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超级生命体
书名:星河帆影 作者:罗方凡 本章字数:6099字 发布时间:2024-11-09

在这个星球的第二天早晨,在金色的阳光中鲜艳的朝霞下,他们驾驶代步车使用气垫船模式在刚发现的河流上飘行。

他们想要探个究竟,这条河流,是否有个藏有答案的地方。但任凭他们如何努力,河两岸所经之处,裸露出来的都是原始岩石和棕色的泥土,想要找的类似于地球那样的生物堆积层不见踪影。这多少有点令他们失望。

河两岸没有啥东西,那就上岸,去看看那些奇特的地形地貌。

 

开上一个挺平坦的台地,一路前行。地面很平坦,有如平整好的地基。车子行走在上面,似乎不觉得有颠簸。这可能是一个山谷间的冲击平原吧,很宽阔平整,放眼望去,到了遥远的山边,都是这个平原的组成部分。

车子不断前行,平原好像在不断延伸,你想要到山那边,那边的山都在不断地和你保持相同的距离。

 

“我觉得,我们的车好像在软垫上开行。”尹秀敏说话。

“或许是这地面泥土松软所造成的。”露易丝说。

“有很多可能,我们离开地球,很久没有乘坐汽车的感觉了。”吉米说。

有时记忆、感觉,都不可靠的。再经历几年飞船上的生活,什么感觉都不同了吧。

“大家安静!”驾车的加布莱把车停下:“你们看一下侧后面!”加布莱从显示屏上看到车后面的一些情况。

加布莱声音显然不自然,急促且带有丝丝惊悚。

那是什么鬼!

这块平坦原野,靠河边的一片,竟然耸起有半人高的“墙”!

本来是平坦的,这时怎就突出来了呢。

“开过去看看。”李恒和布朗都有这个要求。

到了跟前,更加奇异的画面出现了:车子所走过的平地,靠河的边沿都翘曲起来,车子走过越早的地方,翘曲得就越高,刚刚走过地方正在慢慢翘起。

这是一个生命体,一个巨大的生命体!是不是可以这样认定。

“要不要采取一些必要的避险行动!”

“先别急,好像没有继续强烈翘曲的迹象。”

野外探测器飞向最初登陆的地方,传回信息,显示到了差不多一米高,边缘就不再翘起,其形态有如四等分的大水管侧壁。由此可以确定,其最大翘曲不过如此,形成一个翘曲呈包裹状的情形不会发生。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得来不见有惊喜,还见略略有惊悚。

摔锅们从工具箱找了一些工具,拿上标本瓶,走到最近的翘曲处。他们试着用小铲,将翘曲标本表面的泥土清理干净,露出淡褐色的表层。用小铲按压一下,有小小的凹陷,放开后又慢慢复原,边缘部分有十多厘米,离边缘越远,厚度越大。在翘起部分,最厚的估计有50厘米,最厚的部分究竟有多厚不得而知。翘曲的内侧,稍稍有点皱折。随着翘曲的时间延续,这些地方似乎有水样物质渗出,使其表层的泥土湿润。加大力度,用脚力压翘起边缘,受压的部分会被压低,整片边缘也会受力改变一点形状。

这显然不是地表的构成物,这个受激而变的物体极其巨大。从其被激变的情形看,它很像一个生命体,从体量巨大的情形看,这种生命体超出我们的认知范围。

男士们用手摸捏用脚踩压,试图从其反应来判断此物体的属性。基本的判断就是,它像一块巨大的橡皮。美眉们也认可这是一块巨大的橡皮。

搞来搞去搞了一段时间,任你怎样折腾,这块橡皮也似乎就是橡皮。看看这块橡皮底下的情形吧。摔锅们翻过翘起来的橡皮墙,来到橡皮墙的另一面。

另一面没有那么光滑,好像有些突出的皱折,但因为粘连了很多沙石泥土,其本来形状一时难以确定。

他们用小工具清理这面墙的表面。清理后看到,这块橡皮墙的皱折,其实很随机,它会随着地表的形状作出皱或不皱的决定。它的这个决定,使它的这个表面长成随地表变化的波浪状。这些波浪,有的平缓,有的突兀。

这块橡皮墙下面的地表比较湿润。

“有宝!”布朗叫道。

“什么宝不宝的,一惊一乍。”加布莱看向布朗的宝:“一段黑炭头。唉呀,可能是宝!”

别小看黑炭头。在地球,黑炭头可以随便有,正眼都不会去瞧一下,绝对的稀松平常。而这,这是在魅然星哪!

