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了大家脖子上挂着的妖怪。”婵娟已跑不动,在满是花瓣和灰尘的混沌世间里站住脚步,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脸颊慢慢滑过。
慕容玉香、秋练和徐兟也并排停在那里,低着头,喘着气,流着汗水,偶尔用手擦拭脸颊,或推开浮到嘴边的红色花瓣,以免将它们误吞入肚。
在刚刚过去的时间里,他们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远,在身不能自主的情况下没头没脑地乱跑,现在他们耗尽体力,纵然想要再跑也不能够。秋练、慕容玉香和徐兟明白他们出现如此疯跑的情况,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左右,但那力量一无所见,谁也不知它是什么,听到婵娟提及“妖怪”两字,他们如梦方醒。
秋练累得够呛,眼白都出现,振作精神,抬起头,说道:“婵娟,你是个孩子,怎么能看见妖怪,莫非,你是上天所选定的女孩:能够在人世间看到那些变成人形的妖怪。”
“秋练姐姐,你怎么问起这个问题,我们现在不是应该先让婵娟说出我们脖子上挂着的妖怪名字吗?”徐兟说着话,下意识地触碰自己的脖颈处,摸来摸去,空空荡荡,哪里有妖怪。
慕容玉香急促的喘息声变得平稳,她也渐渐恢复,微笑道:“秋练姑娘临危不乱,很有风范,而且这个问题也是很值得问的问题,毕竟婵娟能看见世间的妖怪确实不同寻常。”又道:“我观察她许久,终于知道,她是世间的天鹿······”
婵娟无动于衷,那身绿衣在混沌当中显得分外分明。
“天鹿?”徐兟惊讶不已,“慕容姐姐,难不成你身边的那些药僮都是妖怪。”
“是呀!”慕容玉香回答的似是而非。
秋练念叨着“天鹿”,开口道:“我知道这个妖。《宋书》上记载:天鹿者,纯灵之兽也,五色光耀洞明,王者德备则至。古时候,人死了埋入土中。但是有的人死后却有股怨气,这股怨气在其体内会慢慢转变为尸气,让其身体不会腐烂,时间久了,便会变成僵尸,化作鬼怪。每当有人误入坟地的时候,鬼怪作祟,人会猝死。因此,天神派天鹿让其守在坟地旁边,镇压坟地里的邪气。久而久之,凡是有天鹿的地方,坟地里没有鬼怪。”
慕容玉香赞许地看看秋练:“你知道的很多,好像也就是那样,我刚好是在坟地里遇上的婵娟。”
“照本宣科,或许不能代表所有天鹿。”秋练谦虚不已,“婵娟能够看到隐形的妖怪,说明她很特别。”
秋练、慕容玉香和徐兟望向婵娟,婵娟双目明亮,毫无扭捏之态,也无骄傲之色,说道:“我是天鹿没错,不过我的经历是很不同的,和秋练姐姐所说相符,待我们摆脱眼前的妖怪,再详细谈说。”
“是的,正事要紧。”秋练和慕容玉香都道。
徐兟问:“你看到我们脖颈上挂着的到底是何种妖怪?”
“一个小老头模样的妖怪。”婵娟看向秋练等的脖颈处,又看向自己的脖颈,“身高不足三尺,瘦骨嶙峋,手脚细长,穿的破破旧旧,邋里邋遢,就是耄耋妖。”
“耄耋妖?”秋练也没听过,“他挂在我们的脖颈上?”
“他用双手箍在我们的脖颈上,身体垂下,像个挂在脖子上的布口袋。”婵娟说,“在刚刚跑动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他们,但是身不能自主,无法采取方略,现在他们也累得气喘吁吁,正是我们摆脱他们的时候。”
“你是说‘他们’对吗?”慕容玉香说,“我们每个人的脖颈上都挂着个奇怪的老人,而那老人像黏人的孩子抱住母亲那样。想想觉得好别扭,还有点恶心。”
“他们只是在那里荡秋千,没有触碰。”婵娟害羞地说。
秋练和慕容玉香马上用双手紧紧护住胸 部,不能让那小老人似的妖怪占到便宜,秋练还好,身材婀娜,胸 部不是很突出,谅那耄耋妖也触碰不到。慕容玉香身形也比较瘦弱,可是胸 部明显,出类拔萃,耄耋妖垂下来的时候肯定会蹭到吧。
徐兟看看自己,挺起胸膛,仿佛在说:“还好我是男孩子。”
慕容玉香觉得小老人似的耄耋妖在抱着自己的脖子,越想越难过,对婵娟说道:“这里只有你能看到他们,快点想办法把他们赶走。”
婵娟道:“以言语相劝,他们肯定不会离开,我还是变出原身,看看能不能把他们赶走。”
婵娟俯下身子,双手触地,身子像蛇般伸展,接着五色光芒瞬间射出,刺破漫天的红色花瓣和尘埃,婵娟在光芒里徐徐变成了天鹿:长有鹿角、生着双翼的梅花鹿。
天鹿出现的时候,秋练、慕容玉香她们脖颈上挂着的耄耋妖已经显出形体,历历可见,然而只有天鹿脖颈上的那只耄耋脱离开,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眼前的情形,其余三个耄耋还是用双手勒在秋练、慕容玉香和徐兟的脖颈上。
天鹿身上散发五色光芒,光芒宛如流火、流星,在附近流窜,说来奇怪,若是坟地里的僵尸、妖怪遇到这些,肯定早已消失不见,没想到小老人模样的耄耋妖却毫不畏惧。
“他们好像缠上我们,要我们照顾他们后半辈子。”慕容玉香烦恼不已,取出银针在耄耋妖身上乱刺,耄耋妖不过是转移到她的脖颈后面,并没离去。
秋练也使用妖力,化出许多花穗,裹挟住自己脖颈处的耄耋,但耄耋妖非常顽固,根本不松开,秋练惶急,说道:“快点下去,找你自己的亲人去。”
耄耋妖冷笑:“哪也不去!哪也不去!”
