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筵席的缘故,殿里热闹了许多,陈王醉倒在美人怀里,佳肴美酒,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乍一看,还以为进了什么花柳巷道。
牧扬二人走进去默默无言,随便找了个比较远的位置坐下。
并非是拘谨,他二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只是仙家所说“修身养性”,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罢了。
牧无为侧过头,尽量不去在意。
“你们怎么不动啊?一起喝酒啊,相遇相知都是缘嘛!”陈王看来醉的不轻,“你们还不快给满上。”
左右侍女依命前来斟满美酒,端起酒杯送到二人嘴边。
牧无为满头黑线,伸手化开,道:“大人是不是该告诉我们昨晚发生了什么?”
“此事关重大,不能告诉旁人。”陈王坐起身,头靠在美人肩上,眼巴巴盯着他们的酒杯。
意图极为明显,这酒里肯定有东西。
扬灵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喝下去,只见牧无为一手拿起酒面向陈王,微微笑着道句“敬大人。”随后便一饮而尽,还将空酒杯举起向陈王示意。
至此,他也不再犹豫,紧跟着饮下。
“哈哈哈哈……”眼前此情此景,陈王突然笑了起来。
“这筵席也开了,酒也喝了。”牧无为手指在桌上一点,“不知大人是否认我们作朋友?”
“认认认,当然认。”陈王连忙道,“你们在陵墓里看到了什么?”
扬灵:“三副棺木,两副为空。”
“这就对了。”陈王点头。
牧无为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什么意思?”
陈王:“昨夜里有贼人入府,杀了看陵的暗卫,偷走了源讼的尸体。”
“偷尸体?”
二人一听认真起来,也不顾他形象不雅,正视其眼眸。
“是。今早寅时交接班的暗卫发现这件事,我先在府内排查了一番,珍酒珠宝什么都好好的,愣是一点线索都没找到。”陈王道,“怕是除了已死的暗卫,没有人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扬灵一手支着头,“警备疏忽?”
陈王:“怎么会,暗卫都是一顶一的高手。”
扬灵补充道:“有内鬼?”
“不可能,都是和本王一起长大的兄弟!”陈王有些激动。
牧无为适时岔开话题,“那王妃棺木呢?”
“本来就是空的。”陈王坐直了身子,“源讼自尽后长虹连日大火,骨灰遍地分不清谁是谁的,先祖最后只找到了源讼的尸体,于是只能修一空陵来纪念妹妹。”
“能把陵墓修在府内,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扬灵笑道。
“自然是痴情……”
“才不是。”
陈王话音未落,便被一道清亮的嗓音打断。
少女缓缓踏入殿堂,从容大方向牧扬二人施了一礼,不是旁人,正是竹亭里较近的那一位。
牧无为也回礼道:“郡主大人。”
“恕小女子装洗打扮费事,未曾远迎。”陈蕴来到陈王身旁,笑道,“既来者是客,大人不必跟小女子客气。”
陈王趁二人对话的时机,悄悄遣走了身边美人,强装威严但面上红云一片,暧昧不清,“你怎么来了?”
陈蕴接过他手中的酒杯,“阿蕴听说爹爹在宴请仙门使者,您身体不好,我是来劝您少饮的。”
“多管闲事。”陈王嘴上嫌弃,但还是听话递了过去。
陈蕴慢条斯理,“爹爹的事又怎会是闲事。”
陈王一听,像是小孩子一般撇了撇嘴。
牧无为注意到她刚才所说似乎有别意,拿起酒杯若有所思。
扬灵突然插嘴,“郡主方才所说是何意?”
“家父说错了,先祖若真是对妹妹情深,也就不会再纳妾了。”陈蕴微微笑着面向扬灵侃侃而谈,“寻尸骨也好,修空陵也罢,只是愧疚而已。先祖身为源朝国舅受恩泽福禄,却领新朝战争开辟疆土,于君王有愧于妹妹有愧,所谓‘余生长恨’便是此意。”
“是这样没错。”陈王在一旁附和,看样子酒醒的差不多了。
论气质,二人乍看之下,还以为陈蕴才是真正的长虹之主。
扬灵也道:“郡主好见解。”
“‘好’字不敢当,儿女情长这些本该是形容我们女子。”陈蕴回礼道。
不知为何,牧无为只觉得她在避重则轻,再怎么聊下去也不会有所收获。
“小师叔?”见他许久没有动静,扬灵侧过头轻轻唤了一声。
牧无为回望一眼表示无碍,开口道:“敢问郡主晨时竹亭与何人闲聊?”
