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得美！”奇达特“呸”了声，又看了眼言兮：“还是他说不想我们燕然人自相残杀，两败俱伤，所以叫我们用上这汉人女子。我看根本多此一举，不然他出的计，今夜他干嘛不来。”
乌梁王道：“我看兆图说的没错，就算我们不怕死多少人当面硬干，可达延汗毕竟打了这么多年仗，有万夫不当之勇，哪怕身边没有亲兵，他一人一刀也能杀出一条生路来。拿这小美人做幌子，就是多一重保障，总不会错的。”
他们说的都是燕然语，并不避讳言兮。
言兮立在旁边默默听着，他二人话中总是间杂一些汉词，而她在草原这段时日学了些当地语，大抵听出什么意思。
此刻她心中想的倒不是这二人的谋划，而是觉得达延汗的汉语太过流利，若闭上眼去听，根本辨不出是个异族，而且旁人向他回话或议事时，用的也是汉语，再想想他满屋子的汉书，当真痴迷于中原文化。
一屋子蛮兵守着姐妹二人寸步不离，眼见晓光初透窗纸，言兮起身道：“你们先出去，我要梳洗了。”
奇达特看了她一眼，量她也逃不出手掌心，便一声令下，所有人都退出房间，又叫婢女打水送进去。
言兮梳洗好后，取一条白绫裙换上，腰系淡蓝丝绦，外再穿一件水墨色的对襟背心，便是在太师府时的家常穿扮。
她回身安抚小叶儿道：“放心，姐姐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你在房间里不要出去，别怕，会没事的。”
小叶儿坐在床头，双手抱膝，紧抿着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言兮打开房门出来，奇达特拿出那包药粉：“记住，把这个倒进达延汗的饮食中，亲眼看他吃下，我们的人会暗中盯着你，确保你完成这件事。”
言兮取过药粉放进袖中，并不说什么，折身便走，奇达特叫来一个婢女作为随行跟着她身后。
到了达延汗的寝处，一问近卫便知达延汗一早便已起床去书房了，言兮又折身往书房去。
书房离寝宫很近，不过几步就到了，却被外面的守卫拦住：“书房重地，王上吩咐过，言兮姑娘不用通报就能进，其他人不行。”
言兮回身对那婢女道：“你去帮我沏壶茶送来。”
婢女才要答应，旁边守卫道：“不必了，姑娘要什么就和我们说，一会我们会派人把茶送来。”
言兮点点头，便不多说什么，直接进了书房，见达延汗在坐在书桌前看信，听到脚步声便抬头看了眼。
“你怎么来了？”
“不行么？”言兮倒不见生，就在一旁坐下，微笑道：“王上不是说过，如果我想，可以随时来这与王上看书说话么？”
“当然可以。”达延汗将手中信纸折起放进信封，塞进旁边的书堆下，“不过今日我有些忙，没空和你聊了。”
“那我就在这看会书吧。”
达延汗“嗯”声，顺势端起旁边的银碗，饮了口马奶酒，瞥眼看言兮拿了本书，正半倚在椅子上一页页细细翻看，清雅的妆饰衬着风流婀娜的身段，娴静温婉得教人生出一种岁月静好之慨。
他看了会，道：“你还是适合穿中原的衣服。”
言兮抬眸，有些微讶看向达延汗，见他正举着酒壶往银碗中倒酒，不觉一笑，道：“原是该入乡随俗的，只是禀性难改，王上不见怪就好。”
“我为何要见怪，你平日想穿什么用什么去哪里都可以。”达延汗放下酒盏看着她，道：“我说过，在这里你是自由的。”
言兮想了想，淡淡一笑。
守卫端着一壶热茶并一套茶具进来，言兮起身接过放在桌上，打开茶壶盖，用茶钥轻搅，浓郁的茶香扑鼻而来。
达延汗歪歪地靠在椅背上，以手支头，手指轻抚眉骨，定定地看着言兮浇洗茶具的背影，眸中锐光一闪而过。
言兮斟了杯茶，折身送到达延汗跟前，达延汗未接过，抬眸用问询的目光看着她。
言兮微笑道：“清晨饮茶，清心明目，也可提神。”
“你说得对。”达延汗微微一笑，接过一饮而尽。
言兮又斟了杯，见他又饮下，便转身收拾茶具。
这时，一名近卫从外匆匆进来，神色凝重，见了达延汗便单膝跪下：“王上——”见到屋内有其他人，便未再说话。
达延汗嘴角残留的笑意迅速褪去，并不多问什么，起身便往外走，经过言兮身边，嘱咐道：“我现在有事，你也别在这了，回别院去，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出来。”
言兮点点头，便匆匆离开了。
达延汗来到庭中，一拍手，各处的守卫以及许多无人在意的角落冒出来的暗卫在他面前汇成一处。
他比了几个手势，再一挥手，这些明哨和暗卫有悄无声息地散开了。
今天天气倒是不错，艳阳高照，却是照不亮达延汗阴郁的面容，他低头略思忖了会，便将双手负在身后，昂首阔步地朝外走去，身后只跟了两名近卫。
穿过走廊，才过一道院门，便听到一阵朗笑声。
“王上步履匆匆，不知是要往哪里去呢？”
乌梁王朝他迎面走来，身后跟的一众人马迅疾堵住所有出口，将达延汗团团围住。
达延汗见了这情形，倒丝毫不乱，也跟着笑道：“不去哪，只为屋里狭隘，不如外边敞亮，好与你乌梁王说话。”
“哦？”乌梁王神情似乎颇为惊诧：“王上日理万机，平日想见一面都难，怎么竟有空与我说话。”
达延汗不理他，转身朝旁边一处石桌走去，周边兵卫们顿时吓得屏气凝息，拔刀拉弓，紧紧围住他，又不敢上前靠近分毫。
达延汗走到石桌边，施施然坐下，然后觑了眼乌梁王：“怎么就来了你一个，其他人呢？”
乌梁王讥笑道：“有我还不够吗？”
“你不是不够，你是不配。”
乌梁王脸上肌肉抽了抽，冷冷道：“达延汗，你当还是从前，你可要看清楚现在的局势，别找不自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