双手抱的更紧。
徐兟也无可奈何,变成辟尘兽,在周围乱奔,想要甩掉耄耋,最后实在没办法,辟尘兽便冲向混沌里出现的一棵大树,结果是耄耋妖没有离开,辟尘兽却撞昏过去,好半天方恢复过来。
天鹿看着秋练、慕容玉香和徐兟被耄耋妖纠缠,却不能做什么,非常内疚,变回婵娟,蹲在地上。
婵娟满心愧疚,不忍多看,而那只从婵娟脖颈上跳开的耄耋突然慢慢走过来,安慰似地说道:“若是被我们耄耋妖抓住脖颈,便难以挣脱出来,只能乖乖跟我们去我们要去的地方。你虽然是能够镇压冲天邪气的天鹿,也撵不动我们。”
“你要把我们带去哪里?”婵娟嗅到什么,机警地发问,同时抬起头,看了眼在痛苦挣扎的秋练、慕容玉香和徐兟,又低下头去。
“有人想让你们去东海之滨的绛州,绛州的天下第一楼:千寻楼。里面有最好的排场,最漂亮的装饰,全天下最好的厨子,自然也有最美味的菜肴。”耄耋妖怅然神往地说,“今年的八月中秋佳节,千寻楼举办‘食妖大会’,邀请五湖四海的人和妖前去参加这场饕餮盛宴。”
婵娟好奇地睁大眼睛:“食妖大会?既然是食妖大会,为何邀请妖去参加。几年来,四海丰稔,五谷丰登,你们居然要食妖?要吃也该吃人才是。”
“那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本领通天,他的意思我们也不能揣测。”耄耋妖解释道,“我们前来,便是要请你们去见他,去参加食妖大会。”
“也没见过你们这样请人的!”婵娟故作生气,“明明白白地说不就行了,非要把事情弄的不可收拾。又是在我们脖颈上荡秋千,又是漫天的花瓣和灰尘······哪里是请人,分明是来捉人。”
“婵娟姑娘,莫要生气,你误会我们了。”耄耋妖委婉道,“这些花瓣和灰尘是百百爷制造出来的,百百爷得到那个人的命令,带领我们前来请你们去参加盛会,又怕你们不给面子,请你们不来,难免用些手段。”
“既然奈何不了你们,随你们怎么说都是对的。”婵娟闭口不再言。
耄耋妖微笑,看向旁边依旧在不屈不挠挣扎的秋练、慕容玉香和徐兟:“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快点消停点,大家待在一起,度过这个夜晚,明天好去绛州。”
婵娟和耄耋妖的对话,秋练、慕容玉香和徐兟是听见的,这个时候见耄耋妖志得意满地跟他们说话,都没有好气,说道:“打死也不去参加什么食妖大会。”
“那又何必。如果你们不跟我们去绛州,也由得你们,反正我们不能交差,会永远留在你们的脖颈上,然后隐身,直到把你们困死。”耄耋妖说的稀松平常,可话里威胁的意味很重。
秋练、慕容玉香和徐兟相互望望,都慢慢停止挣扎,站在那里:“太累了,先坐下歇歇。”
耄耋妖看看周围的天色:“现在已经黄昏,马上会天黑,我去取下木柴,大家点起火,度过今晚。”说过,像只豹子似地爬上旁边的大树,树上很快落下许多的干柴。
天色越来越暗,夜幕笼罩,同时混淆着花瓣和灰尘,更加显得暗无天日,而在这沉沉夜幕里,亮起一片火,火边围坐着秋练、慕容玉香、徐兟、婵娟和个小老人。婵娟脖颈下空空无物,而秋练、慕容玉香和徐兟则每人脖颈边都围绕着耄耋妖,耄耋妖或垂在身前,或骑在脖颈上,像极了黏人的孩童。
婵娟托着腮,用树枝拨弄着炭火,让火烧得更旺,同时思绪飞涌,回想遇到慕容玉香之前的事。
一块火红的炭火突然迸溅起来,落在婵娟的手上,婵娟忙用手指弹开,然后盯着那块炭火,说道:“我当初遇到的祸斗若在,肯定把你吃掉。”
“别说祸斗,就是更厉害的大妖我也不怕。”围坐在火边的耄耋妖道。
“那只祸斗,毛色白白的,长有两条尾巴,看上去仿佛小狗,却是天地间少有的妖兽,妖力很强。”婵娟道,“天下间的老人多是害怕狗的,你们是耄耋妖,刚好是小老人,而祸斗又是犬,你们不怕吗?”
坐在火边的耄耋妖懒懒地道:“我们才不怕呢!”
秋练、慕容玉香此刻突然很想听故事,转向婵娟:“说说你的事,以及怎么遇到那只祸斗的吧?”
1
婵娟在很小的时候便是个奇特的女孩,能够看见世间之内化作人形、隐遁形体的妖怪。
那是上元佳节,沁阳镇的男女老幼都出来看花灯,婵娟家也不例外,他们匆匆吃过晚饭,换上新衣,提着灯笼,牵着手走出家门,走上灯火阑珊、花放千树的街巷。
在花花绿绿的人群里,婵娟看到卖面的大叔在本来的面目之后呈现出苍狼的模样,看到围在卖糖人的小摊前的女孩子肩膀上蹲着个一目的小僧,看到几个在买花布的姑娘原来是喜鹊变的,看到身旁经过之人露出狐狸或虫子之形,也看到人流如织中茕茕孑立、一身白衣的小姑娘。
小姑娘多么渺小,多么孤单,满目里皆是花火,羡慕这尘世繁华。
小姑娘很羡慕那些有花灯的孩童,走到卖花灯的老者面前,站着不去,老者喜笑颜开,说道:“小姑娘,要买花灯吗?花灯很漂亮的。”
小姑娘看着那些各种形状的花灯,看得入迷:“它们的确很漂亮,我也很想买,可是我没有钱。”
老者眉毛挑起:“管你母亲、父亲去要?他们会给你买花灯的。”
小姑娘却委屈巴巴地道:“我也没有母亲父亲。只有一个弟弟,还失散了。”
那卖花灯的老者板起脸,无情起来:“哪里来的野孩子,快走,快走!”
