是坏事。
文瑜则说道：“婵娟，你有苦衷是不是？说出来，说出来呀。”
“不重要的。”婵娟强颜欢笑，“对了，我们好久不见，今天相逢，是不是应该好好庆祝呢？”
“你伤心难过，悲痛欲绝，哪里还有心情。”文瑜道，“但愿你快点振作起来。”
“我没事，很好的。”婵娟努力在脸上挤出些笑容，“你找到弟弟了吗？”
“找到了。”文瑜，“我和弟弟文溪听说绛州召开食妖大会，本来打算同来，可是我弟弟想到昔年结识的朋友，那位朋友是精卫鸟，全家都是精卫鸟。因为是妖，弟弟便要去通知他们，约着一起来。所以，我自己先走，今天刚到。”
“这次是场妖族的盛会，非常热闹，而且据说那位大人物散布消息于天下，尽量争取让天下的妖族全都到来。”婵娟道，“肯定会有重大的事情发生的。”
“对呀，所以我们都不能错过。”文瑜满眼期待。
霍青首从旁插话：“现在虽然不知道会有何大事发生，但那种大事即将到来的气息很浓厚，山雨欲来风满楼呀。”
“你是巴蛇，妖力通天，到时候我和婵娟也有赖霍爷爷保护了。”文瑜奉承道。
“好说，好说。”霍青首一点也不谦虚，竟然没有客气地说“彼此互相保护“的话。
“你怎么找到弟弟的？”婵娟问。
“在百妖夜行的驱傩仪式上。”文瑜道。
3
去年新年，京都汴京，家家户户在门窗上画鸡来驱鬼怪邪气，画里的鸡其实并不是鸡，而是天鸡，既是重明鸟。
《玄中记》里讲到了前面说到的度朔山上的这只天鸡，说是当太阳刚刚升起，阳光照到这株大树上时，天鸡啼鸣。它一啼，天下的鸡就跟着叫起来了。
居民在门窗上画重明鸟，吓退妖魔鬼怪，使之不敢再来。
居民百姓贴鸡画，京都举行驱逐妖魔的大傩仪。皇城亲事官戴假面，穿画色衣，执金枪龙旗。使人装将军，装门神，装判官，又装钟馗、小妹、土地、灶神之类，选少年十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百二十人，饰为百妖。方相氏黄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执戈 扬眉。浩浩荡荡的队伍行于汴京街巷，以逐百鬼百妖于人世之外。
当天晚上，京都以及他处之人围观如堵，跟随在驱傩队伍之后，当时的居民百姓都提着灯笼，灯火灿烂，一只黑色祸斗感应到那些火光，从荒野之中醒来，摆动着两只尾巴，兴冲冲地闯入了京都。
当时整个汴京的人都在围观宏大的仪式，家家关门闭户，一片昏黑，只有驱傩的队伍在都城里巡游，宛如天上的银河，祸斗轻轻松松沿着街巷巷道而去。在越来越接近游行队伍时，祸斗变出人身，便是孩童文溪，文溪自言自语：“要是姐姐在的话该多好，她肯定想看看这样的画面。”
文溪走到路边，慢慢加入跟随围观的居民之中，像是个平平常常的孩童，人畜无害，但是她抵挡不了火的诱 惑，从居民的手里抢走灯笼，吞噬火焰。
文溪的所作所为带来喧闹，居民四散，后面跟上来的居民也觉得他很奇怪，居然吃火，纷纷从旁边走开，因此在文溪的身边很快出现了很大地方的空白，变得引人注目起来。
一个白须老人领着个头绾双髻的小小少年从人群里走出，站在不远处，小小少年打量文溪，转向白须老人：“师父，这里有只小妖在肆意妄为，全然不怕驱妖仪式。”白须老人道：“他或许只是肚子饿了。”小小少年道：“这里举行仪式，居民百姓齐出，若是他趁此作乱，势必会引起骚动，潜藏着隐患。”白须老人点头：“此言有理，应该让他离开汴京。”
