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楼，托马斯迫不及待地向戈登所在的房间奔去。打开房门后，托马斯听到了微弱的鼾声，定睛一看，发现戈登已经背靠着沙发睡着了。
“看来戈登先生在演这出戏时的确太过投入，精力和体力已经透支了。”，托马斯一边想一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他准备坐下来静静等着戈登醒来，不过，虽然他的脚步声比较微弱，戈登还是醒了过来。
“对不起，戈登先生，打扰你休息了！”，托马斯立刻表示了歉意。
戈登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说：“没关系，睡这么一会，感觉好多了！”
“戈登先生，看来你是真的累了！”
“是的，昨晚一夜没睡，一直在反复琢磨着凯莉可能问我什么问题，我该如何回答，采用什么语调和表情等等，和她对话时，我的神经又高度紧张，感觉已经动用了每一个脑细胞，这场戏从彩排到演出可真把我累坏了，感觉比对付那个改造仪的魔鬼还累！”，说着，戈登又打了一个哈欠。
“这很正常，虚拟的魔鬼怎么能和真实的女鬼相比！”，托马斯笑着说，“现在，既然你已经过了这一关，那我就要告诉你接下来你要注意的事了！”
“好，你说吧，我洗耳恭听！”，戈登做认真倾听状。
“戈登先生，你出去后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托马斯严肃说道，“你既不要在公开场合发表反政府的言论，也不要去学校继续讲课了，因为你一旦这样做，就表明你的大脑改造是假的，你会被重新送到这里，同时，我也会被调查，后果将不堪设想！”
“就是说我出去后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什么都不做？”
“戈登先生，你还是要做事的，既然你已经向凯莉保证出去后要发表赞美政府的爱国言论，你就必须这样做，要适当发表一些这种言论，哪怕你是违心的，你也一定要做，只有这样，凯莉才不会对你产生怀疑！”
戈登迟疑了一下，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让我在凯莉面前说一些违心话倒没什么，但让我在公众面前说违心话还真的是个挑战，我一辈子很少说谎，没想到这一次偏偏要用说谎来解决问题，这种感觉真的很荒谬！”
然后，他皱着眉头看向托马斯，当他看到托马斯那充满期待的眼神时，他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好吧，我答应你，我会这样做的，那么，除此之外，我还要做什么呢？”
“除此以外，你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等到我告诉你该做什么的时候，不过单纯的等待也不是那么容易，即使凯莉认为你已经是改造人了，也很可能会继续对你进行监控，不论你在家里和家人朋友在一起还是在公共场所和他人交往，你的手机摄像头，家里的摄像头，公共摄像头，还有其他人手机里的评估软件都会记录下你的一言一行，包括反政府言论，但你又不能关掉你身边的各种摄像头和别人的评估软件，因为这会引起凯莉的怀疑，所以你出去之后，只能继续扮演改造人，但百密可能也会有一疏，为了尽量减少露出破绽的机会，你只能过一段与世隔绝的生活，你需要休假，不能去学校，尽可能不去公共场合，不和家人之外的人打交道，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你的安全，当然，还有我的安全，戈登先生，难为你了！”
戈登面露难色地耸耸肩，“托马斯先生，即使为了你的安全，我也会按你说的去做，继续扮演改造人，不过，如果凯莉对我实施监控的话，我怎么和你取得联系呢？”
“这不是问题，戈登先生，你等一下。”，说着，托马斯离开了房间。
几分钟后，托马斯回来了，他从衣兜里拿出两部手机，说：“戈登先生，这款手机是博讯公司为我定制的，由于它们使用了量子通讯技术，所以可以做到绝对保密，这两部手机给你，我还有几部同款手机，我们就用这款手机随时保持联系，只要在没有摄像头的房间用这款手机和我通话，包括凯莉在内的任何人都无法监听监视我们的谈话和获取我们的通信记录，你也可以使用这部手机上网，发表言论，但你只能给我打电话，和我单线联系，不能给其他人打电话，因为其他人的手机并不是量子通信手机，用这个手机是打不通的。”