“可能已经变成就是了。”看看下面这里,李恒也动容。

“对,就是就是!”加布莱确认。

布朗的那段炭头,是在清理橡皮墙的时候发现的,它被皱折夹着,幸运地被他看到。而现在在脚下,竟然有一小块面积的地表,其颜色呈黑色。

加布莱、李恒拨弄几下这块地表的覆盖物,找到了四小段炭,其中一段极似带杈小树枝烧过后形成的。这些炭有如钻石,贵过钻石。

其实钻石也就是炭,炭钻一家亲,一般贵重。特别是在这个星球,这个时候。

女士们递过标本瓶,他们小心将这些炭段装好。布朗还把找到那段,用力折断,细心查看了一下断面。从重量、从质地、从断面、从折断的手感,这段炭块和地球的火烧后的树枝几无二致。

 

“要不要切一块橡皮下来?”加布莱似问非问,似自问又似他问。

一时众人困惑。

因为橡皮太美好,因为橡皮太可爱,因为橡皮太诱人,因为橡皮太特别。

换一个场景,假如日暮途穷,精疲力尽,饥饿难耐,这块橡皮可以作食物,吃饱后,你可以平安度过一宿,振作精神,选择方向继续前行,这时,你切不切?

再换个场景,假如病入膏肓,世间汤药皆不能治之,这块橡皮可以作药,一口缓解病症,二口起死回生,三口全身康和。这时,你切不切?

切,当然切。不用作何思考,动手就切。为了康和,闭着眼睛切,不闭眼睛也切。

那就切吧,就当遇到这个场景,就当现在是这样场景。

这属于什么操作啊,是神操作还是骚操作。

管它是什么操作,能操作就行。有了这一番操作,大家都可以平心静气地去执行操作。

李恒拿出多种工具集成件(类似瑞士军刀,但设计更灵巧,工具种类更多、更实用),从中拉出锋利的刀片。

稍大力一些,刀刃便从翘起物体的边缘切开口子,再进刀所需力度就小了一些。两三下,他们就得到了一块分疑似生命物体的组织。这快生命物体组织的切口上,微微有液体渗出并形成小水珠。内里的体色较淡,呈淡棕色。

“有点像橡胶,像比较柔软的橡胶。”操刀者如是说。

“说不定很美味。如果在地球上,可以煮熟后试一试。”

“要检验过才行,怕有毒性。”

“在地球上,类似菌菇类的很多有毒。”

……

这个是什么鬼呀。这里没有专业人士,也没有专门检测仪器,但从其存在的情形看,可以确定是一种生命,一种体型巨大的生命。这种生命形态没见过(类比于地球),当然没被记录、描述。以肉眼看其切开处的组织,很像淡棕色的橡胶,不分层,无其他可见的组成结构,通体一致。切口会渗出液体,说明有相当的含水量。一定的重量碾压过后,边缘会慢慢翘曲,会越翘越高并在一定翘起高度上停止(或许是由于太厚难以翘起吧)。这个巨大生命体,铺在整个山谷冲积带上,可能超过四、五十公里宽,八、九十公里长。

它是怎么形成的呢,是如何长成的呢?是若干小生命体的集合,还是一个小生命体的长大?是什么东西滋养了它,它形成这样的体量,用了多少时间?

以它这样的生命形态,从地球人的认知出发,它最像地球上真菌和太岁。真菌可以集合众多的菌丝体形成子实体,太岁可以从一小块长成一大块。一个是若干小生命的集合,一个是小生命的长大。

那我们可不可以从魅然星的本土特性出发,推测它可以是将地球上的两种生命发展形态结合在一起?小生命体集合→长大→和其他小生命体集合长大的再集合→再长大。这样,就会有三种生长长成形态可供选择。

可能有N种选择吧!只是我们地球人的认知,局限了我们的假设。

它的养分哪里来,那几段木炭类东西和那一小块黑色表土,可是和它的巨型体量不相称的。只有推测在它的巨大身体下面,会有合理的足够大量的有机物存在,支持它不断生长壮大。

水足够,有河流,有冰川雪水。

 

飞行探测器又搜索到有不同类型的类似地球真菌的巨型生命体。有一种呈圆盘状;有如地球上的睡莲——科鲁兹王莲。

近前观赏,这睡莲呈深褐色,边缘竖起不高;只有20厘米左右。像是箍环一样,把整个围起来。接触按压一下,似乎比此前所见的巨大生命体硬。箍环里面的生命体组成部分非常平整。放在地球上,稍加整理就可以变成足球场或溜冰场。几公里的直径,足以建成许多这样的场地。

有一种像圆饼干一样的,这种巨大的圆饼干,厚度在40厘米到60厘米之间,体型越大厚度越大。直径大多在1000米以下,和表土一样呈灰棕色。

有一种像斗笠,或者说像钹,中心圆丘状隆起,四周缓缓变低变薄。最高隆起处有十多米,边缘最薄处几乎就贴平地面。

……

“各位小伙伴,我现在忽然蹦出一个念头。”布朗讲出这样的话。

“什么念头,让你如此声调诡异?”