他连连摆手,衣袖都飞了起来。
婵娟看看手里的灯笼,想要把它送给那小姑娘,没想到小姑娘因负气而跑开,很快跑向前方。婵娟以为追不上了,转眼间看到小姑娘停下来,俯身在地,捡起一物,等小姑娘转过身,婵娟看到她手里拎着个灯笼——被路人丢弃的灯笼。
“她也总算实现心愿,拥有一个自己的灯笼。”婵娟自言自语,嘴边露出幸福的笑,仿佛是自己得到心爱之物似的。
婵娟便要跟随父母走开,走开之前忍不住多看了小姑娘两眼,发现小姑娘也真是够倒霉的,刚刚捡到个灯笼,就被几个年岁稍大的孩子围住。他们拦住她,抓住灯笼连接的短柄,用力拉扯,小姑娘委屈地说道:“这是我捡的。”
拉扯灯笼的凶巴巴的男孩子则道:“那就是我刚刚丢弃的,看看有没有小乞丐会捡,想不到你就捡起来了。”
小姑娘据理力争:“我才不是小乞丐。我只是捡起地上掉落的灯笼。”
“捡东西的就是小乞丐。”凶巴巴的男孩用力推了小姑娘一下。
婵娟实在看不下去,松开父母的手,奔跑过去。婵娟如此匆忙,一部分原因是不愿小姑娘受到欺负,更大的原因是她看到小姑娘是妖。她看到小姑娘的人体形貌后是个浑身白色、长有两条尾巴的很像小狗的东西,但双目如电,发出红光,非常可怕。
婵娟可不想看到小姑娘被激怒,不想看到看到她变出妖身,那样的话,欺凌弱小的几个男孩可要遭殃了。
紧跑慢跑,婵娟来到跟前,可始终还是慢了半拍,小姑娘彻底被激怒,用力拉扯过灯笼,变出妖身祸斗,将两条白尾竖得高高的,扑向那几个男孩。
妖兽祸斗扑倒一个男孩,张口咬下,婵娟伸出自己的手臂迎了上去,同时说道:“不可以。”
祸斗没有停下,用嘴狠狠咬在婵娟的手臂上,婵娟发出声呻吟,却对几个男孩道:“还不走。”
几个男孩惊魂未定,反应过来后连滚带爬而去。
祸斗咬错了人,松开嘴巴。
婵娟则忍着痛对祸斗道:“他们纵容可恶,纵然应该受到惩罚,纵然不能宽恕,可你还是不能这样做,因为你一旦伤了他们,你便会失去自己的善良,会失去自己的祥和慈善,你慢慢会变成很坏的妖。生在天地间,你要做只好妖,做一个好的女孩。”
“我要做只喜欢在灯火阑珊时出现的好的祸斗。”祸斗以稚嫩的女孩嗓音说道,“我饶过他们。”
祸斗变成原来模样的小姑娘,望着婵娟说道:“你是谁?”
“我叫婵娟。”婵娟反问,“你又是谁?”
“我叫文瑜。”小姑娘回答,又说,“你的伤怎么样?”
“不碍事的,回去包扎一下就好了。”婵娟道,“我的父母还在等我,我要回去了。”
“我们还会再见吗?”文瑜问。
“会再见的。”婵娟道。
婵娟转身走回,走了片刻回过头,看到文瑜也慢慢走远,看着她浑身白衣的模样,眼睛模糊,朦胧不清,在灯火辉煌中,文瑜好似变成了浑身白色、长有两条尾巴祸斗的模样。她暗暗下决心,会记住喜欢在人间灯火最盛时节出现的小女妖祸斗。
婵娟走回父母身边,父母挪揄婵娟道:“刚刚离去的小姑娘该不会也是妖吧。你每次都对外人说你能看到妖,但是没有人相信,我们也不相信。”
“她······她可能是妖。”婵娟模棱两可地说,毕竟她觉得文瑜很亲近,还不想泄漏她的底细,再说,她的父母亲也不信。
“算了,快回去吧,你手臂的伤口还在流血,需要包扎。”婵娟的父母关心道,拉着婵娟走去。
2
婵娟并不是生下来便能看见妖怪的,她发现自己的本领,是源于在沁阳镇外面的山林里遇到的一个人。
山林里长满高大的榆树,春日三月,榆树的叶子已长成铜钱大小,婵娟提着竹篮,来到榆树下,从榆树斜伸过来的树枝上采撷榆树叶,那时候刚好有个胖乎乎的老人走过。
老人胡子花白,红鼻头,大腹便便,来到块平滑的石头前便放下酒壶,取出随身带着的下酒菜,狼吞虎咽吃起来。
婵娟看向在吃喝的老人,眼前出现的是极为可怕的景象,她相信这样的场景大概只会出现在噩梦里,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看到的到底是······”
逍遥自在的老人在林间吃喝的场景不在,被诡异恐怕且血淋淋的画面取代:一条长达数十丈的大蛇盘绕着身子,正在大口吞食獭象,那些身躯庞大的象在巨蛇眼里不过是一个个点心,直接就被吞咽,被吞食之象的骸骨罗列在侧,纵横交错,皮毛、筋膜和象牙分布满地,狼藉不堪。
婵娟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了巨蛇,吓得反身奔跑起来,然而在她刚刚跑出两步,那个老人已然飞身过来,拦在她面前。
老人说道:“你为什么会害怕?为何会害怕?”
婵娟惊恐不已,跌坐在地,竹篮里的榆树叶洒落出来,她顾不上回答,爬起来,斜刺里奔跑过去,然而老人又很快拦住她的去路。
“你为何害怕我?我不过是个乡野村夫而已。”老人不依不饶。
“你······你根本不是人。”婵娟说话出现结巴。
老人盯住婵娟的眼睛,啧啧称赞:“原来你能看见世上的妖怪,你居然拥有如此本领。”仰头望天,感慨地说道:“巴蛇吞象,我乃是活过数千年的巴蛇,百妖的封印被毁,我得以重获自由,隐居山野,渔樵耕读,还能被你一个小女孩识破身份,看来红尘杀劫我也难逃。”
“你真的是巴蛇?”婵娟胆战心惊。
“当然。”老人道,“你能识破我的本相,非常了不起,可是世事无常,英雄也有落魄之时,大妖也有束手待毙的时候。因此,我要和你达成个约定。”
婵娟看着眼前老人身后的巴蛇影像,说道:“是不是达成协议,你便不会杀我?”
