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病人有需求时,田亚男俯下身子,低头把耳朵贴在老太太嘴边认真倾听。可老太太声音微弱,咋听都听不太清。
田亚男凭着多年的护理经验,下意识地感觉到,病人危重,已病入膏肓,并不像护工经理说的那样简单轻松。于是,她转头问老太太的儿子说:“浩浩,阿姨咳嗽的这么厉害,她到底哪不舒服?”浩浩悲伤地挣大眼睛,声音发颤道:“我妈是肺癌晚期。”田亚男一听头就莫名地大了。她为第一天上班家属就对自己这么信任而感动,更为六十多岁得绝症的老太太感到痛心和惋惜。这时,她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也是在六十四岁得喷门癌过世的。同样的年龄,同样的境遇,这让她的内心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她转头看见生命垂危的老太太,心不由地发紧道:“怪不得阿姨咳嗽的这么厉害。”浩浩无奈地说:“病重以后,一直都这样。”
田若男关切地问:“阿姨不能躺下休息吗?躺下休息身体还舒服点。”浩浩眼里泛着泪光,悲伤地说:“我妈已经好几个月都没躺过了。她只能这样坐着,昼夜坐着,一直坐了好几个月了。”
田亚男心里顿时跟针扎一般,心疼地问:“阿姨是啥时候得病的?”老太太声音微弱,田若男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老太太嘴边努力倾听。老太太尽量努力地大声说:“从发现到现在已经14个年头了。”田亚男的心不禁为之一振,止不住地伸出大拇指夸道:“阿姨,你真坚强,你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的多。”老太太受到夸讲咧开嘴淡淡地笑了,说:“我也没觉得咋样。”田亚男不由地感慨道:“14年啊,多么漫长,又多么短暂?这14年你是咋挺过来的?是咋与病魔做殊死搏斗的?”老太太努力抬头望着田若男,有些不明就里。
田若男简单明了地问:“阿姨,你难受时都有啥症状?”老太太这才明白过来,睁大眼睛望了田若男一眼,低下头小声说:“难受时就是浑身憋的慌,憋得实在喘不过气来!”田若男望着她,追问道:“然后呢?”老太太淡淡地垂下眼帘说:“没办法,只能忍,不忍又能怎样?”田若男心里不由地感动起来,心想,这忍,简单的只有一个字,可它却是对生命的坚持和热爱。
此时,老太太的浑身漆黑,脊背和肚皮都跟枯干的黑树皮一般,田若男和浩浩每天给她涂抹大量的护肤膏缓解皮肤干燥。每当她咳嗽时,田若男便给她轻轻地拍背,捋背用以减去病痛的折磨。
当老太太快不行时,把老爷子叫来了。老爷子一看老太太不行了,眼泪一下子哗哗地流下来。他侄女王慧芳把他推在一边,开始狠狠地训他:“你啥也知道,啥也明白,你再这样就出去!”田亚男急忙上前劝阻道:“你别这样喊老爷子,好好跟他说话。”王慧芳推开田若男,仍然生气道:“你别管,就得这样训他,不训不行。”田若男却再次把王慧芳推向一边,感同身受地说:“你不能这样,老爷子已经很难过了。”说着她递过餐巾纸解释道:“叔叔,阿姨没受罪,我一直照顾她,她没受罪。”老爷子眼泪一下子出来了,说:“我知道你照顾的好,她没受罪就行。”田亚男激动地说:“阿姨已经很坚强了,她已经熬过了14个年头。在这14年当中,她肯定受了不少罪。这样,她也算解脱了。”
老爷子一下子明白了啥似的问:“她都告诉你了?”田亚男重重地点点头,说:“由你陪她那么多年,你也过的很不容易。”老爷子被人理解,眼泪顿时像开了闸一般,哗哗地流下来,说:“我啥也没干,啥也干不了,我连饭都不会做。可是,我每天还是好赖给她弄一口饭吃。难吃好吃,她就那样吃,我......”田亚男忽然被感动了,眼里含着泪说:“陪伴就是最长久的爱。有你在她身边一直陪伴,这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爱。”
老爷一串串的眼泪流下来,说:“老太太从2018年开始闹病,先是乳腺癌,后是直肠癌,再是子宫癌,最后转移到肺上成了肺癌晚期。”田亚男心里一惊说:“你这14年过的实在不容易,一直陪着她与病魔做殊死搏斗。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老爷子泪眼望着田若男,用力地点点头。田若男说:“在我们乡下,得一个癌症没钱看,就命归西天了。有的家庭知道你得了癌症把你撂一边就不管了,就等着你死哩!你一直给阿姨看病,不抛弃不放弃,已经很难得了。”这时,田若男又想起了父亲。父亲从发现得喷门癌到去世,也就短短的9个月时间。父亲的命运是大多数癌症病人的集体命运。可老太太却多活了14年,这让田若男深深地感慨和懊悔。
老爷子流着泪说:“她自从得病就把工资卡给了我,只要家里有一分钱,我都会给她看病!”田亚男轻轻地拍拍老爷子的肩膀安慰道:“叔叔,你们的事迹让我很感动,这已经够了。”老爷子再也忍不住想嚎啕大哭时,两个家属把他搀出了病房。
当病房紧张不安的气氛缓和下来时,田亚男走出病房来到老爷子面前,蹲下身子说:“叔叔,你们这么多年一直就医,阿姨做过手术没有?不然,她怎么可能挨过14年!”老爷子开始慢慢回忆说:“2018年开始闹病,从2019年到2024年,已经是15个年头了。今年从过年到现在已经是第五次住院了。她先后做了5次手术,先是乳腺癌,把右侧乳房切除,第三年又切除左侧乳房。过了三四年,一检查就到了直肠癌晚期,又把直肠切除。又过了三四年,又得了子宫癌又把子宫切除。最后,转到肺部,到了肺癌晚期,是肺癌要了她的命。她跟着我一天好都没有......”
田亚男担心地问:“阿姨做了这么多次手术,肯定花了不少钱。有的人家看着你咋也活不了,根本就舍不得为你花钱。”老爷子抬起头望着田亚男的眼睛回忆道:“我没算过,只知道那次做子宫癌,一次就交了30万块钱。”田亚男再次被震惊了,她深知30万块钱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意味着啥。老爷子仍然回忆道:“我只知道她一不舒服,我就把她送医院看病,是医院一次次救了她的命,是现代医学让她多活了15年!”
田亚男望着老爷子满脸是泪,哽咽道:“这是人间大爱,这一切都是你给的阿姨。没有你的无私奉献,就没有她15年的生命延续,你才是奇迹的创造者。”老爷子望着田亚男一串串的泪珠不断地淌下来......
老太太在临终时,身子一下子软了。田若男把床铺拉直铺平让她平躺下来。老太太坐了七八个月,在离世时终于躺下了。她累了,平躺着离去,解除了老太太一生的病痛折磨。愿天堂没有痛苦,疾病和折磨,愿老太太在天堂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