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山的脑袋里“轰”地一下，眼前一阵眩晕，差一点儿摔倒。
他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长条凳子上，慌得手忙脚乱地把手中的衬衣翻来覆去地搜了好几遍，根本就没有那三十块钱的踪影！
他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又慌乱地把裤子和外衣，以及换洗的衣服都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这怎么可能呢？刚才出来时，明明看见储藏箱的门是关着的，打开后看到的换洗衣服，以及最里面的那些脱下来的衣服也都摆放如初，怎么偏偏那三十块钱不见了呢？
他坐在那里发呆，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那三十块钱已经被人偷走了！
他又往周围看了看，四周都是进进出出的来洗澡的人，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他有什么异常。
他伤心地想哭，可又怕周围的人嘲笑他。
他低着头，两只手抱着头，十个手指伸进头发之中，心中懊悔万分。
“咳——我怎么这么傻！”他不断地自责着。“当初若是把钱留在宿舍里，肯定是不会丢的。或者不怕麻烦，先回宿舍借一把锁再回来，也不会被偷的。”
“亦或当时跟更衣室的哪个老师或学生说一下，把自己的衬衣放在他们的储藏箱里锁起来，洗完澡再拿出来。他还在不停地懊悔着。
“现在该怎么办呢？”一想起来生活费丢了，饭都吃不上了，他的心里又焦急万分。
他想起了报警。警察能抓住小偷，把钱找回来吗？他不知道。
“还是先报告指导员吧。”他想起了郑指导员。
他失魂落魄地穿好衣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浴室的。在回宿舍的路上，他一路忧心忡忡地想着对策。
中午吃饭时，同学们都去食堂了。一直喧闹嘈杂的、容纳着几十个人的一个超大寝室，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只有张俊山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
他没有钱去买饭票吃饭，只有背包里还剩下的几个煮鸡蛋和两个苹果。那都是他离开家时，妈妈给他带上、让他路上吃的。
两个煮鸡蛋和一个苹果，就是他今天的午饭了，剩下的就是晚饭了。
可是明天怎么办？
即使现在写信给家里，让爸妈再寄些钱过来，可是那也要等一两个星期才能寄到呀，更何况他不想让家里知道这件事，不想让爸妈为他担心。
他想起了爸爸给他带上的、写给万叔叔的那封信，还有两瓶克伦希尔白酒。
爸爸让他到了学校后，就去拜访万叔叔，这样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可以求万叔叔帮忙了。
张俊山却从来都不喜欢求人，遇事他都是尽可能自己解决。他原来打算到国庆节时，去万叔叔家礼貌性拜访一下而已。
爸爸说，等他将来毕业时，就去求万叔叔帮忙把他留在斯望市，不要回克伦希尔了。张俊山却想着大学毕业时，去考研究生。他不想求人，只想靠自己。
可现实就是这么魔幻，他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只能尽快去找万叔叔，先借点儿钱，渡过难关再说了。
下午，郑指导员带着他们班里来报到的最后一名新生来了。张俊山踌躇再三，还是扭扭捏捏地告诉了他，自己钱被偷的事，然后他小心翼翼地问指导员，有什么办法。
指导员听罢，满脸疑惑地盯着他，那眼神里充满了不甚相信的神情。
他反复盘问张俊山，好像在审问犯人一样。张俊山则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头垂目，两手不自然地互搓着，无精打采地站在指导员的面前。
问到最后，指导员似乎没有从张俊山的回答中找出任何破绽，于是将信将疑地同意帮助他。
指导员说，报警没什么用，钱肯定是找不回来了。张俊山虽然心里不同意，但是既然指导员说了，他也就不好坚持了。
指导员还说，他可以向学校打个报告，申请一下困难补助，但不知学校能不能批准。还有，即使今天提交报告，最快也得两三个星期以后，才能有结果。
对张俊山来说，现在剩下的唯一的希望，就是万叔叔了。
下午，他就带上那封信和两瓶酒，离开了宿舍，出去找万叔叔了。
爸爸的那封信上，并没有具体地址，只写着“斯望工程学院社会科学部 万立新 教授（收）”。他也只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万叔叔的情况的，并不知道万叔叔家具体的家庭地址。
张俊山首先打听到了社科部的大楼，然后听说万叔叔住在校园外、离校门不远的那一片教授楼里。
于是，他又开始了漫长的步行之路。从校园北面的社科部大楼，走到校园西面的校门口，出了校门，跨过那个巨大的十字路口，来到了一排五层高的小楼前。
他抬头望着那一幢幢楼，心里充满了羡慕之情。在他的印象中，那个时候只有高干才能住小洋楼的。