老人点头:“只要达成这个协议,我就放你回家。这个协议很简单,便是在以后的很多年(很多年的意思是你活着的任何时候),若是某天我被人所捉所擒,碰巧你又在现场,你绝对不能指认出我的身份,假如你违背契约,说出我的真身,那么你身边所有的亲人朋友都会离开你——这是巴蛇的诅咒,百试不爽。”
婵娟处于随时都会丧生的境地,只能答应:“我承诺,假如以后看到你,绝不会说出你的真身。”
“世间之人击掌为誓曰,我也可效仿之。”老人伸出手掌。
婵娟也伸出手掌,和老人的手掌轻轻一击。
然而在两个的手掌相触碰的刹那,老人弯曲食指,在婵娟的手掌心点了下,婵娟“啊”的喊出声,犹如被蜂子蜇了,待收回手掌,看到金色的光波在手掌心慢慢消失。
轻轻的指尖触碰,是老人种下的巴蛇诅咒,一旦种下,终生有效,婵娟若是在某个时候指出他的身份,诅咒便会开始发挥作用。
婵娟并不知道自己着了老人的道,看着光波消散,疼痛又消失,便没有放在心上,默默转身离去。
婵娟回去后,没有把遇到巴蛇的事告诉父母,自己独自承受下来,然而在夜晚入睡后,她总是很害怕,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入睡后会做噩梦。
噩梦之中,婵娟来到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看到黑暗里闪耀着荧荧的许多灯火,星星点点,宛如许多小灯笼,在这些小灯笼里露出两只发出绿光的眼目,巴蛇宽大的身躯也在灯光里若隐若现。
婵娟吓得瘫坐在地,举起自己的手,连连说道:“我没有说出你的真身,没有违背契约。”
然而巴蛇还是慢慢靠近,眼目绿幽幽的,长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
忽然白光闪过,一只浑身雪白、两条尾巴的祸斗从黑暗里跳出来,冲着巴蛇吠叫,将巴蛇吓退回去。
3
婵娟能看到妖怪,对沁阳镇的很多人来说都是无稽之谈,根本无人相信,他们宁愿相信那些跳大神的三姑六婆,也绝不信婵娟有那样神奇的本事,但有部分人与众不同,他们明察秋毫,发现了婵娟的特别地方,相信她所说所见,这部分人便是捉妖师。
沁阳镇所有的捉妖师都喜欢婵娟,依靠婵娟的帮助,他们能很快地找到妖怪藏身之处,因此婵娟成为了团宠。
到了傍晚或晚上,经常能看到捉妖师跳入婵娟家的院子,发出夜鸟的叫声,引出婵娟,然后将精心准备的小礼物送到婵娟手上。
这天天色擦黑,两个捉妖师飞入婵娟的家,见到婵娟后,拿出明晃晃的一个金镯子出来,给婵娟戴在手腕上:“婵娟,这次有劳你跟我们出去一次,捉住只小妖。”
婵娟把镯子脱下,递还过去:“我会跟你们去捉妖,但是不能要你们这么贵重的礼物。”
“你拿着。”两个捉妖师说,“这是别人给你的,你接受后,他才好意思见你。你若不收,他不敢托你帮他捉妖。”
“那好吧。”婵娟不善于拒绝别人,“我和父母说一下,便跟你们走。”
婵娟进屋告诉父母,说她去伙伴家玩,很快回来,然后出来见两位捉妖师,捉妖师携住她的手臂,飞身跃出。
沁阳镇最近出现个奇怪的妖,那妖是个十六七岁少女的形象,经常出入人家,把人家屋内祭祀亲人的供桌前凝望发呆,被看见后,转瞬消失。妖虽然不害人,但神出鬼没,影响到镇子里人的生活,于是那些富家大户出资百金,请捉妖师帮忙捉妖。
现在婵娟便和这些被请的捉妖师走在一起。
婵娟走在前面,五六名捉妖师跟在左右,护着婵娟,婵娟左顾右盼,打量着身边走过的任何一个人。当来到一家门外时,婵娟看到个坛子,坛子里插着几朵黄花,与此同时,还看到个女子的虚影蹲坐在那里。
婵娟望着坛子:“就是它——坛子是她的原身。”
捉妖师听到,祭出符纸,轻而易举捉住了坛子妖。
捉妖师带着坛子妖晓玥走回,准备去请赏,在这段路途里,晓玥走到婵娟的身边,说道:“我给你说个故事,听完这个故事,你会知晓我的由来。”
有个叫羊城的男孩在十岁时死去,他的姐姐晓玥陷入悲伤之中,等过去了很多时日,晓玥才从悲伤中走出,并找来个干净的坛子,放在弟弟坟前,采摘秋日的野花插在里面。
每年,罐子里都会出现水仙、梨花、荷花、鸡冠花、桂花和腊梅等,坟前也会有晓玥的身影,只是她的个子越来越高,样子越来越美,直到成为姿色出众的少女。
晓玥嫁人,夫家是城中的大户陆家,只不过不上几年,晓玥忽然暴病而卒,她的尸首被抬了回来,葬在弟弟的坟边。
多年后,秋日的夜晚,在片片光华里,坟前的坛子忽然现出口鼻手足等,它伸伸懒腰,竟然慢吞吞地变大,变成女子。她坐在藁草之外的野花中,望着远处村落的灯光,以及那轮沧月,自言自语:“我以后便是晓玥。”
因人间的祭祀而出现的妖怪,成妖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替暴病而卒(其实是被夫君下药毒死)的晓玥讨公道,她去了晓玥的夫家,将其一门全都杀掉。之后就来到沁阳镇,常常到居民家的供桌前流连徘徊,她只是在那样的氛围里追忆过去的那个常祭祀弟弟的姑娘。
“我不过是个物妖,没有人怜惜的。”晓玥说完,会心而笑,忽然用尽力气挣脱身上的符纸,扑向墙面,摔成了坛子碎片。
婵娟拿起那些碎片,悲伤不已,捉妖师们劝解后,带着婵娟走进家酒楼,酒楼厅堂里一张方桌边,坐着个身穿华服的少年,少年见到婵娟等人过来,慌忙起身相迎,让众人入座。
坐定后,少年客气地对婵娟说道:“你便是那个能看见世间妖怪的女孩。今日得见,真是我族之幸。”
婵娟不知对方是谁,身边的捉妖师提点道:“他是送你金镯子的人。”
婵娟如梦方醒,忙从身上取出金镯子,递过去,说道:“我不要大哥哥的东西,但是会帮大哥哥的忙。”
“叫我大哥哥也行,叫我向少祖也可。”向少祖见婵娟虽递还金镯子,却说会帮忙,知道她是个心地纯洁善良的姑娘,面露笑容,“拿着它吧,是给你的小小酬劳,你若不收,我又怎好意思开口请你帮忙。”
婵娟身边的捉妖师们也道:“我们已经说过会是这样的。你还是收下吧。”
婵娟无法推托,将镯子收回来,问向少祖:“你要我怎么帮你?”