小小少年面对文溪：“你不能留在这里，快点跟我走。”
伸手去拉文溪。
文溪不把对方当回事，用手拂开对方的手，转身向人群里跑去，快要逃遁掉时，衣衫被拉，猛然回头，文溪发现刚刚的小小少年不见了踪影，一只白鹤叼着自己后背上的衣服，死死咬住，不愿松开。文溪吃惊不小，然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白鹤忽然飞起，将文溪带到半空中，慢慢飞向白须老人的身边。
人群里白影闪过，文瑜跳出，飞身将弟弟文溪从白鹤口里救下，然后快速奔去。
“姐姐，是你，我终于见到你了。”文溪欢快地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吃火焰的时候我就已经来到。”文瑜道，“你真是贪嘴，这么多人，也不知收敛收敛。”
文溪一点也不自悔：“我抵挡不住这些火焰的诱 惑啊······”
白鹤刚刚被人从口里抢走孩童，觉得在白须老人面前没有面子，轻轻舒展翅膀，离地尺许飞来，径直飞向文瑜，飞到跟前时伸长脖颈，轻舒利喙，啄住了文瑜的左手手臂。文瑜受疼，用力向旁边甩去：“臭白鹤，放开我！”甩了两下，不能松脱，急中生智，猛然变成白色的祸斗，抬头咬向白鹤的脖颈。白鹤也是有来历的，看在眼里，将鹤爪伸出，阻挡了白色祸斗的噬咬。
文溪看见姐姐处在下风，不能袖手旁观，变成黑色的祸斗，原地一纵，飞向白鹤。
黑色的祸斗扑向白鹤，从上咬下，白鹤扇动翅膀，叼着白色的祸斗向后退去，黑色的祸斗落地，没能伤到白鹤。
白鹤将白色的祸斗放下，用爪将其按在地上，向天鸣叫两声，就阻止了黑色祸斗的靠近，同时也是在征询白须老人的意见，白须老人开口道：“它们虽然是妖，并不伤人，还是放过它们吧。”白鹤听后，松开白色的祸斗，然后变成小小少年，回到师父身边。
白须老人就是重明、秋练和落落的师父。
白色的祸斗回到黑色的祸斗身边，两个看看白须老人，又望望周围围观的居民百姓，猛然窜出，消失在黑沉沉的街巷里。
走出汴京城门时，两个变出人身，文溪道：“那么多的火焰，我们难道就此离去吗？”
“你还想怎么？再跑回去。”文瑜没好气，毕竟自己被白鹤啄的那条手臂还在隐隐作痛。
“杀个回马枪！”文溪天真地说，“神不知鬼不觉。”
“那个老者和小小少年都不是寻常之人，我们还是不要触霉头。你不是肚子饿吗？我有办法，由我亲自动手，给你做上美味的晚餐。”文瑜似乎也陶醉于自己的厨艺中。
“你似乎忘记我为何离开你了，姐姐？”文溪道，“你虽然可以捡来木柴烧炭，但是捡木柴的时候也该仔细点，把那些毒蘑菇、臭狗屎什么的也一起捡回来，那次我呕吐了整整一天。”
文瑜不好意思：“那是姐姐粗心大意了。”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粗心大意，次次如此恐怕就是想谋害你亲弟弟吧。”文溪越来越觉得在姐姐身边不安全，还不如自己独行天下比较可靠。
“这次绝不会再像上次。”文瑜做出保证，拉着弟弟向前走。
他们姐弟来到荒野，文瑜让弟弟坐下，然后自己去捡木柴，在淡淡的月光里，腐朽的木柴黑沉沉的，宛如乌木，很好辨认，文瑜很快捡到不少。这时候，天上刮来场大风，风吹落树上干枯的木柴，文瑜又收获很多。