接过两部手机后，戈登问道：“托马斯先生，为什么是两部手机？”
托马斯犹豫了一下，说：“戈登先生，你平时可以只使用一部，至于另一部，就当作是备用机吧，但我希望你永远也用不上！”
戈登觉得托马斯的话别有深意，但又不好多问，于是他意味深长地说：“托马斯先生，你已经想得很周到了，只是希望我的等待是值得的，我希望等到的真是有意义的大事！”
“戈登先生，你不会失望的，”，托马斯也意味深长地回应道。
然后，托马斯又把一个小盒子交给了戈登，“戈登先生，这个盒子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请你一定要保管好它，不过，如果没有我的明确通知，请你不要打开它。”
“好的，”，戈登一边端详着这个盒子一边答应道。
接着，托马斯又拿出一部手机，“戈登先生，这是你来到正德院时上交的手机，出去之后，你仍然可以使用这部手机，只是要表现得像个改造人！”
这时，一名服务机器人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提着一个衣架，衣架上挂着一套做工考究的高档西服。
托马斯笑着说：“戈登先生，这套衣服是我特意为你买的，就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吧，穿新衣服离开这里也是图个吉利！”
“你的心意我领了，可这衣服我可不能要……！”，戈登忙推脱道。
“这衣服是按照你的尺寸定做的，你不要，我能给谁呀，我又穿不了！”，一边说，托马斯一边强行把戈登身上的“囚服”扒了下来。
戈登一脸无奈地说：“好吧，那我就接受你的好意了！”
戈登换上新衣服后，看着焕然一新的戈登，托马斯点了点头，说：“这才是教授该有的样子嘛！好了，戈登先生，我想我该送你出去了，你也该和家人团聚了！”
但戈登却似乎没有想走的意思，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托马斯先生，我现在还不想离开这里。”
“你是认真的吗，戈登先生？你不会真的被改造了吧？”，托马斯开着玩笑说。
“我是认真的，我还想见见我的朋友们，他们都是异议 人士，我想他们可能都在这里，可是我却始终没有机会和处于清醒状态的他们见面，现在我至少要和他们道个别，等我出去了，可能连一个像他们这样的人都遇不到了，所以，说实话，我还真的舍不得离开这里！”
“是啊，现在全美国的好人都集中在这里了！”，托马斯感叹道，“不过，戈登先生，虽然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但我恐怕不能满足你的愿望！”
“为什么？”
“因为你还不知道改造仪的真正威力，”，托马斯解释道，“改造仪一但改造了某个人的大脑，它就会把存储在这个人大脑里的所有记忆甚至是潜意识都挖掘出来，如果你和他们见面，日后一旦加强后的改造仪改造了他们的大脑，那么储存在他们大脑中有关你们见面时的情景就都会被改造仪重现出来，因为你们见面时不可能像改造人那样说话，所以从中很容易判断出你的大脑并未被改造，因此凯莉一定会抓捕你，如果再次把你送到这里，一旦你的大脑也被改造成功，那们我们之间的谈话也就暴露在凯莉的面前，就会又一次把你和我都置于危险之中，而那件意义重大的事也就无法实现了！”
“哦，我明白了，原来改造仪这么可怕！”，听了托马斯的解释，恍然大悟的戈登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所以，戈登先生，我再次提醒你，你回去以后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确保你自身的安全，一旦你再次回到这里，一切就都完了！”
戈登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托马斯之所以并未将自己的计划告诉戈登，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他很清楚，如果戈登知道了他的全部计划，一旦凯莉在计划实施期间将戈登再次抓捕，并对他实施大脑改造，那么凯莉就会通过戈登的大脑掌握他的全部计划，也就意味着他的计划将彻底破产，这是托马斯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而就目前戈登所掌握的信息来看，即使是最坏的结果，既在计划实施期间戈登被凯莉再次抓捕并被实施大脑改造，凯莉也只能知道托马斯欺骗了她并且帮助戈登逃离了正德院，在这种情况下，托马斯还有很多回旋余地。