“又有什么宝吗,开宝呀!”

“天高云淡,阳光明丽,肯定好事。”

“你们说,我们的探访号,会不会是降落在一个大蘑菇上面!”

他把这些超级生命体,比作地球的蘑菇。先套用一下吧,至于它是什么,怎么来给它命名,那是以后的事。

啊呀呀,有这么巧,得这么妙!

就是这么巧,就是这么妙,要和你们开个大玩笑。哈哈,魅然星要和你们摆个乌龙阵,要多容易有多容易,要多简单有多简单。

 

别的先不理了,先看看我们的探访号飞船是不是真的中了大奖,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大蘑菇上面。

探测器传来信号,可以看到,停放平台可是够规整的哈:小山包真的是够圆,从小山包往外围方圆几公里的地势,完全是有商有量地逐渐顺滑地低矮下去。

这不就是魅然星土生土长的特殊蘑菇吗!

挖挖看!

似乎还真是“蘑菇”,最底下不明生命体的边缘,和此前取作样本的巨型蘑菇差不多,湿润、有一定韧性,掰折的感觉类似,只是厚度小一些,颜色有些差别。再往上中间部位观察检视,硬度变大了,颜色深了。到“小丘”最上面停放探访号的平面,刮去表土检测一下,颜色更深,呈深褐色。用小刀切割时,切不动了,好像已经木质化了。看来这种生命体有点特别,久了老了就会变成坚硬的木头。

这些大蘑菇,都会被降尘覆盖,以至于它的表层不易和土地表层区分。

真像中大奖,飞船一停就停在现成的停放平台上。这个平台,不知用了多少的时间来构建,不知痴痴等待了多长时间,要承载来自其它星球的来访者。

 

又是一个明丽的魅然星早晨,他们启动飞船要离开这个孕育巨大生命体的星球。

他们感到有微微的震动。

这不是探访号的震动。探访号启动反重力装置时是不会有震动现象的。

飞船的起落架,因为吸收了震动,产生了一伸一缩的相对运动。这样的伸缩,把传给飞船的震动变得非常轻微。虽然轻微,但还是能被感觉到。

这是什么情况!

是这个蘑菇有意见了,驮得太重、驮得太久,而且还要在它身上挖来挖去?

几十公里外的海洋上,平静的海面竟然腾起了一些水柱,先是水柱较低矮数量较少,后来就变高变多。随即,地面也腾起了灰尘,还传来低沉的轰鸣声。

探访号脱离和大蘑菇的接触,慢慢升高,收起起落架。

透过窗口往下看,海洋上水柱跳跃,陆地上尘土弥漫,这是魅然星发生地震了?

探访号越升越高。

远处,那些耸起在海洋边的山峰,为了响应海洋和陆地的激情,喷出了火焰并带出长长的烟柱,一个、两个、三个……有如烟花汇演,加上海洋的水柱蹦跳,陆尘的涌动,整个魅然星进入星球嘉年华节奏。

是因为你个探访号打破了魅然星的宁静!

是因为这个魅然星欢送探访号再赶星程!

 

灰棕色的星球表面,巨大的单独海洋,巨大的生命体。这个星球曾经历了什么?

一个伟大的星球,她本来已经有了万紫千红的景色,千姿百态的生命。太阳升起降落,昼夜更替,冷热互移,一切生命踏着光明和温暖的脚步,演绎着发展壮大和更新进化的剧情。本应该如此周而复始,故事相续。

但天有不测风云,世有难料剧变。很不幸,一颗巨大的流星,莽莽撞撞地来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投入魅然星的怀抱。

一切就此改变,一切就面目全非,一切就使人痛惜。

巨大的撞击能量使这颗流星粉身碎骨不复存在,所迸发出的热能点燃了一切,地狱之火恐怖燃烧,烈焰冲天。所有地表生命,重新成为简单的化合物,归于尘,归于土,归于寂静,归于空白。