文瑜“亲自下厨”，给弟弟烧了不少木炭，然后坐在那里，幸福地看着弟弟吃。
文溪刚吃过两口，忽然大喊起来：“姐姐，你又没把木柴上的毒蘑菇摘去吗！”
然后昏倒在地。
文瑜看着昏倒的弟弟，在旁边睡去，次日文溪醒过来，想要溜走，奈何被姐姐发现。文溪和姐姐都是祸斗，因为年岁差点，妖力方面不是姐姐的对手，因此在姐姐面前不敢有违，想要找机会逃走又未得逞，因此在后面数月的时间里，都是在吃毒蘑菇和臭狗屎烧成的木炭的日子里过去，旁观者经常能看到文溪突然口吐白沫，或突然晕倒，而文瑜对此习以为常，还在心里说：“我是最爱弟弟的······”
尾声
陈眉带着几只小老人模样的耄耋妖出现在霍青首、婵娟和文瑜身边，不过陈眉纵然是妖，显然还是个孩子，改不了女孩子身上会有的特征，这个特征就是喜欢在熟人的背后出现，然后突然大喊出声，吓唬吓唬对方。霍青首还倒好，没有惊吓，婵娟和文瑜都忍不住身子一抖，回过身子，看见了身穿红霓裳、宛如人间仙子的陈眉。
其实陈眉起床起的很早，上到最高的三十三层顶楼，在那里待过片刻，方才乘坐云梯下来，来到厅堂，安排客人吃早饭，因此婵娟和慕容玉香等决裂的事她是看得一清二楚，文瑜说及弟弟文溪的事，她也全都听到。
陈眉站在婵娟、文瑜身后，说道：“你们别只顾说话，吃点东西呀。刚刚听人说，婵娟姑娘认了霍青首为爷爷，是不是真的？”
她假装自己一无所知，伪装的很好。
“是真的，我认了霍爷爷。”婵娟说。
“那就太好了。”陈眉笑意涌现，“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不再分彼此，若是有什么问题或困难的话，尽管开口，我定会禀报大人，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婵娟道：“多谢陈眉姐姐。”
陈眉转向文瑜：“你是有两条尾巴的祸斗？还有个弟弟叫文溪。”
“没错。”文瑜好奇地看着她，“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我只是告诉你，你是婵娟的朋友，也就是我陈眉的朋友，就是大人的朋友，等到你和弟弟相逢，如果想要吃炭火的话，只要你们姐弟愿意，我会禀告大人，把千寻楼点了。”陈眉说话的时候非常严肃，完全不像是开玩笑，同时也能看出，她在拉拢人方面很有一套。
文瑜受宠若惊：“谢谢陈眉姐姐厚爱。”
“耄耋妖给我带来消息，我们大人派日行千里的吉量去请的几个客人即将来到，你们跟我去迎接迎接。”陈眉的眼光在霍青首、婵娟和文瑜的脸上掠过。
霍青首卑微地道：“谨遵陈姑娘之命。”
婵娟和文瑜则道：“我们左右无事，和你去看看是什么样的客人吧。”
陈眉带着他们正要走时，落落突然发问：“不知道陈姑娘请的是什么客人，居然还要亲自去迎接，看来定是大有来头的了。我听说过庆忌、乘黄以及䑏疏（又名驳）可以日行千里，不知道还有吉量，到底是真的与众不同的妖兽，还是沽名钓誉之徒？”
“你那么多问题，自己出来看看呀！”陈眉转身之时，向落落眨眨眼睛。
九影和储环看见，微笑道：“落落，陈眉姑娘喜欢你呦。”
“才不是呢！”落落脸色微红，“我们也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妖兽，又是怎样的客人吧。”