比如，托马斯会以同情戈登为由求得凯莉的原谅，鉴于他和凯莉之间的特殊关系，凯莉很可能不会对他予以严厉处罚，改造他的大脑以获取真实信息的可能性也不大，毕竟凯莉也不希望和一个改造人上床。只要托马斯的大脑完好无损，他的计划不被凯莉所掌握，他的计划就能继续实施下去，这对托马斯而言就足够了。
“不过，戈登先生，”，说着，托马斯打开了墙上的大屏幕，“在临走之前，你可以通过屏幕看看你的朋友们，也算是和他们的道别吧，你对屏幕喊出你朋友的名字和职业等个人信息，大屏幕就会为你找到你的朋友了，如果你的朋友也在这里的话！”
于是，戈登冲着大屏幕喊出了第一个名字：“詹姆斯，自由航标网总裁！”
果然，詹姆斯立即出现在了大屏幕里，此时，他正在和同寝室的人愉快地交谈着，这也是戈登第一次看到清醒状态下的詹姆斯。
接下来，戈登喊道：“德鲁克，议员，作家！”
话音刚落，德鲁克就出现在了大屏幕上，“他果然也在这里！”，戈登的语气里带着伤感。
见到德鲁克后，托马斯有感而发道：“知道吗，戈登先生，德鲁克先生的小说对我的触动相当大，他的小说和你的文章都是促使我觉醒的精神动力！”
接着，戈登又喊出了很多异议 人士的名字，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出现在了大屏幕里。
“看来，他们真的被一网打尽了！”，看着志同道合的朋友一一出现在大屏幕里，戈登的眼中禁不住涌出了泪水。
此刻，托马斯却低下了头，他的脸色显得很难看，“对不起，戈登先生，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我送进来的，而且，其中一些人的大脑已经被改造了，我真的无法原谅自己！”
戈登拍了拍托马斯的肩膀，“托马斯先生，你不要这么说，即使你不抓我们，别人也会抓我们，这是体制犯下的罪行，让个人为体制的罪恶赎罪是不公平的！”
“这不是我获得解脱的借口，”，托马斯痛苦地摇了摇头，“就像纳粹分子不能以体制的罪恶为借口为自己犯下的罪行辩护一样，我必须对自己犯下的罪恶负责！”
托马斯的真诚悔过令戈登感到很欣慰，“托马斯先生，我相信上帝一定会原谅你的，因为你已经在做正确的事了！”
托马斯叹道：“但问题是，我并不信上帝！”
“不管你信不信上帝，上帝就在那里，”，戈登严肃说道，“他看着我们每一个人，你已经在做上帝希望你做的事，所以即使你不信上帝，你事实上也已经成了上帝的选民。”
回味着戈登的话，托马斯的眼中散发出渴求救赎的光芒，“戈登先生，我已经做了令上帝失望的事，希望我今后不会再令上帝失望了！”
戈登笑着点点头。
托马斯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那么，戈登先生，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是，所有还保留正义感，还追求自由的人都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们当然是朋友，但现在我们的朋友不多了！”，戈登笑了笑，但他的笑容里却夹杂着一丝苦涩。
“是啊，这样的人真的不多了！”，托马斯面色凝重道。
过了片刻，托马斯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戈登先生，有件事忘告诉你了，汤姆副总统曾经试图营救你和其他的一些异议 人士，但他并未成功！”
“哦！”，听到汤姆的名字，戈登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急切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几个月前，汤姆先生指挥十辆装甲车试图闯进正德院，但所有的装甲车都抛锚了！”
“原来如此，原来那些装甲车是汤姆先生指挥的，我那天在寝室里看到这一幕了，没想到汤姆先生要救的人是我，真是难为他了！”，说到这，戈登突然皱起了眉头，他忧心忡忡地问托马斯道，“他这么做应该和劫狱的性质是一样的，这可是重罪啊！汤姆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还好吧！听凯莉说，琼斯总统格外开恩，把他送到迈阿密庄园疗养去了，说是汤姆副总统精神状态不太稳定，需要休息治疗！”
