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经过了两个春秋,埃莉诺快十八岁了。
两年多的时间里,除了作为王族成员参加宴会,她几乎被人遗忘,而即便在宴会上,也有费里全程紧随,旁人根本无法靠近。鉴于甚嚣尘上的传言,他们也没有靠近的想法。
菲珂恩到了接受剑术学习的年龄,莱恩比他大一岁,早一年开始。骑士团长在训练场为他们圈出一块场地,亲自教导。菲珂恩兴趣缺缺,没练几下就找凯特喊疼喊累,莱恩全神贯注,在过去的一年里时常和莫里奇对练,如今木剑用得炉火纯青,正在考虑换成铁剑。这项提议没有得到骑士团长的同意,他认为莱恩年纪尚轻,不宜过早使用铁剑。
“阁下认为,我是连自身状况都无法掌握之人吗?”莱恩还没有变声,清亮秀气的声音含了愠怒的情绪,竟令骑士团长背后发凉。
“既然如此,”他选择了折衷,“就请克雷尔与您比试一场,若您胜他五招,就可以开始铁剑的教学。”
“五招。”莱恩冷冷一哼,转头面向骑士训练场,喊道,“谁是克雷尔?出来与我试一试!”
一名在场边捣鼓武器的骑士探出身子,他看着不过十五六岁,长着个娃娃脸,一双绿翡翠似的眼睛又大又圆。听见人喊,他快步跑过来,骑士团长扔去一把木剑,他顺手接下。
“殿下!臣到了!”阳光清爽的嗓音透出主人的纯真乐观。
骑士团长说:“克雷尔,你与殿下过几招,他胜五招,就算过。”
“是,团长!”克雷尔站到场地上,说:“殿下,请。”
莱恩看不惯他云淡风轻的姿态,举剑冲了过去。对他的攻击,克雷尔均从容化解,一刻钟过去,莱恩动作凌乱,未能胜过一招,而克雷尔呼吸平顺,气定神闲。
骑士团长抬手喊:“停!”然后对莱恩说:“殿下,结果已定,还是按部就班,慢慢来吧。”
莱恩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握着木剑不服气地瞪着克雷尔。克雷尔半跪在莱恩的面前,微笑道:“您已经很厉害了!下次再加油吧,殿下!”
然而莱恩接下来的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只见他眼神一凛,抬起手中的木剑朝克雷尔的面部刺去,刹那间,凄冽的惨叫撕碎了原本阳光清爽的嗓音,克雷尔捂住右眼,蜷在地上哀嚎。
“克雷尔!”骑士团长过去查看他的伤势。“殿下,何至于此!”
莫里奇也是一惊。
莱恩举剑指向惊惧的克雷尔,冷冷道:“这是你随意评价我的惩罚。”他突然想到什么,打量了克雷尔的脸,自语道:“对了,我亲爱的姐姐喜欢你这样的,反正失去一只眼睛也没什么大用了,不如送给她吧。她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克雷尔完好的那只眼睛噙满泪水,听到莱恩对莫里奇说把他绑到公主寝宫时,他发出了绝望的哀吟。
时隔两年,埃莉诺的寝宫们再次被莱恩敲开,这次他和专属骑士一同前来。一进门,莫里奇就把克雷尔扔到地上,落地时可怜的骑士禁不住闷哼一声。
见到克雷尔的惨状,费里倒吸一口气。
埃莉诺扫了一眼脸上鲜血淋漓的克雷尔,探询的目光投向莱恩。
莱恩上前,摊开双手,说:“我亲爱的姐姐,久疏问候,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他叫克雷尔,声音很好听,笑容很纯真,相信你会喜欢的。”
埃莉诺又看一眼缩在地上跟枚海螺似的骑士,怎么都看不出声音好听、笑容纯真的模样来。
“血都不止就送来了?真是份大礼啊,殿下。”她摇着头说。
“两年了,也该厌倦费里了吧?这家伙很乖,被我这么一伤,怕是要对我们恨之入骨。期待你驯服他的一天,我亲爱的姐姐。”莱恩说完就走了。他不是来见她的,他只是把不想要的人扔在了自认为最合适的“垃圾场”。
过了好几分钟,埃莉诺吩咐洛特尔出门看看,洛特尔探完回来,说:“莱恩殿下走了。”埃莉诺这才让斯特拉去找医师。
半年前,屋子里的猫猫狗狗、鸟兽虫鱼被悉数移走,空气不再哄臭难闻,把窗帘全部拉开,就是宽敞明亮的房间。埃莉诺让费里把克雷尔搬到床上,可是费里刚靠近,克雷尔就吓得缩紧身体,瑟瑟发抖。
“别怕。”埃莉诺柔声细语地说,“你需要治疗。”
克雷尔还在发抖,费里先给他解了绑,然后扶他到床上躺下。克雷尔目视华丽的床幔,发了阵子愣,完好的眼睛好奇地转动,像只刚到新家熟悉环境的小动物。他看向站立一旁的费里,对方回以平静的目光,他又看向也在打量他的埃莉诺,对她一双与莱恩相似的红眼睛感到害怕,但不知为何,他还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看。
“喂。”费里横在埃莉诺的面前,面露不悦。
克雷尔惊慌失措地移开目光。
埃莉诺从费里身后伸出头,说:“别这样,他肯定是奇怪我为什么是黑头发,对吧?”
