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秋季,雨水泛滥,比往年来的更加迅猛,导致山洪倾泻,淹了浴花村的田地,百姓怨声道载。
浴花村村民深信不疑,认为是他们惹怒了山神,才遭此劫难。
而根源就是贺青岚违背了山神的旨意,于是愈发痛恨她,村里的亲戚也都抬不起头。
青泽乡的贺家人更是幸灾乐祸,等着看祈巫长老的笑话。
只有贺微谡担心贺尘,因不知贺尘的下落,只能常去神像前祷告,祈求她能平安归来。
祈巫长老爱花,自从贺尘走后,去自己的园子比以往更加频繁,有时回想起以前的事,就会出神许久,直到有人叫他才回过神来,他鬓角微白,似乎老了许多。
黎枫婆婆呆坐在屋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天,虞子苏来看她时,嘴里念叨着贺尘的名字,已经精神涣散,不辨来人,不知道还能不能熬过这一年的冬季。他鼻子酸涩,感慨人命比草絮还轻贱。
不过所有的这些贺尘都不会知道,远在离沙城的她,还自顾不暇。
当贺尘回到“牢房”时,白清风已经陷入昏迷,脸色苍白的吓人。
贺尘用手轻拍他的脸,奈何怎么也叫不醒,只好作罢。
她用那个神秘人给的药重新给他处理了伤口,内服的只能等他醒了再吃。
贺尘疲惫的靠在墙上,脑子里思绪纷乱,心里也乱糟糟的,只眯了一会儿眼,天刚破晓的时候,就又被巨大的声响吵醒了,算是折腾了一夜。
厉官骂骂咧咧的赶着这里的人去做工,这时鸡都还没叫。真是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然而干的活比驴还要累,贺尘以前没经历过,但这却是一些人日复一日的生活,为了生存,每个人都不容易。
在贺尘被催促上工之前,白清风终于醒了,但还迷迷糊糊的。
贺尘见状赶紧扶他起来,用仅剩的一点冰水喂他喝了药,她惊奇于药的灵性,不到半天的时间,白清风的伤口竟然就愈合了。
“看你这样子,是哪个世家贵族的公子吧,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贺尘实在好奇,趁着他还清醒,忍不住问。
白清风犹豫了一会儿,有些心虚的说道:“其实,我是自愿来的。”
贺尘感到震惊,一瞬间怀疑自已耳朵出了问题,足足呆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你……”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正说着,厉官已经来到眼前了,贺尘赶紧起身往外走,白清风扶着墙站起来,跟着贺尘。
因为没人给他休息的机会,如果他再不去干活,就会被厉官用裹尸布裹住,扔到后山上自身自灭,成为野狗或秃鹫的食物。
活干了大半天,太阳也逐渐悬在头顶。
入秋的太阳依旧毒辣,贺尘体力不支,而白清风浑身冒冷汗,看样子快要晕过去了。
两个人都饥肠辘辘,因为从进来后就没吃什么东西。
临近正午,不知道是什么人突然叫走了大半的厉官,只留下几个看守盯着他们,为防止有人逃跑。
做工的人被赶回“牢房”,没人关心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这与他们无关,只要对自己有利,天塌下来也不为所动。
人们不约而同的都就地而坐,合上眼小憩,顶着挨骂挨打的风险也要争分夺秒的休息一会儿,谁也不知道还能缓多久。
贺尘甚至不敢入睡,放眼望去,大汉在另一边,闭着眼睛,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整个屋子里静的出奇。
贺尘小声告诉白清风她是女子,白清风吃惊的望着她,满脸不可置信。
因他总是叫自己哥哥,贺尘觉得别扭极了,想着还不如直接告诉他,白清风是个没心眼的,很好骗,贺尘随便编了个理由,他就相信了,答应她绝对不会说出去。
贺尘讲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像给阿恒唠叨那般自然,因为他看起来年龄实在太小了。
贺尘说的投入,转过头再看时,白清风已经进入了梦乡,发出小兽一样的细微鼾声,贺尘摇摇头,心想:“心可真大。”
她靠着草垛,心里想着宋扬,想着想着慢慢合上了眼睛,她太累了。
贺尘睡得天昏地暗,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有人在啜泣,声音像小猫一样,断断续续的。
她感觉眼皮重的抬不起来,想不去管它,可那声音实在扰的人心烦。
贺尘睁开眼,发现是白清风在哭,抱着双腿,头埋在胳膊上,看起来十分委屈。
贺尘看见他这可怜样,怒气顿时没了,小心翼翼问他:“你怎么了?”
