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悟彻菩提,大圣归来(中)
此处插一嘴题外话,那水脏洞坐落在坎源山主峰脚下,洞中除了混世魔王外,还驻有三千妖兵。主峰周围,有两座稍矮些的无名山峰,与主峰形成一个三角,混世魔王麾下,虎先锋与蛇参将二妖,各领一千妖兵驻扎其上,共同拱卫水脏洞。论起修为来,那混世魔王乃是真仙境大成,虎先锋是天仙境圆满,蛇参将略逊一筹,只是天仙境大成。此次出征花果山的队伍,除去虎先锋本部一千人马外,混世魔王与蛇参将,各支援了五百精兵襄助,值得一提的是,混世魔王把自己身边,五十人的亲兵卫队,也一同派了出去。
该说不说,混世魔王精挑细选的这批亲兵卫队,人均都是地仙境圆满修为,单论战力,比起花果山这边的四贱将,也是不遑多让。正因如此,尽管赤军人多势众,外加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奈何中高端战力方面太过拉跨,花果山一方被对手完全碾压,两次野战对决,哈士奇都被虎先锋,撵着屁股无情吊打,最后只能依托有利地形,结硬寨打呆仗,这才堪堪替水帘洞,守住了北面门户。
只可惜一味被动防守,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虎先锋率兵佯攻了几次,便果断派人去四周伐木,这几日来一直憋在营中,热火朝天的赶制,冲车、撞木、云梯一类的简易攻城器具。看这架势,掰指头算算日子,估计明日一早,这虎先锋便会率队强攻赤军营寨,若赤军再败,水帘洞将直面兵峰、无险可守。
夕阳渐沉,残云似火,一面“替天行道”的大旗,在营内随风飘扬,兵卒们无精打采、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有的裹伤布、有的擦盔甲、有的磨刀枪,整个营寨一片死气沉沉,仿佛被愁云罩顶一般,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声与麻木的叹息声,在士兵耳边不停回荡。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仗打到如今这般田地,无论是哈士奇、四贱将、中层将校,又或是底层士卒,甭管他们嘴上承认与否,但大多数人心里,都已做了最坏打算。四千赤军健儿,现在还能上阵杀敌的,只剩两千五百余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虎先锋带着攻城器械,发动强攻之时,大概就是自己杀身成仁、马革裹尸之日。
帅帐之内,狼首人身的哈士奇,身上斜缠着条白里渗红的绷带,大马金刀的端坐在帅案之后,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双眼阴翳、面沉似水,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心事。哈士奇左侧兵器架上,插着一支马槊,这是他渡劫后,花果山土地专门替他选的兵器;右侧木架上摆着副铠甲,铠甲正面有一道,显眼的斜向划痕。此处插一嘴题外话,哈士奇二叔的这幅铠甲,迄今为止,统共救了哈士奇两次。第一次是在猴王走后的第十年,哈士奇渡劫硬扛天雷,若非有这铠甲替他分担伤害,雷殛之下,哈士奇只怕当时,就直接被劈成炭了;第二次是在七天前,哈士奇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敢与虎先锋在阵前单挑,结果技不如人,被一刀劈中前胸,若非有这铠甲替他挡刀,今日合该便是他的头七。
哈士奇正在沉思之际,帐外响起一串脚步声,片刻之后,四贱将还有小灰,一行五人鱼贯而入,昂首立在仗中,齐齐朝哈士奇行了个军礼。“诸位且坐”,哈士奇板着脸摆摆手,待到众人在两侧坐定,哈士奇冷冷问了句,“敌军动向如何”。“据斥候回报,敌军攻城器械业已打造完毕。午后敌方加派了数股哨探,围着我方营垒打探虚实。据我估算,敌军总攻必在明日”,孙上香起身应答。哈士奇微微颔首,眸光扫向孙奸,沉声问道,“我军情况如何”。
孙奸眉梢眼角挂着一抹忧色,站起身来深吸口气,一五一十的说道,“哈帅,我在营中四处看过了,士气低迷、军心不振。明天这一仗真打起来,只怕...,只怕是胜算不大”。“大王临走前曾特意嘱咐过,‘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仗打到这个份上,弟兄们已经尽力了”,哈士奇目光幽幽的扫视着众人,单掌用力拍了下桌案,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的说道,“诸位,我意已决。传令下去,全体将士抽生死签,明日只留五百人和重伤员,死守营寨殿后。全军于今晚亥时初刻,向南分批突围,每人只带三日干粮,所有辎重一律舍弃。”
