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地上工,昨晚张大奎两口子跑回家的事,如同一阵狂风,在队上迅速传开。
张大奎坐在自家门槛上,眉头紧锁,叭哒叭哒地抽着旱烟。这事儿,让他头疼不已。这时,妻子李文芳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奎,愁啥呢?俗话说得好,鬼怕恶人,咱找个胆大的来看守社房,不就好了?”
张大奎叹了口气,“谁愿意来啊?全队人都知道那社房里不干净。”
李文芳嘴角勾起一抹笑,“你呀,就是不会变通。晚上看社房才给五分工,谁愿意冒这个险?可要是给九分工呢?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
“九分工?”张大奎瞪大了眼睛,“一个成年男工也才九分工,这……会不会太高了?”他显得有些犹豫,但随即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下午,队上又召开了群众大会。当张大奎宣布看守社房给九分工的消息时,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议论声此起彼伏,有的惊讶,有的怀疑,还有的窃笑。
“看社房现在给九分工了?赶上成年男工了!”有人喊道。
“可不是嘛,社房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要不然能给九分工?”另一个人接话。
“就是,就是,挣这九分工,怕连小命都没了。”有人附和。
“哎,听说啊,昨天晚上张大奎两口子看社房,张大奎被吓得只穿个裤衩子就跑出去了!”这话一出,引来一阵哄笑。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始终不见有人报名。张大奎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大伙儿静一静!如果有人愿意看守社房,队上给九分工,都回去好好想想,回头直接找我就行。散会!”
随着张大奎的话音落下,人群逐渐散去。夕阳的余晖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映照出各自不同的神色。而张大奎的心中,却依然笼罩着一片阴云,不知这九分工的诱惑,能否为他招来一个所谓的勇夫!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张大奎正因今晚社房无人看守之事而满心忧愁。就在这时,他家的门被敲响,他打开门一瞧,站在门外的是王寡妇。
这王寡妇的丈夫早在几年前就离世了,她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地拉扯着三个孩子,生活过得着实艰辛,但缺吃少喝的她却长得一身肥膘,属于吃白开水都长肉那种。
“大奎,我听说看社房能给九分工?你觉得我去行不行?”王寡妇询问道。
“王嫂子,按说呢是可以的,只是您是个女人家……”张大奎面带犹豫之色。
“我明白我是女工,女工最多能拿八分工,您给我八分工就行。白天我还能去地里干活再挣八分工,您也清楚我家的难处,四张嘴巴都指望着我一个人挣工分呢。”王寡妇的眼神里满是祈求之意。
张大奎凝视着王寡妇,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沉思片刻后说道:“好。老嫂子,队上规定看社房给九分工,不会少您的,男女都一视同仁,那今晚您就收拾收拾过去看吧。”说完,递过社房门钥匙,张大奎心中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下来,而王寡妇也如释重负,赶忙转身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去看社房。
王寡妇为了看社房这事儿,整整忙活了一个下午,连饭都顾不上吃,顺手捏了个饭团子揣在兜里,随后抱起被褥,匆匆忙忙来到社房。
她轻轻关上社房的大门,一步步走上楼梯,将床铺好。屋内一片漆黑,不是因为懒惰,而是家中煤油已尽,加之点灯会引来无数蚊虫。于是,她从兜里摸出那个已有些凉意的饭团子,就着夜色吃了起来。吃了一半,留一半作明早的口粮。于是,她将剩下的饭团用手绢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边。
王寡妇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胆大,无所畏惧,唯独对饥饿有着深深的恐惧。今天在地里干活时,听大伙儿说这社房里有鬼出没,她只是一笑置之,心想:什么鬼能比没吃的更可怕?她睡觉从不关门,楼门自然敞开着。
深夜时分,那“咯噔!咯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出现,也将王寡妇从睡梦中吵醒。她眯着眼睛向门外望去,只见一个黑影在门口蹲着。那黑影缓缓向她床边靠近,她定睛一看,这东西有手有脚,看样子象是个男人。王寡妇心中暗自思量:难道这人是想来对我图谋不轨?哼,老娘今晚就成全了你!
但那人影并未有任何不轨之举,而是一伸手拿起床头边的半个饭团子啃了起来。饭粒从他的下巴处掉落,王寡妇不禁心中暗笑:嘿,我还以为是个色鬼呢,原来是个馋鬼,奔我的饭团子来了!
“你给我放下!这是我的饭团!”王寡妇突然吼道。那人影愣了一下,却并未停下啃食的动作。
“你拿来吧你!”王寡妇一伸手将剩余的饭团子抢了过来,反手一巴掌朝那人影呼了过去。那人影被抽倒在地,王寡妇却不依不饶,抬起她那双四十八码的大脚,一脚将他踢到楼门口,只听得那人影嗷嗷叫唤。发出野兽一样的怪声。
那人影连滚带爬地下了楼,王寡妇紧随其后,“站住!你他丫还跑!”她顺手拿起一根半米长的竹竿,边追边打。从东屋追到西屋,从楼下追到楼上,竹竿都打折了,那人影终于受不了,从窗户跳了出去逃走了。
王寡妇看着那人影远去,也懒得去追,拿出抢回来的饭团子两口吃了下去,又躺下继续睡觉。
从那以后,那人影再也没有出现过。后来土地下放,社房也分给了王寡妇家。这件事在胜利村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当人们提起时,总会带着一丝笑意和一丝敬畏,感叹于王寡妇的胆大和那股子不屈不挠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