听罢,陈蕴满脸疑惑,“只有我一人啊,怎么这样问?”
“许是我错看了。”牧无为歉意的笑下,“郡主有仙缘,但与心魔同台怕是修行不善。”
扬灵愣了一下,只见陈蕴一副恍然大悟模样,“小女子不才。原来修仙,可怎么也领悟不了,于是便随了心魔修了鬼道。”
随后又有些迟疑,“大人也算是小女子的前辈,可会作管这件事?”
扬灵如实说道:“成仙成鬼不过选择不同罢了,只要郡主恪守初心,仙门自然不会作管。”
听陈蕴所说,扬灵明白了牧无为的意思,暗自窃喜。
“那就好。”陈蕴一把抓过陈王伸向酒杯的手臂,转过头甜甜对他笑道,“爹爹,源讼尸体找到了么?”
“阿蕴……”陈王这会儿笑的比哭还难看,眼神一直撇着牧无为。
牧无为也不负他望,道:“若郡主不嫌弃,我和扬灵儿也可以帮忙找找。”
“嗯……那麻烦前辈了。”陈蕴爽快的答应了,“素衣白裳,腰间坠有‘源’字样国君玉佩。”
玉佩这一点,倒是与早上敲门的那个不太一样,牧无为还以为一定是那个。不过也说不准,万一是路上走着走着弄丢了呢。
扬灵回道:“明白了。”
“此时筵席,多提这些是我们待客不周了。”陈蕴拍了两下手掌,唤来一票歌姬舞女。
又举起酒杯,道:“时间紧促,望二位大人不嫌简陋。”
“怎么会。”
左右侍女再次斟酒,牧扬二人接过毫不客气的饮下。
琵琶古琴相应而起,歌姬醉耳舞女醉人。
左侍女道:“前程无量。”
右侍女接:“仙缘似锦。”
这四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已是一片漆黑。陈蕴早就备下了两间房屋,牧扬二人也不多推辞住了下来。
新房里二人面对面坐着,扬灵道:“小师叔怎么知道郡主所言不实?”
牧无为听他突然这么问,笑了笑,“我猜的。”
扬灵:“……”
“这里面所有人身上都沾着鬼气,她一人修鬼术怎么做得到。”牧无为随口一说。
扬灵摇摇头,“小师叔分明在这之前都已经知道了,所以才设计引她暴露。”
“这倒是,不过我也是猜测而已。”牧无为道,“这里鬼城无疑,就看是谁的领地了。”
扬灵:“早上与郡主闲聊那位?”
“你也知道我只是设计而已。”牧无为撇开话题,靠在床棱上,“对了,现世的鬼王我还不知道呢。”
扬灵收了心不再多问,“前鬼王闫文世死后短短两百年时间,御,源,牧,东圣,四方鬼主相继出世。其中御鬼领地为鬼街,源鬼为王朝帝都,牧鬼为河川,东圣领地不详。”
牧无为注意到源鬼。
王朝帝都,长虹应该也算是吧,而且是源朝皇都,有些巧合。
于是问道:“源鬼何时出世?”
“新朝期间。”扬灵想了想,“成名是在渭水楼,一夜之间断了数百人的仙脉,又留下一个‘源’字在地上。”
“断仙脉?”
扬灵:“是。传闻中是个女子,执一骨扇一竹伞,不伤人性命。”
知道这些就差不多足够了,又聊了几句,牧无为道:“天色已晚。”
“晚辈告辞。”扬灵离开关上了房门。
筵席中的酒,会断了人的感官。
不过三两天就能缓过来,牧无为曾有幸喝到过一次,所以并没有喝下去。
可能是许久没有修炼,又被鬼气环绕多了的缘故,现在有些昏昏沉沉的。
牧无为倚在床沿上,眼前却浮现出梦境的种种,伸手却是空落落的感觉。
“七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