同时,炽热的高温将这个星球的所有的水都汽化,高温水蒸气混合着变成气体的其他化合物,弥漫在整个星球,这是一层厚厚的云,这是一层厚厚的乌云。这个星球成了焗炉和蒸笼,这个焗炉和蒸笼的高温,充分透彻地将其里面面的一切焗烤蒸煮了一遍。

上升到顶层的气体混合物,试图逃避魅然星的引力控制,但不能得逞。其热能向外太空散发,其中的水蒸气凝固,或化成水滴,或化作冰碴,向地表降落,但很不幸,这些水滴冰碴很快被热能汽化,再次上升。由此循环往复,焗炉蒸笼里的热能不断减少,水滴冰碴下降后高度越来越低,最终,这些水滴冰碴可以回归地表。

回归地表后,这些雨水和冰碴溶化成的水被收滴成流,汇流成河,奔向最低洼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被流星砸出的大坑。于是,这个星球长年累月雨水纷纷(亦夹杂冰雪)不知过了多少年月,空气中的巨量水分逐渐释放,巨量的降水逐渐减少,因碰撞而产生的多余热能散发殆尽,最终归于未碰撞前的平衡:接受太阳的热能,让这里可以有四季转换;向太空释放能量,不致于使星球温度太高。太阳辐射到星球的能量和此星球释放掉的能量相当。

于是过去的风生云起依然,过去的电闪雷鸣依旧。只是万紫千红不再,莺歌燕舞不存。

经年累月的纷纷雨水,认认真真地把整个大气层洗了一遍又一遍。所有固体颗粒被带回地表,所有可溶于水的化合物被带到海洋。晴天里,魅然星天清气朗,清澈透亮。地表色泽单调,广阔无垠,沧凉空旷。这个星球的大气,没有氧,只有二氧化碳、一氧化碳、氮和其他气体。

由于被撞击,海洋的边缘受力隆起,形成山,连成山脉,所有的流向海洋的河流,都在山边或在山与山之间空阔的地方和海洋相接。

虽然地表的一切生命,被地狱火烤、火烧,被蒸笼蒸煮,化作了尘,化作了灰,但在土壤的极深处,还万幸地存有少量细菌,和类似于我们地球的真菌类生命。这些生命,勇敢地担当起了拯危继绝,继往开来的重任。

这些生命弥足珍贵!

或许,这个魅然星的超级生命体,原来不是这样的,为了生命的继续,为了更好地生存发展,而逐渐地演化成了这个样子。又或许,原来的生命在高温时段里,忍住了煎熬,发生了突变,突破地表之后,变成了现在让人惊骇的物种。

原来所有被火烤、火烧,被蒸被煮的生命,其成灰成尘成土的遗骸,成了这些幸存生命的养料。

 

六个人用拼图拼搭这颗行星的前世今生。

 

假如,这颗流星忽然灵性开启,认识到自己一意孤行的愚蠢莽撞行为会让自己灰飞烟灭,会让眼前的这颗美丽星球经历一次地狱之火的绝命烧烤,便稍稍改变了一下自己的运动轨迹,在这颗魅然星身边一掠而过,回眸时又生出了对美丽的眷恋,不妨逗留片刻的心愿油然而生。

同样的,魅然星也对这颗来访的流星产生了好奇,生出了好感,发出了盛情的邀请:别再孤单地四处流浪了,试试让我们一起携手前行吧。两者一拍即合,于是该流星在太空划出一道巨大优美的弧线,来了一次华丽的转身。

主人客人于是心领神会,卿卿我我地欢快聊了起来,聊到投机处、情深时,便觉得要长相厮守不相分离成为一家。于是流浪的孤星成了魅然星的卫星,围绕着魅然星愉快地旋动,两者的星际交谊舞轻盈欢快永续衷情。

太阳光明普照,魅然星生机勃勃,卫星皎洁清明,这是一处星际乐土。

当探访号来到这里,他们走进魅然星的怀抱,立即感受到美妙难言的熏染:这是个星际伊甸园!

停、停、停,打住、打住!还伊甸园呢。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不是不妥,是很不妥!

何出此言。

你就不怕他们被这伊甸园陶醉,个个都变得难分难舍,忘记了自己的初衷,背叛了地球母星,只想在这个伊甸园逍遥享乐吗!

不至于吧,自信一点,给自己一点信心吗,相信他们能够初衷不改,牢记嘱托。

别忘了,伊甸园有引诱亚当的蛇。

唉呀,还是不要这样为好,不要把重大的事情寄托在不确切上面。

那好吧,那就复原,就现在这个样子。

一切存在都有其历史脉络,一切存在都有其合理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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