向少祖得到答允,缓缓站起身,眼望着婵娟,字字句句地说道:“我希望婵娟姑娘能够在人群里识认出那只大妖。我们家族,数年来遭受灾祸,被那只妖几乎蚕食殆尽,只有我和少数几个族类逃过一劫,从此我隐姓埋名,卧薪尝胆,准备着为族类复仇。数日前,我和幸存的几个族类来到沁阳镇,在客栈落脚,夜晚时候,族人皆被突然出现的那只大妖所食,我仓皇出逃,恰巧遇到眼前几位捉妖师。”说到此处,向少祖眼望婵娟身边的捉妖师,点头致意:“我们回身寻找那只妖,可它化成人形,隐匿在住店的客人中。我们纵然将所有人集合起来,也还是无法找出它的所在。”
“你是让我帮你识别出那只妖对吧。”婵娟道,“你们既然识别不出它,又怎么知道它在哪里?如何让我看到呢?”
婵娟身边的捉妖师们说道:“这个问题我们怎么会想不到。虽然不知它在何处,但它既然在沁阳镇出没,向公子有办法把它引出来。”
向少祖点头:“我会变出原身,你们则假装成异国的商贾,在沁阳镇招摇过市,再落脚客栈,肯定能引出它来。”
“你用自己当鱼饵,很危险的。”婵娟担忧道。
向少祖脸上滑过一丝忧伤:“用我引出它,再由婵娟姑娘识别出来,方能让诸位捉妖师合力出手。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接着,向少祖从脚边拿起个包袱,放在桌上:“换上这些衣服。”然后独自走向了外面。
“在这里换衣服不太好吧?”婵娟难为情。
“我们又不脱光,把这些异国情调的衣衫套在身上便可。”捉妖师们说,又转向其他客人,“谁都不许看,若是偷看,挖你们的眼睛。”
捉妖师们大大咧咧脱去外衣,换上肥大、过膝的白色长衫,蒙上白色的面纱,露出两只眼睛,非常的诡异,看上去好似缠满了裹尸布。
婵娟看着他们的样子,格格发笑:“很像天竺国的商贾。不过你们不会用那个国度的语言说话,也不会吃蜥蜴、猴子。”
“不要取笑我们,快点换上你的衣服。”捉妖师们道。
婵娟从来没穿过这样的衣服,有点不情愿,最后还是慢吞吞地换上红色的沙漠长裙,蒙上红色的面纱,又在胸前挂满各色珠宝饰物。
穿上这样的衣裙,似乎有了灵魂,婵娟不自觉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倒真像异国的小公主。
捉妖师们看见,啧啧称奇:“人靠衣裳马靠鞍,婵娟穿上这沙漠长裙还真有点意思。快点,给大爷们跳支肚皮舞······”
出言调侃婵娟的捉妖师被婵娟追打几圈,最后讨饶认错,婵娟方才罢手,然后一道走出酒楼。刚到酒楼外面,看见众人围绕在那里,人群的中间则是只白象。
婵娟左顾右盼,呼喊着:“向大哥,你在哪里?”
“那不是他。”捉妖师们拉过婵娟,指向那只白象,“他的原身便是白象。”
婵娟把今日所听所见全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结合前些日子遇到的神秘老人,忽然融会贯通,说道:“向大哥姓向,原来是暗示了自己的原身,那么他的家族也都是白象。巴蛇吞象,向大哥的仇人是巴蛇妖······”
捉妖师们纳罕:“你知道啊!婵娟,你好厉害。”
婵娟听不到耳边的赞誉之词,她只是望望自己的手心,想到和那个老人达成的契约:如果她识别出老人的妖身,她身边的人都会离她而去。
可是她选择帮助向少祖,已成骑虎之势。
婵娟毕竟是个女孩子,缺少对这类事的判断力,她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如在梦中。似乎她很快就能从梦中醒来,不再为难。
婵娟在不知不觉中被捉妖师们托起,放在白象身上,白象驮着她在灯火通明的街巷走去。
穿着白色长衫、蒙着面纱的捉妖师们走在旁边。
4
婵娟等在街巷里绕过几个圈子,来到家客栈前,白象复变回向少祖的模样,向少祖也穿着白色的长衫,蒙着白色的面纱,露出两只机警的眼睛,不言不语、道路以目的模样。
他们一道入住了客栈。
向少祖的房间在中间,左边是婵娟和两名捉妖师的房间,右边则是其余捉妖师所住。
夜色渐深,客人络绎不绝,婵娟和众位捉妖师时刻留心,观察着向少祖房间的动静,任何的风吹草动他们都不放过。
在那段时间里,他们看到客栈的伙计出现在向少祖房间一次,三名客人停留在向少祖的房间外面,两名捉贼的衙役进去过向少祖的房间,一名风尘女子在房外流连过,还有个孩童模样的人过来兜售自己家树上结的梨子。所有这些出现的人都没逃过婵娟的眼睛,婵娟看到他们,看到的都是人的皮囊和本相。
长久的观察无果后让人陷入疲惫和麻痹大意,当又有一个人影从向少祖房间外面闪过时,房门大开,人影飘了进去,接着向少祖房间里出现只巨蛇的身影。
婵娟和众位捉妖师大惊失色,喊出:“不好,快去救他。”等他们冲进去时,向少祖已没有踪迹,巨蛇的影子也如烟般消散。
婵娟看着空空的房子:“向大哥他?”