“这就是变相软禁！”，戈登怒斥道，但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但这总比判刑好得多，等我可以无所顾忌地见任何人的时候，我一定当面向汤姆先生表示感谢，他是为了我们这些人失去自由的！”
然后他整理了一下领带，说：“我想我该走了，托马斯先生，拜托你照顾好我的朋友们，我说的朋友不仅指我能叫得出名字的这些人，而是包括这里所有的异议 人士和有良知的人们，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戈登先生，我一定会保护好他们的大脑！”，托马斯郑重说道。
当戈登向房门走去时，托马斯神情严肃地拦住了他，“等一下，戈登先生，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现在，你的妻子和女儿就等在正德院的大门外……”
“哦！”，戈登愣了几秒钟，然后笑着说：“托马斯先生，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然后，他快步向门口走去，看得出来，他已经等不及要见妻子和女儿了。
托马斯再次拦住了戈登，“戈登先生，请原谅我没把这件事告诉你，因为我担心你知道妻子和女儿在外面等候的话，会对你的情绪造成影响，从而影响你今天在凯莉面前的表现，但我现在必须告诉你了，戈登先生，正德院内外遍布监控设备，所以走出这个房间后，你就要扮演改造人了，绝不能让凯莉对你的精神状态产生任何怀疑，在正德院的大门前看到家人后，你一定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要表现得过于激动，切记！”
“好的，好的！”，戈登会意地点了点头。
在奔向自由的途中，戈登一直面无表情，也没和托马斯说一句话，两个人走出正德院大门后，戈登看到两个身影向他跑了过来，这两个人正是戈登的妻子劳伦和九岁的女儿苏珊。
戈登本想大喊：“劳伦，苏珊！”，但他嘴张了一半就又闭上了，他必须表现得像个改造人，于是他仍然面无表情地像机器人一样迈着机械的步伐向妻子和女儿走去。
戈登本来想给妻子和女儿一个大大的拥抱，但他又克制住了，因为改造人在亲人面前是不会表现得过于激动的，于是，他只是象征性地和妻子女儿拥抱了一下。就这样，相隔两个多月后，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劳伦喜极而泣道：“戈登，终于又见到你了！”
戈登用力眨着眼睛以免泪水滚落到脸上，因为改造人是不会轻易流泪的，他面无表情地对劳伦说：“但我没想到你和苏珊能来接我。”，而此刻，他的心已经在剧烈颤抖了。
由于过于激动，所以劳伦和苏珊都没注意到戈登有什么异常。
劳伦说：“昨天有一个叫托马斯的人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你在这里，今天有可能恢复自由，问我愿不愿意来接你，我坚信你一定能出来，所以我和苏珊今天一大早就在大门口等着你了！”
托马斯走过来对劳伦说：“夫人，昨天的电话是我打的，虽然我希望你们一家能团聚，但也担心万一戈登先生今天没能出来，你就白跑了一趟，所以我就只能让你自己拿主意了，现在看，戈登先生没令你失望！”
劳伦笑着对托马斯说：“谢谢你，托马斯先生，谢谢你提前通知了我！我们现在就住在华盛顿，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你到我们家里做客！”
托马斯笑着点点头，“好的，夫人，有时间我一定登门拜访！”
大人们所说的“恢复自由”，“团聚”，“能出来”，“没能出来”等比较敏感的字眼似乎并未引起小苏珊的注意和怀疑，她只是沉浸于又看到爸爸的幸福之中，她抬头问戈登道：“爸爸，妈妈说你调到另外一所大学教书去了，这就是那所大学吧？”
戈登摸着苏珊的头，一板一眼地说：“是的，这就是那所大学，这里是全美国最深刻，最有良知的，意志力最强大的大学！”
如果凯莉听到了戈登的这番话，一定会认为戈登刚刚走出正德院就开始迫不及待地为正德院唱赞歌了，绝不会想到戈登的话会别有深意。
几个人走到一辆轿车旁，戈登对托马斯说：“谢谢你，托马斯先生！”，虽然他的表情和语气都显得有些生硬，但他的眼中却释放出真诚的光芒。
托马斯打开车门，意味深长地说：“保重，戈登先生！”
戈登点了点头，然后用力和托马斯握了握手。
看着渐渐远去的轿车，托马斯的脸上露出了欣慰和释然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