哈士奇话音落地,帐中一时落针可闻、鸦雀无声,四贱将和小灰,交换了一阵眼神,再次齐齐望向哈士奇,哈士奇恍若木胎泥塑,端坐在帅位上一动不动,冷着张脸与众人漠然对视,眸中古井无波。孙奸将双拳攥的‘咯咯’作响,沉默少顷之后,把心一横,目中闪着凶光,瓮声瓮气的说道,“哈帅,俺自请明日留在寨中,为大军殿后。请哈帅,今晚带弟兄们先走。”“呵,孙奸,就凭你这点儿斤两,也想替大军殿后?赶紧滚一边儿去,少特么给我在这儿添乱”,哈士奇冷笑一声,斜眼睨着孙奸,挥了挥手,掷地有声的发号施令道,“殿后之事,自有本帅为之。你们几个速去整顿人马,今晚营中多点篝火、寨墙多插旗帜,以作疑兵。待到亥时初刻,你们就率部化整为零、分散突围,听明白了嘛”。
“哈帅,使不得啊,您乃三军主帅,如何能以身犯险呢,还望哈帅三思”,孙奸双目赤红,抱拳拱手单膝跪地,朗声喊道。其余四人闻言,也紧跟着单膝跪倒,梗着脖子异口同声的嚷道,“还望哈帅三思”。“此乃军令,你们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你们难道还想抗命不成”,哈士奇怒目圆睁,狠狠拍了下桌案,伸手点着小灰,高声呵斥道,“小灰,你如今可真是翅膀硬了,连我的话也敢不听了,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嗯”。
“哈帅,算我求您了,让我殿后吧,您领着弟兄们先走吧,哈帅”,小灰泪眼婆娑,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肉山似的身躯,抖的形同筛糠一般。“哈帅,求求您,领着弟兄们走吧。殿后的事,就交给我们吧”,四贱将语带哽咽,个个磕头如捣蒜,倔强的跪在地上,兀自不肯起身。哈士奇喟然一叹,眸中多了几分柔情,他起身走到孙奸面前,弯腰将他一把搀了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几位兄弟,此事莫要再争了,且听我一言如何。”
哈士奇目中似有泪光一闪而过,嘴边挂着抹苦笑,弯腰将众人依次扶起,吸溜了下鼻子,佯装平静的说道,“大王临走之时,将水帘洞与赤军,亲手托付于我。如今赤军伤亡近半,水帘洞失陷在际,总要有人把这幅担子,给担起来吧。诸位兄弟试想,我若今晚一走了之,待到大王归来那日,我又有何面目,再去见他。”话到此处,哈士奇突然抱拳拱手,郑重其事的朝着众人,躬身拜了三拜,起身之后,他双目潮红、强忍住泪水,上前半步,一把握住孙奸的手,语带哽咽的嘱咐道,“孙奸,赤军以后便交给你了,替我照顾好弟兄们,走的时候记得把咱们‘替天行道’的大旗也带上”。
孙奸长叹一声,与哈士奇四手紧握,生死离别之际不由得悲从中来,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鼻头酸涩难耐,泪水早已花了眼眶,只得连连点头,呜呜咽咽的答道,“哈...哈帅,放心,俺...,俺一定把兄弟们,活着带出去”。众人围在哈士奇身边,一时无言,谁也不肯放声嚎啕,只是红着眼、攥着拳,低声抽泣不止。半晌之后,哈士奇松开握住孙奸的手,挨个拍了拍众人的肩膀,强颜欢笑的说道,“诸位,有朝一日若是见了大王,记得替俺带句话,就说俺老哈,不是个孬...”。
哈士奇话音未落,却听帐外有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二哈,有特么什么话,你不会自己过来跟老子说嘛”。哈士奇闻言,心底猛地一揪,张着个大嘴,直勾勾的盯着门口,双眼瞪的好似铜铃,众人也都跟着扭头转身,难以置信的望向门口,一个个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帐帘被从外掀开,随即便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款款步入帐中,朝着众人打趣着说了句,“要不我替你们擦屁股殿后,你们哥几个今晚就跑路。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哈,那‘替天行道’的旗子,你们可得给我留下”。“大...大哥,大哥”,哈士奇再顾不得体面,紧跑两步来,一把攥住猴王双手,一瞬不瞬的盯着猴王,此刻已是潸然泪下,仿佛林妹妹附体似的,哭的是梨花带雨、涕泗横流、娇躯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