“他引来了巴蛇妖,却丢掉性命。”捉妖师们懊恼不已。
婵娟脸露痛苦之色:“向大哥纵然牺牲自己,也要引出巴蛇妖,他这样做,让我明白世上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我肯定要指认出巴蛇妖。”她终于下定决心帮助向少祖,虽然巴蛇的诅咒还在,那也顾不上了。
“巴蛇刚刚进食,肯定走不远,定然还在客栈里。”捉妖师们道,“我们集合客栈里之人,让婵娟指出它。”
捉妖师们和众人说明情况,把所有人集合在一楼大厅,男女老幼,各色穿着,各样面孔,齐刷刷地站在那里。
婵娟还穿着沙漠长裙,蒙着红色面纱,从楼上缓缓走下,在人群外面静静地走着,打量着那些人的面孔。很快她看到个胡子花白、有着红鼻头的老人,老人看了婵娟一眼,害羞似地把头低下去。
婵娟看着他,看到了他身上巴蛇的虚影,便走过去,心里则在道:“我要指认出你,为向大哥报仇。”
走过去时,老红鼻头的老人突然抬头,眼光犀利地盯着婵娟,以只有婵娟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穿上这样的衣服,我差点没认出来,不过你确实是那天的小姑娘。你难道忘记和我达成的契约吗?你若说出我的身份,你所有在乎的人都会离你而去,永远!”
婵娟脚步迟缓,思量片刻,继续走上去,心里道:“纵然世间再无一人爱护我,无一人怜惜我,我也要指出你的身份。”
婵娟来到老人面前,伸出食指:“就是他吃掉的向大哥:他是巴蛇。”
人群轰然而散,各自逃命,唯有婵娟、众位捉妖师以及红鼻头的老人留在那里,老人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说道:“你们很聪明,在我刚刚填饱肚子的时候出手,认为这样能够捉得住我,其实你们太天真了些。可别忘记,我是有千年道行的巴蛇。”老人说过,化出原身巴蛇,肚腹高高隆起,里面便是刚吞下的白象。
巴蛇非常强大,盘曲着身子,移动头颈,应对攻上来的捉妖师,并将那些捉妖师全都咬伤或咬死。
巴蛇滑向婵娟,俯下头颈,挨着婵娟的脸颊:“我不会吃你,我会让你活着,因为你活着便会感受到这世间的痛苦,会眼睁睁看着你在乎的人一个个死掉。”
“你所说的‘离开’原来是死!”婵娟崩溃,瘫坐在地。
“没错,这样的话巴蛇的诅咒才有意义。”巴蛇得意非凡,“这是给违背契约者最好的惩罚,是你咎由自取。”
“我对不起父母他们······”婵娟哭起来。
此时那些受伤的捉妖师发现机会,用尽力气,手持法器,刺向疏忽大意的巴蛇,巴蛇没能防备,被刺中了身子,扭曲起来,然后张嘴把未能松开法器的捉妖师全都吞下肚。
巴蛇忍着身上的伤,面向婵娟:“你能看见天下间的妖怪,并非是你特殊,而是你的身份特殊,因为你也是妖——天鹿。”
巴蛇以妖力注入婵娟体内,婵娟自己的妖力受到激发,慢慢变形,变成了长有双翅的天鹿。
等到巴蛇离开,客栈里的人纷纷现身,看到了在几具尸体边躺着的天鹿,走上去,大胆地说道:“这是我们镇子里的女孩婵娟,都说她能看见妖怪,其实她本身也是妖怪。”
所有的客人都围过去,想要对付这只人畜无害的天鹿,天鹿猛地跳起,窜出客栈,沿着街巷向家里跑去。跑着的时候,她慢慢变回婵娟。
婵娟回到父母身边,安宁地度过一晚,然而在次日清晨,沁阳镇许多百姓以及捉妖师们全都上门,要婵娟的父母交出婵娟。
在此危机时刻,婵娟的父母对她说道:“你不是我们亲生的孩子,而是我们在路边捡到的。一个竹篮,放着襁褓,你就待在里面。但不管你是不是妖,我们都还接受你,接受你是我们的孩子。”又催促说道:“我们不能保护你,你快点逃走,躲起来。等风头过去再回来。”
婵娟从墙上翻过,远远逃走,每次回头,泪水都像雨点洒落。
5
乱葬岗,白骨累累。
一座新坟被几只野狗挖开,露出草席,草席里是人的尸体,看到尸体,野狗眼睛发红,开始啃咬,只两下,尸体的手臂已被拽下来,肚腹也破开个口子,肝肠流出。
几只乌鸦从旁边的枯树上飞落,蹑手蹑脚,捡起碎肉碎骨头,纵然是残羹冷炙,乌鸦们吃的也很开心满足,鸣叫个不停。
“不许吃人的尸体。”婵娟从旁边的草丛里钻出来。
自从逃离开家后她躲藏在这片乱葬岗,白天的时候藏身树丛草堆里,无人发现,夜晚的时候则更安全,除了鬼影、虫子和禽鸟外,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她已经熟悉这里,知道有多少个坟头,知道哪些是旧坟,哪些是新坟,知道何处开出的白花最朴素无华,知道夜晚哪里能看到萤火虫和磷火。也知道乱葬岗后面有座很美丽的湖,听人说那湖叫做秋水湖。
这个晚上,她躺在草丛里仰望星星,听到野狗蚕食尸体的声音,循着声音追过来,以极大的声势想要把野狗撵走。然而这些野狗吃的肥肥壮壮,毛发流油,到手的肉如何肯放下,纷纷掉转头,向着婵娟靠近。
婵娟惊讶:“怎么?你们还想吃我不成。再不退回去,可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婵娟自从显出天鹿的妖身后,已经能够使用妖力,对付几只野狗还是绰绰有余的。
婵娟刚要使用妖力,白色的妖兽跳出来,冲着野狗吠叫两声,野狗纷纷跑开。婵娟望向出现的白色妖兽,见它眼目如火,生有两条尾巴,个头小小的,不是祸斗是谁。
婵娟喜出望外,说道:“文瑜,是你,真的是你?”
祸斗摇身变成穿白衣的女孩文瑜,走上去,拉住婵娟的手:“是我。你怎么待在这里,自己不害怕吗?”又道:“刚才你面对野狗临危不惧,莫非······”
“我也是妖。”婵娟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文瑜望着夜空,感慨万千:“无处可去的话,我就陪你待在这坟地里吧。”
“你怎么到的这里?”婵娟问。
文瑜道:“我嗅到弟弟的气息,在附近寻找,刚好看到你。对了,你在这里,平时吃什么?”
