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先生被劫
1
那两匹是“俊”马，由孙龙孙虎驾着，从怜舟身侧呼啸而过。
二马身型健硕高大，街巷中风驰电掣，像战马。
马背上的两兄弟，则像勇士。
怜舟只在上元次日与书院一行人道别时见过孙氏兄弟牵马。客栈外，晨阳下，两匹马矮墩墩、傻憨憨，被芸儿口口声声唤为“丑墩墩”。
“丑墩墩”不是作战马，怜舟认得出来。两个家伙由孙龙孙虎牵引，载着一主一仆两名女子，悠游在禄阳城无限繁华之中。而后它们踩着稳健松弛的步子，将满载而归的先生和姑娘送回东山。
孙氏兄弟又下山了。这回二人跃上了马背。“丑墩墩”显然不适合此行任务。因为不够犀利，不足以协助驭马者犁庭扫闾……
怜舟呆坐于客栈厢房里，越想越感到情势紧张。因而心绪难平。
书院出了什么事？一定是！
怜舟迅速收拾了随身之物，挎上背囊。
他要连夜赶回东山。
2
春暖花开时节，红妒书院外风光甚是曼妙。
怜舟日夜兼程，赶到院外时，已至次日午后。
棕漆大门紧闭。这时辰，整个书院都在午休，门前幽静是自然的。可是此刻的静，隐隐透露出异样。
时隔数月，怜舟立在门外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他伸手叩动门环时，犹豫不决。还未触及，门内却抢先起了动静。
女子带着哭腔道：“别拦着我，我去找先生！”
众人纷纷相劝。
“是我的错，睡得太死……先生，先生，你在哪儿啊？若是有了闪失可如何是好……”女子又哭诉道。
是芸儿！
怜舟再也矜持不了。他猛叩门环，再猛拍门板，放声呼唤：“芸姑娘，是我，怜舟，开门哪！”
书院内的吵嚷一瞬间消失。芸儿如同落水者攀着浮木一般，直往大门奔去。即便门外来者只是文弱的怜舟。
门吱呀一声打开。怜舟只见哭花脸的姑娘朝他扑过来。头发散乱，已不见了昔日娇俏。
芸儿挂着满面泪痕，对于怜舟“适时”出现既感到不可思议，又激动万分。
在这里，在红先生的红妒书院里，她再没有别的人能够倚靠。
所以怜舟风尘仆仆归来，她一时控制不住，竟撞进男子单薄的怀抱里。紧紧拥着，顾不得旁人眼光。
“怜舟，怜舟哥哥，先生不见了！”
芸儿蓬头垢面，拽着怜舟奔向红先生书房。
疾走中芸儿说，前日先生夜读，她一如往常在旁陪伴。可那夜先生被一册书卷吸引，沉浸其间，始终不肯释卷。
先生见芸儿呵欠连天，于心不忍，便催促丫头先去休息。
芸儿不肯，不想坏了规矩，执意相陪。她缩在书房一角硬撑，终究撑不过，倒在躺椅上和衣睡去。
半梦半醒，她听见些桌椅动静，以及衣袍呼呼作响的声音。拼命睁开眼皮，红先生已不见踪影，只留下掀翻的笔砚，和满桌乱象。
芸儿这才慌了神，意识到就在刚才一刻，书房经历了浩劫。
先生不见了！
怜舟一边听芸儿因为慌乱时而语无伦次的讲述，一边不禁联系到皇城里路遇孙龙孙虎的场景。
“芸姑娘，我在山下看见孙家俩兄弟了，他二人跟这事儿……”
“哦，孙龙孙虎啊，下山是去找先生了。”芸儿抹了把涕泪，“我知道他俩去找了，可还是忍不住，所以刚才……”
“偌大一个城，怎么找？莫非是发现了什么迹象？”怜舟忘不了那两匹疾驰中的“战马”。而马上那俩人义无反顾的样子，显然并不是漫无目的胡乱放矢。
