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宾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失眠了。
从前他无忧无虑,因为他从没有对爱情的期许。有些事倘若一直不越雷池半步还则罢了,一旦开了口子,便犹如泄洪,一发不可收拾。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一切都要怪罪于他那风 流成性的二哥哥,偏有那样一张精绝的面容,偏有那样一般温和儒雅的气质。伦湘在花宾的双目视线内停留统共不过七八个时辰,却叫他魂牵梦绕,不能自已。
伦湘对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情感呢?伦湘四处沾花惹草的名声在外,花宾不愿做个抹嘴就走的一夜 情,他绝不愿稀里糊涂地就宽衣解带,但他又拿不准伦湘的态度。这样胡思乱想着,他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梦里的事是不具任何逻辑的,倒也不必费心想着,只凭神意游荡即可。梦中出现一个肤色微粉的美少年,裸露着白皙上身,散着鸦黑色披肩长发,粉扑扑的脸蛋上带着点点雀斑,看上去正值青涩年华。
花宾惊奇地招了招手,他便蹦蹦跳跳跑过来,莫说是肩膀、锁骨、胸膛、小腹任他触摸,软和的脸蛋也朝他脸颊上蹭;花宾喘不过气来,又挥挥手,这热情似火如狼如虎之人便退散开去,眼含不甘,意犹未尽,而又极忠顺,不敢违抗。
花宾又细致观察了一番,眼前人虽然苗条,却不是那种骨感的美人,而是珠圆玉润,从上到下都肉乎乎的。更兼双唇饱满,娇艳欲滴。
花宾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仿佛相识已久。他毫无拘谨的意思,打着趣儿问道:“你一定有什么饮食上的秘诀吧?”
少年木讷答道:“回主人,从前什么都吃,那些喂给我们的泔水,里面有谷糠、果壳、豆秧、蚕沙……只为了不饿肚子,无论香臭。有幸遇到小主人照顾,给我吃桑叶、苹果、蔗糖、胡萝卜,凡是您喂的,唇齿遗香。”
花宾听见“主人”两个字,猛地回过神来,细细盯着眼前的人看,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这样的美梦本不愿醒,却恍惚间感到眼皮上黏糊糊、湿漉漉,好像有东西在舔舐。没有人嘴里的烟酒气,而有一股桑叶的清香。花宾第一反应竟不是推阻,而是伸手去抚摸,感到熟悉,睁开眼,是玉芙蓉正舔着他的两腮,吻着他的眼睑。
花宾索性把玉芙蓉抱过来,调整个姿势,又逼自己睡着。硬而尖的小猪蹄时而踩着他的纤腰,竟还有些舒适,他咿呀呻吟了两句,浑身的动作趋于静止,终于又入南柯。
一时间说梦不是梦,梦里是最虚幻、最分不清虚实的,才能无法无天、肆无忌惮,惟心所欲。此刻花宾知道这是梦,可既知道了,那梦还是梦吗?
他看看怀里的人儿,正压低着头躲闪;他伸出手去摩挲,对方一头绚烂的黑色长发摸上去清爽历练,没有一点沾手的油脂。
梦中呓语回想来已不真切,只记得是温柔地让怀中人抬起脸颊来,霎时间就忍不住伸手去触碰,把两腮搓扁揉圆,把白皙的脸颊逗弄地陡生红晕。
“别躲,红一点,更好看了,”花宾竟也诧异起来,自己怎么也会说这种调戏人的话,莫非是无师自通?果然爱情是世间万物永恒的主题。
“你是玉芙蓉,我没猜错吧?”花宾温和问道。
怀里的人咬着唇点点头:“蒙主人不吝赐名,虽不敢担‘芙蓉’二字,但只要主人叫着顺口即是。”
这样的梦永远不结束才好。醒来时已是皓月当空,花宾睁眼看来,白中透粉的小猪还躺在自己怀中,睁着水灵灵的双目盯着他,就好像梦中的事它也知道。
是庄周梦蝶?花宾自疑。美的事物总是相通的。是玉芙蓉的灵魂托生成了涂脂抹粉的贵少年,还是美人遭贬谪成了灵气不减的小猪?美者自美,无论到了哪个躯壳里也不受影响。
这是常理无法解释的事,鬼神也无法解释,究竟要怎么解释呢?但爱就是如此神奇的事。从花宾的爱深入它的躯壳那一刻起,从花宾把玉芙蓉在画笔下描绘为美少年起,玉芙蓉就已经是个美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