婵娟摸摸自己干瘪的肚子,愁闷地说道:“好些天都没吃任何东西,好在自己是妖,也不在意。”
文瑜想想,说道:“从明天起,我去你家里给你带东西来吧。”
婵娟沉思片刻,说道:“这个办法不错。”然后告诉文瑜自己家的位置。
婵娟和文瑜在坟地里共同度过一晚,次日上午,文瑜离开坟地,按照婵娟说的位置找到婵娟的父母,说出原委,婵娟的父母便收拾些熟肉、馒头等物,交给文瑜,让文瑜偷偷给婵娟带去。
这样的日子持续月余,然而文瑜再次带东西到坟地时,给婵娟带回不好的消息:“你的母亲吐了黑血。”
婵娟当天晚上和文瑜一起回到家里,见到躺在床上的母亲,母亲呕吐黑血不止,身体极度虚弱。看到母亲那样,婵娟知道“巴蛇的诅咒”开始应验。
婵娟的母亲很快离世,之后,婵娟的父亲也呕吐黑血而死,她的父母都埋葬在那片乱葬岗。
婵娟带着文瑜守护在那里。
风雨之夜,一座孤坟忽然裂开,棺木自然翻出,棺盖打开,尸身慢慢从里面站起,草棚里躲雨的婵娟从闪电的光亮里看到那样的场景,快速冲进雨中。婵娟冲出去时,文瑜也跟了上来。
面对即将尸变的尸首,文瑜变出原身祸斗,扑上去撕咬,怎奈其力量很大,将祸斗拍落泥水里。
婵娟只好变成天鹿,身上发出五色光芒,震慑住尸身。
婵娟和文瑜两个将尸身放入棺中,封上棺盖,以土掩埋。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婵娟和文瑜越来越亲近,婵娟担心“巴蛇的诅咒”会不利文瑜,不敢再和文瑜如此亲密,对她说道:“我受到诅咒,和我很亲近的人都会有危险······所以······”
文瑜明白婵娟的意思,体贴道:“我正好也要出发去找弟弟文溪。我们今日分别,以后还会再见的对吧。”
婵娟点头:“会再见的。”
婵娟和文瑜分别三日,在那个夜晚,于坟地里遇到了徐兟和慕容玉香。
尾声
婵娟的故事很长,在这段时间里,秋练和慕容玉香还能专注地听着,听到了最后,而徐兟却仿佛夜晚时分坐在家人膝边听故事的孩童,已经打起瞌睡,坐立不住了,慕容玉香见了,说道:“到底是个孩子,已经困倦了。”
将他平放在地面的软草上。
徐兟蜷缩着身子,双臂抱拢在胸前,抱住脖子上垂下的耄耋,安静地睡去。
慕容玉香看着徐兟,又望望徐兟身前睡去的耄耋,忽然眼睛发亮,望向火堆边的耄耋妖,见小老人般的耄耋妖也是瞌睡连连,头猛地垂下又抬起,身子不稳,差点倒进火堆里。慕容玉香小声道:“你们是耄耋妖,强行把我们带到这里,居心叵测,我才不会管你的死活。”
虽然慕容玉香是如此说,但见耄耋妖再次倒向火堆里时,还是忍不住出手,扶住了他,再将之慢慢放平在软草上。
“慕容神医虽然说话听上去无情,人却是最有情的。”秋练看到了慕容玉香的所作所为。
慕容玉香强口:“我这样做,是方便用自己的方式对付他。”又道:“想不到耄耋妖也是需要睡觉的······”
秋练听出话里的含义,看向自己的脖颈下,果然那只耄耋也眯着眼睛,似已入睡。
秋练说道:“他们确定需要睡觉。”
慕容玉香看了眼自己脖颈下睡去的耄耋妖,知道这是个很好的时机:“在他们睡去的时候,我们或许可以摆脱他们。”
婵娟有点担忧:“若是惊动了他们该怎么办?”
慕容玉香和秋练只听耄耋妖说过,他们是杀不死,也是不能摆脱的,除非他们自愿从人的脖子上跳下来,至于惊动熟睡的耄耋妖会发生何事,还不清楚,但两个都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大不了,惊醒就惊醒吧。
慕容玉香和秋练相互望望,伸出自己的双手,摸向各自的脖颈,然后抓住了耄耋妖的双手,然后用足力气向外拉扯······
她们没能掰开耄耋妖的手,单纯地把他们惊醒过来,两只耄耋妖惊醒后,徐兟脖颈上以及睡在火堆边的耄耋也都机灵灵地醒过来。
慕容玉香、秋练和徐兟脖颈上的耄耋妖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用力勒向他们的脖子,并且不断地发出奇怪的叫声,亢奋不已,仿佛非要把他们三个勒死方才罢休。
慕容玉香呼吸困难,痛苦地道:“耄耋妖果然与众不同,惊了他们的困,他们就要我们的命。这起床气也太大了。”
“我不能呼吸,要被勒死了。”徐兟眼睛翻白,伸出舌头。
秋练也被勒的无法呼吸:“婵娟,快点想办法救我们。”
婵娟如梦方醒,“嗯”了声,就要过来相帮,那只站在火堆边的耄耋妖拦住:“谁也不能帮他们,这都是他们存心不良,想要暗下毒手,才会得到这样的结果。看来,我们不能完成百百爷的使命,请不过去客人了。”
婵娟焦急地道:“他们会被勒死吗?”