克雷尔诚实地摇了摇头。
尴尬的气氛一时萦绕在三人之间,埃莉诺瞪大眼睛,眸子亮晶晶的:“哇,你是喜欢上我了吗?”
费里把她的头按回去:“殿下,他还小。”
埃莉诺从另一边又伸出头,说:“不小了吧。你多大?”
“十五岁。”他的嗓子像堵了东西,吐字不清,勉强听得懂。
“不小了。”埃莉诺用肩膀碰了下费里,“十五岁我都跟你唔唔唔……!”被费里捂了嘴。
“殿下,慎言。”属实无奈的语气。
克雷尔又目不转睛地在看了,他十分惊奇,根本想不到传闻里暴戾的公主和为虎作伥的骑士是这个样子。他们两个人,跟嬉戏打闹的少男少女没有两样嘛!
嬉闹间,斯特拉带来了医师。医师先给克雷尔清洁了伤口,仔细检查了一番,说:“眼睛保不住了,要切除眼球,对伤口缝合。”
埃莉诺觉得这种处理有点可怕,问:“有没有办法缓解痛苦?”
“我可以用药给他昏迷,但需要人搭把手,帮忙扶住他的头。”
埃莉诺让费里帮助医师,斯特拉和洛特尔随时待命。医师回去拿了工具,众人一起为克雷尔治疗,他们忙到深夜,才终于结束。医师说还不能放心,伤口可能感染加重伤者痛苦,要观察一段时间,并嘱咐了注意事项。
送走了医师,洛特尔和斯特拉忙着清理地上的血水和医疗废物,埃莉诺看着一床的血迹,决定等克雷尔伤情稳定后全部换新。
这一夜,克雷尔睡得安稳,他睡得安稳,所有人就都睡得安稳。当清晨的第一声鸟鸣传入克雷尔的耳里,他苏醒了,右眼的刺痛不给他闲情享受安宁,粗暴地提醒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克雷尔缓慢地坐起来,发现了身上和床上遍布的血渍,他伸手触碰右眼的位置,是纱布的触感,被不知什么东西粘在自己的皮肤上。
沙发上传来一点响动,克雷尔受了一惊,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瞧,是埃莉诺的毯子滑到了地上。记忆里闪过某人不悦的脸,克雷尔第一时间搜寻起费里,没找到,他于是把目光集中在毯子上,小心翼翼地给埃莉诺重新盖上,一点儿不敢乱瞟。
就在这时门开了,费里回来了,克雷尔如同受惊的兔子,差点跳起来。费里看看他,再看看在沙发上熟睡的公主,淡淡道:“恢复得不错。”
“我我我我只是、殿下毯子掉了给她盖回去,我没想做别的!”克雷尔语无伦次地解释。
然而费里的态度和昨天大相径庭。他全然不在意克雷尔是否对公主做了什么,而是引他一起到茶桌边坐下,神情严肃地对他说:“你惹了莱恩殿下,这点还是明白的吧?”
克雷尔失落地点点头:“明白。”
“他把你送来这,说明以后你能侍奉的人只有公主殿下了,国王陛下不会为了你给他的太子找不快,王后更不会。”
克雷尔明白了他的意图,收起了低落的情绪,回答得坚定了些:“我知道。”
对面快速调整状态的表现,赢得了费里的赞许,他说:“接下来的话,你认真听,听了,就烂在肚子里。”
“是,费里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