“有。只是……”芸儿不经意指尖比划起来。画圈儿，绕弯儿，像是作画。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那物件，那物件让孙龙拿走了，说是依着它能找到人。”
“是什么？”
芸儿眨巴眼睛，嘴唇微微翕动，似有话说不出。她索性拿笔蘸了砚台里的残墨，在纸上描摹起来。“一个牌牌，门边地上看见的，不是先生之物，也不是我的。反正不是红妒书院的。那一定是劫匪的！”姑娘说着，咬唇不让眼泪滴下来。
“哦——“怜舟开始敛声屏气，专心看姑娘描画。三笔，五笔……那牌牌上的图案初现端倪。
芸姑娘是有些识记天份的，不消半刻，便将脑中印刻的线条重现在黄麻纸上。
怜舟越看那圈圈勾勾，眼睛瞪得越大。渐渐地，黄麻纸在消失。瞳仁里一驾马车正飞速驶离，高空绳索上，少年擎着花伞犹如漫步云间……
“怜舟哥哥，你怎么了？”芸儿指间的笔还握着。
“芸姑娘，那牌牌上，是什么颜色？”
“紫，绛紫！我一直觉得在哪儿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你这么问，是不是记起什么来了？”
“嗯。”怜舟又看一看芸儿描的图案，那黑墨已经被他双眼替换成了紫色，“芸姑娘可记得上元那夜，我东山一行人去过的戏场？”
“你是说，林生那小人上工的地方？”芸儿对那个迷离诡异之地的记忆，几乎被林生当时傲慢之举所引发的不悦覆盖，“当然记得。”
“先生书房里捡到的紫色牌牌，就是那儿的。”
“照你的意思，夜闯书院，带走先生的，是‘蕙芝’来的人？”芸儿因为先生去向越发明晰，便渐渐平静下来。“可是，为什么要劫走一个书院先生呢？叫先生去扮神女？去走绳索？”
“尚无眉目……不过，”怜舟垂目思之，“孙龙孙虎见着那牌子，可有说什么？”
“这倒没有。哦对了，孙虎看见牌子，像是要说什么，被他哥止住。我觉得那兄弟俩应该一眼就认出了。”
“嗯，如此甚好，孙氏兄弟便不会满城胡乱寻人。但愿先生吉人天相！”怜舟劝慰着芸儿，可两手不听使唤似的，死命捏住桌角，捏出满掌心的汗。
3
山下。孙龙孙虎纵马飞驰被怜舟撞见之前，就已经径直去往“蕙芝”探察一回。
二人的坐骑来自东山脚下一处马场。
两兄弟没有启用“丑墩墩”，而是先步行下山。兄弟俩深知唯有老赵头那里的“战马”，才能在危急时刻堪当大任。
“两位护卫久不来我这马场了，今日怎么……”老赵头抱拳，笑着迎上前去。
“有要事，特来征两匹快马。”孙龙回礼，随即朝着马场里张望。
“哦，既如此，随我来吧！”
“多谢！”
情势急迫，兄弟俩顾不得寒暄。
少顷，二人上马待发，并抱拳与这马场老人匆匆辞别。
老赵头微笑目送。只是当人与马就快跃出视线时，他才想起刚刚漏说了一句话。
他向远方挥手，提着苍老的嗓音道：“一路多加小心！代老朽给张廷尉问好！”
快马加鞭，孙龙孙虎在那块紫色腰牌指引下前往“蕙芝”察看。
戏场门前仍旧无人值守。
两人掩了兵器，步入场内，并未发现异常之处。
兄弟俩一时间无从下手，甚至疑心判断有误。可是腰牌分明指向明确。难不成，这“蕙芝”还能狡兔三窟？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点头。随即，奔出戏场外，跃身上马。
提缰，扬鞭。孙龙孙虎向城内那片阔别已久的街区飞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