“会被活活勒死。”耄耋妖说过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好戏。
“怎么能如此对待客人!”老人的声音传过来。
在漫天的红色花瓣和灰尘当中,走出来个圆滚滚的老人,老人猪面鹿角,穿着东瀛国的藏青色浴衣,脚穿木屐,拄着类似仙仗的拐杖,上半身很大,隐在浴袍里的双腿则很小,几乎看不到。
这个老人便是百百爷,据说是深山里的野衾(即鼯鼠)出现在乡下时变成的,也有的说是山里的野猪等变的。
如果有人遇见它,会生病。
百百爷身穿东瀛国服饰,按理说是一只来自异域的妖怪,但其实这中间还大有渊源,因为根据《愚按记》中的记载,百百爷在山东莱州被称为摸扪窠,也叫做野袄。由此可见,这个妖怪很可能是远渡重洋,到了东瀛,从此不再回归故土,成为了异域的妖怪,还得名百百爷。
百百爷走到慕容玉香、秋练和徐兟身边,伸出拐杖,在耄耋妖身上轻轻敲打,边说道:“不要杀死他们,他们是我们邀请的客人。”
耄耋妖们回头,看到百百爷,皆变得安静起来,松开勒紧的手,继续攀住脖颈荡秋千。
慕容玉香、秋练、婵娟和徐兟望着百百爷:“耄耋妖为何听你的指令?”
“他们原本都是生病、孤苦的老人,被所有人忘记,遇到了我,我给他们妖力,给他们关怀,给他们不死之身。”百百爷说道,“我百百爷是他们的主人。”
秋练问:“你要请我们去参加食妖大会,为何不把我们所有的朋友都请来?”
百百爷说道:“把你们请来,你们的朋友就会不请自来。而且我已经在雪草堂留下书信,待这漫天的花瓣和灰尘消散,你们的那些朋友自然会看到书信,会自己去绛州的千寻楼。”
“这样的话也很合情合理。”慕容玉香道,“但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我们那几个朋友比较强大,而我们几个比较好欺负吧!”
百百爷冷笑:“这也是个理由。”
秋练道:“那个请我们赴宴的人是谁?他肯定知道重明鸟和相柳吧。”
“等到了绛州,自然能够见到他······”百百爷也在火堆边坐下来。
百百爷、耄耋妖以及秋练等人在火堆边待过一夜,次日淡淡的晨光透过漫天的花瓣和尘埃照到他们的身上,他们陆陆续续醒过来。
慕容玉香、秋练和徐兟被耄耋妖控制住,不能自已,已经是囚徒,婵娟虽然摆脱耄耋妖的掌控,但一者百百爷出现,二者婵娟也不想独自溜掉,所以他们都在迫不得已中跟着百百爷和耄耋妖前去在东海之滨的绛州。
绛州并不遥远,距离苣州数十里,两者中间隔着几个镇子。
走在路上时,秋练忽然想到耄耋妖说的话“这漫天的花瓣和尘埃是百百爷弄出来的”,既然百百爷在此,何不让他还给世间清澈明朗,于是就说道:“百百爷,你现在已经抓到我们,很快会完成任务,为何还不施展本领,让这些花瓣、尘埃都消失。”
慕容玉香说道:“我们看得见路途才不会迷失方向,肚子饿的时候才能找到酒楼饭铺。”
“你们怕是别有企图吧。”耄耋妖邪魅地发笑。
百百爷边走边说道:“花瓣和尘埃消失,天朗气清,你们的朋友会看到我留下的书信,会在我们到达绛州之前追上来拯救你们。这就是你们的意图吧?”又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们到达前面的南姚镇,我自然会收回漫天的花瓣和灰尘。”
百百爷说着,站在那里,眼光深邃地望向四周,叹息说道:“假如我当初拥有这样的本事,就能守护住吉田野寻,不会让他出现危险,可我却未能保护他。”
“你是心存愧疚,不能在东瀛立足,结果跑到我们中原九州的地界来了?”徐兟略带嘲讽地说。
“恐怕不止如此。那些欺负什么‘鲟‘的家伙,本领肯定不简单,说不定也是东瀛国的妖。”婵娟比徐兟有勇气,直言不讳,“东瀛国有个人,叫做鸟山石燕,绘画了一本书册,叫做《百鬼夜行》,里面的很多妖怪都是我们中原九州的。比如你百百爷,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便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妖怪。那些欺负‘鲟’的妖怪,肯定也欺负你,你待不下去,落荒而逃,到中原来了。”
秋练和慕容玉香对望,出言道:“你们两个不要如此直白地说话,考虑下百百爷的感受好不好?”
徐兟低头,婵娟倔强地还嘴:“本来就是如此吗!”
百百爷转过身,向前走去:“他们说的对,事情本来便是如此:我是无法在东瀛国立足而逃到中原来的。我来到中原,寻求更为强大的妖,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帮助,以便让我重回东瀛,为吉田野寻复仇。”
“你是有野心的。”秋练惊讶地说。
百百爷说道:“不管是人还是妖,活在世间,都有自己的追求和目标,不然便是混吃等死。”
慕容玉香慵懒地走着,慵懒地伸出手去接花瓣,也慵懒地问:“看来你找到了能够帮助你的妖,对不对?”
“是的。他是中原之地妖力通天的妖,我佩服的五体投地。”百百爷赤诚地说,“他给了我妖力,让我拥有独当一面的本事,即便现在我独自回东瀛,也能复仇。”
秋练、婵娟说道:“那你干嘛不回去?”
“我得先帮他完成件大事。”百百爷道,“把你们请回去,仅仅是开始。等到这件事完成,我会返回东瀛,找那些家伙算账。”
“看看,你自己都已说出来,说明请我们来确实有着极大的阴谋。”秋练越来越觉得他们正在走向个深渊,在他们身后,很快便是紧随而至的重明等人,“食妖大会,举办的目的是什么?”
百百爷道:“我不过奉命行事,别的不知道。你们问我是问错了妖。”
秋练知道想从百百爷和耄耋妖口里问出食妖大会背后的缘故是不可能的,这件事极为不同寻常,那个主导者在暗处隐伏,伺机而动,是很可怕的角色。
既然名字是食妖大会,肯定和世间之妖有关,而且又涉及她、重明等人,说不定和在绘制的《白书传》有关,那样的话说明《白书传》的秘密已然泄漏。
秋练转念再想:“不对,若是知道书册的秘密,就不会如此拐弯抹角地把我们请过去。秘密还未泄漏,我们还有胜算。”又想:“幕后的主导者既然请我们,我们便去赴这鸿门宴,看看他的真面目。”
在思量之后,心境豁然,秋练暂时忘记和慕容玉香等身处的境遇,和百百爷以及耄耋妖继续向前走去,在走着的时候,随手丢下彼岸花的花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