他的家乡克伦希尔，只有市中心“最繁华”的那条街，有一幢三层高的楼房，是工业局的“大楼”。其它就不记得还有什么楼房了。
他们家，以及当地几乎所有人的家，住的都是拥挤的平房；一家人，有的是三代人，挤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现在一下子看到这么多、这么高的楼房，虽然近在眼前，却让他感到遥不可及。
楼后面的空间很大，有几个女孩儿在跳绳，还有几个男孩儿在另一边踢球。
每幢楼的入口处，都有一个停放自行车的铁架子，但是入口里面的楼梯下面，仍然有人将自行车停在那里，可能是不想让自己的车子淋了雨吧，他想。
看到有人出来，张俊山急忙上前询问，很快就问到了万叔叔的家，是第一幢楼的三楼二号门。
他急匆匆地进了楼，踩着楼梯快步来到了三楼，找到了二号门。
他拽了拽衣襟，整了整衣领，深吸了一口气。踌躇片刻后，伸手在门上“砰，砰，砰”敲了三下。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只见一位中年妇女出现在门口。
她个子不高，比张俊山还矮半头的样子，但是长相端庄秀气，颇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你找谁呀？”她很客气地问道，同时上下打量了一下张俊山。
“我……我叫张俊山，是来找……我爸爸的同学——万叔叔的。”张俊山十分腼腆地说道。说着便把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中年妇女接过信，看了一眼封面，然后回头冲着里面喊道：“老万，是你同学的孩子。”
说完，她又回过头来，对张俊山道：“进来吧。”说着把张俊山让了进去。
张俊山忐忑不安地进了门，站在门里朝四周扫了一圈，眼前的宽阔的过厅里，摆着一张圆形的餐桌和四把椅子。
过厅的对面，就有三个房门；过厅的左右各有一个玻璃拉门，左边拉门后面似乎是厨房，右边拉门开着，应该是客厅；门口的左侧是另一个房间，右侧好像是挂衣服、放鞋子的地方。
“万叔叔家有这么多房间呀！”他忍不住内心感慨万分。
“俊山，你换一下鞋吧。” 耳边又传来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只见她正指着地上的拖鞋，对张俊山说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到别人家里时，进门还要换鞋的。他担心自己的脚会太臭，引起万叔叔和万阿姨的反感。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幸亏刚刚洗了澡，换了衣服和袜子，应该不会有味儿的吧。
他刚脱掉自己的帆布球鞋，换上拖鞋，一抬头便看见一个高个子的中年男子从里面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只见他身材高大，梳着背头，方方的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就像是高干的样子，让张俊山不得不肃然起敬。
这应该就是万叔叔了。
他走过来，从女人手中接过那封信，撕开信封，掏出信来看了看，然后收起信来，又抬起头，哈哈笑道：“是俊山呀，你爸爸，妈妈可好？”
“他们都好。”张俊山一见万叔叔如此的和蔼可亲，刚进门时的忐忑、拘谨，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心中十分高兴。“这是我爸爸让我带给您的，我们家当地的特产。”说着，他把手中拎着的两瓶酒，递了过去。
“好，好，好。”万叔叔接过酒来，只看了一眼，便随手递给了女人，然后又指着她对张俊山道：“这是李淑兰，你就叫李阿姨吧。”
“李阿姨好。”张俊山连忙微微躬身行礼，冲着李淑兰叫道。
“好，好，不客气。”李阿姨笑着道。她又问万立新道：“你和俊山的爸爸，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吧？”
“嗯。”万立新随口回道。然后稍一思索，又道：“有三十多年了。从学校出来，就再也没见过了。”
他们把张俊山让进客厅，三个人围着茶几，坐在沙发上，开始闲聊起来。
万立新点了一支烟，边抽着烟，边问了问张俊山家里的情况，爸爸工作怎么样了，家里几个孩子了，妈妈是做什么的了，等等。
李淑兰插话道：“我们家经常有你叔叔的同学和战友家的孩子来，他们年纪都比你大，你是最小的了。”
张俊山一边聊着天，一边暗自思索着找机会跟叔叔阿姨说，想借十块钱渡难关的事。
正在这时，只听客厅外好像有人开大门的声音。接着听到有人进来了，好像是换拖鞋的声音。
“噢，他家又有客人来了。”他心里暗想着。
这时却听李淑兰道：“雪婉，你过来认识一下。”说着，就见她指着张俊山道：“这是你爸爸同学的孩子，叫张俊山。”
张俊山扭过头来，往客厅门口一看，只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挎着书包正站在客厅的门口。
只是回头的这一眼，便让张俊山瞬间呆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