重明、落落、慕容玉香、秋练和九影等走出厅堂，去看即将到来的客人和妖兽，一只耄耋走到落落身边，说道：“看过这幅画，你就会知道何为吉量了。”
耄耋妖拿出个卷轴，向上递过去，落落弯腰拿过，缓缓展开，却是一副非常稀少的《犬戎国风物图》。这张图上绘画着许多居民，大多是本国之人，人长得像狗，又像狼，或持戟，或牧羊，徘徊在草原之上。在图画比较明显突出的地方，有个身穿白色狐裘、娇柔美艳的犬戎女子正跪在地上，捧上一杯酒食进奉她的夫君。而在这对夫妇旁边，是只毛色纯白、红鬓、双眼金光灿灿的马，马四蹄如临风，翩然欲飞。
耄耋妖跳到落落的肩头，解释着：“这种马是文马，又叫吉量马，骑上它，一日奔跑可千里，若乘风而行更能上九霄，人要是骑着它还能增寿。我们大人用它来拉马车，去雍州请几位客人，朝发夕至，轻而易举。你们见识浅薄，还拘泥于乘黄等兽。”
重明、秋练和落落相互望望：“雍州的客人，莫不是他们······”
重明等走出千寻楼，看到吉量已来到楼前，陈眉、霍青首、婵娟、文瑜和几个耄耋妖围拢过去，马车的账幔掀开，从里面走下客人，第一个是个孩童，肤色黑黑的，留着很长的头发，看见文瑜后，呼喊着“姐姐”，便扑过去，和文瑜紧紧抱在一起。接下来出来的客人是重明他们熟悉的，分别是施飞云、施流云、小慈、陈孝楼和半影妖，施飞云举目四望，似乎有所想见的人，陈孝楼则站在施飞云身边，施流云和小慈紧紧挽着手，半影因为只有背影，留给人的感觉还是怪怪的。
落落看到施飞云，想到当初在雍州施家发生的事，施飞云虽然甘愿放弃重明，让重明和秋练成婚，但重明逃婚了，这样的话或许给了施飞云希望，也给陈孝楼的情缘带来困扰。
落落有所担忧，望向秋练，小声道：“秋练姐姐，那个姑娘出现了，重明哥只怕会见异思迁。”
秋练则已不是很在意施飞云这个竞争对手，说道：“该来的始终要来。情缘之事，自有天定，人力不可改。”
施飞云看了半天，果然看到重明，用力地挥手：“重明哥，我听文溪说开食妖大会，所有的人都会来，我猜你肯定和秋练、落落他们也在，便和文溪一起来了。我的哥哥、姐夫还有陈孝楼、小慈也都来了。”
重明道：“你们来的很快，我们是刚到没两天。这次重聚，实在是很好的事，大家能够促膝长谈了。”说过后，意识到“促膝长谈”好像太过亲密，尴尬地望着秋练挠挠头。
秋练道：“剪灯促膝，都不及‘巴山夜雨’吧。”
重明更加尴尬：“没有，没有！”
秋练爽朗一笑：“别害羞了，我们去见见老朋友吧。”
重明、秋练和肩膀上停着墨精的落落走下台阶，来到马车前，和施飞云、施流云等一一相见，都道：“实在想不到，会在这里相遇呀！”
陈孝楼口若悬河：“文溪先来，邀请飞云，飞云细细打听，听说老朋友也会来，兴奋地要变成精卫鸟飞过来。好在吉量赶到，我们乘坐吉量拉的马车过来，瞬间来到。”
小慈道：“飞云姑娘可是望穿秋水了。”
“岂止是秋水，这绛州的城墙都望穿了。”半影调侃。
施流云道：“当年匆匆而别，今日再聚，便是大家的缘分。”
陈眉、霍青首被冷落了，陈眉面色如常，说道：“客人既然来到，不妨跟我去千寻楼，到里面后各位再叙契阔吧。”又道：“请跟我来。”
陈眉一人当先，引领大家走向千寻楼，在陈眉身后，则是重明和施飞云等，老朋友相聚，欢歌笑语声像燕子似地飞入了云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