“我想回家……”白清风哭的更厉害了。
贺尘不怎么会安慰人,更何况,她竟然觉得他活该,谁脑子让驴踢了跑到这钟地方来受罪,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他能活到现在就已经是奇迹了,就算他父亲有滔天的权势和无尽的财富也不会找到这里来,更不用说救他出去。
没人安慰他,他自己哭了一会儿,也就不哭了。
白清风仰起头,眨巴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对贺尘说:“小尘姐,我饿……”
贺尘摸摸肚子,也觉得饿得慌。
刚来这里的头一天晚上,放饭的时候,只有一个硬的几乎啃不动的饼子,还有一股怪味,和一碗清的见底的粥,就这样的食物都还是有限的,排到后面的人就什么也没有了。
贺尘什么也没吃上,硬挨着饿等到天亮,灌了一肚子水,才有力气去干活。
第二次放饭,到他们时终于有了,但几个无赖闯进来,硬生生的把食物给抢走了,白清风躲在角落哭,贺尘无奈叹气,真心感觉这里和监狱里没什么两样,甚至还要糟糕,自己究竟造了什么孽被卖到这里来。
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新来的,“老人”欺负“新人”,强势打压弱势,这似乎是各种场合的传统节目了。
厉官是不会管的,在这里,死人都是很平常的事,来的早的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经常干着活就能看见被抬走的人。
这里的人来自天南海北,鱼龙混杂,什么奇怪恶心的人都有,光这进来不到一天的时间,贺尘就听说了不少骇人的传闻。
离沙城似乎是一个大恶之人聚集的地方,这里成为了他们的容身之所。
杀人犯、逃兵、奴隶、偷盗之人、恶棍、流氓,这儿的人身份大都不清白。
她想象不出这里的城主得有多大的能耐才能镇的住这些人。
贺尘起身往通道外张望两眼,厉官还没有来,于是她打算出去找些吃的垫垫肚子。
厨房离住的地方很远,如果不是厉官走了许多,平时连那里都有守卫的人。
贺尘从一个很窄的缝隙里挤了过去,这样才能绕开守在门口的厉官。
她把厨房翻了个底朝天,也只找到两个干硬的窝头,厉官的食物可能被他们藏起来了。
有吃的就不错了,现在的处境容不得她挑剔。
贺尘又用竹筒装了一筒水,在这样干旱的地方,或许水比食物更加珍贵稀缺。
往回走的时候,贺尘听见墙那边有人在说话。
她没忍住好奇,悄然拐过墙角,就看见两个厉官鬼鬼祟祟的站在一间屋子前面,不知在说什么。
贺尘又走近了些,总算勉强能听到。
其中一个厉官说:“秦江月死了,这可怎么办,不会怪到我们头上吧?”
秦江月是谁?为什么这些人对他的死反应这么大?
贺尘不禁疑惑。
“还是尽快告知城主,免得我们担责,找我们的麻烦。”
另一个说道:“不行,城主脾气捉摸不定,他要是突然犯病,处死我们这些人,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那你说怎么办?”那人抱臂问他。
“这样,先别通知城主,去找姜公子,他有办法。”
“好。”
说着从房间里抬出一个人,贺尘想一探究竟,没成想那人被白布盖着。
两人应允之后就走开了,尸体放在原地,等那两人走远,贺尘大着胆子走近,蹲下身,小心揭开白布。
看到脸的那一刻他愣住了,竟然是她那晚见到的神秘人,可是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这样死了?
贺尘把白布全部揭开,发现他的手筋脚筋皆被挑断,贺尘鼻子一酸,没忍住落下泪来。
原来,他叫秦江月……
“前辈……”
贺尘半跪在一旁,手里紧紧攥着白布,“我会带着你的遗愿继续走下去,请您相信,终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一路走好……”
贺尘重新把布整齐的盖在他身上,戴上秦江月给她的手串,起身鞠了三躬方才拿着食物离开。
鲸给他的那一口续命的气,终究还是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