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瑶裳殿外面看守的黄门尽数撤下了,我算是彻底解了禁足,但圣上当晚并没有来。
圣上当然不会来,做圣上的怎么会错?
错的都是别人,圣上需要找到一个一个能让自己下去的台阶,这个台阶自然得我给。
但是,我又不能即刻去做,我得缓缓,不然仿佛即刻就印证了我被禁足之事是圣上之错一般。
入夜,将近亥时,我起身穿衣。
“贵华这是要去哪里?”锦绣问。
“去粉黛阁。”
锦绣是个玲珑人,自然猜到了我的心思,于是也不再多问,便起身为我穿衣。
穿戴好之后,我们主仆二人便提着一盏小灯出了瑶裳殿。
此时的后宫灯火已灭了大半,甬道上只有几盏宫灯,闪着莹莹灯光如同鬼火一般。
好在瑶裳殿离粉黛阁不远,但这夏末的夜里还是有来一丝凉意。
就在我觉得有点冷意的时候,我们来到了粉黛阁的门前。
锦绣上前敲门,守门的小黄门还算警醒,听到声音便上前来问。
“谁呀?”
“云贵华。”
宫里人向来都知晓我与马嫣然不合,想必小黄门此刻也以为我是上门来找马嫣然麻烦。
但小黄门也不敢将我拒之门外,而是弱弱地打开了个门缝道:“奴才给贵华请安,我家贵人一向早眠,这时辰定是睡着了,要不您明日再来?”
我哪有心跟他闲扯,更没必要对他多解释半分,直接将门推开,“让开。”
然后大步踏了进去,小黄门自然不敢相拦,只是快跑几步将殿门打开了,又与殿内的婢女耳语了几句。
婢女立即殿然烛火,外殿倏地亮了起来。
婢女快步向前对我福礼,“云贵华万福。”
我一句废话没有,直接甩出二字,“带路。”
于是婢女打开了马嫣然寝殿的门,寝殿内黑漆漆一片,马嫣然确实在睡觉,只听其声音慵懒地问了句,“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扰了本宫的休息。”
话虽这般说,但并无怪罪的意思,只有抱怨的意味。
“是本宫。”
此时婢女已经将寝殿的烛火点亮,只见马嫣然倏地从床上坐起,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道:“你怎么来了?”
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一般,从床上下来,对着我俯身一礼,“云贵华万福。”
我扬扬手,示意不必搞那么虚伪的规矩。
“你下去吧!”我知这婢女不是马嫣然的心腹,我又有要事与马嫣然谈,于是便谴退了那个婢女,并让锦绣在门口看着。
马嫣然见我如此,便揶揄了句:“干什么,这样神神秘秘?”
我也不想弯弯绕绕,直接道:“马嫣然,我要与你合作。”
等来的不是马嫣然的回复,而是马嫣然的笑。
“云洛姬,本宫让你朵儿给你送些东西,只是还你解了本宫禁足的人情。”
“你不会觉得本宫想和你为伍吧?”
马嫣然笑完看向我,见我没言语,仍旧直直地等着她。
她便又说:“你是不是刚被解了禁足,搞不清楚什么情况?”
“清楚,太后薨了,马家全被流放了。”我淡定答道。
“那你还找本宫合作?本宫如今是圣上眼中的透明人。”
“那是因为你一向不争不抢,即便如此,若你马嫣然想争,没什么争不到的。”
马嫣然噗嗤一声,笑了,“谁说本宫什么都能争到,六殿下本宫不就没争到?”
我白了她一眼,果然是个没出息的东西,三句话离不开阿勰。
不过马嫣然的深情又着实让我敬佩。
马嫣然也知这话说得没味,便换了话题,“为什么选本宫?”
“因为只有本宫与你联手才能打败皇后!”
“可本宫好好,本宫为什么要与你联手?”
“马家一家被害流放,我不信这仇马贵人不想报。”
“更何况,马贵人还有颜倾要保。”我一针见血说道。
“呵呵,你不也想要将二皇子夺回来吗?”
“同我母亲,谁能承受母子分离之苦。”
马嫣然忽地不做声了,想必我说到她的心坎中了。
片刻后,凝眸问完,“那你需要本宫做什么?”
“争宠,从此之后马贵人将要成为圣上最宠之人。”
马嫣然凝了我一眼,极其无奈地说了句:“好。”
说好之后,我便离开了粉黛阁。
*
大邺祖制度,三年一选秀,为的就是为大邺繁育子嗣。
如今圣上已经二十余岁的年纪,但膝下只有两子一女。
虽说杜充华、黄御 女和琅清都身怀有孕,但是怀的是否是皇子,又能否能够安然生下,生下又是否能够安然养大都是个未知数。
即便都养大了,圣上如今膝下也仅仅只有六个孩子,一朝天子,膝下只有六个孩子,圣上怎能不着急?
但是太后刚死,按理说应该守丧,丧期满再选。
但是太后死后,圣上便又追封了自己的生母为静德皇后,前朝也都听到了一些关于太后是被圣上秘密处置的风声。
众人又不傻,谁人敢再提圣上守丧之事?
所以选秀照常进行,日子就定在中秋之前,选上来的一共有一十二人,有民间女子,自然也有朝中官员之女。
去显阳殿晨请的时候已都打过照面,
这一批秀女的模样确实出众,甚至不输艳冠后宫的马嫣然半分。
而马嫣然年岁又比这几人长了几岁,我不禁暗暗为其捏了把汗。
我瞥看了马嫣然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争得过吗?
马嫣然回瞪我一眼,意思也很明显:瞧不起谁呢!
而我俩得“眉来眼去”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就是这二人还不对付。
因着我如今是除了皇后之外位分最高又诞下皇子的,新人入宫自然不敢对我怠慢,早已晨请散了便来瑶裳殿给我请安。
人数太多,我着实有些记不住。
其中有两位最出挑的,有位叫田昭娥,入宫便封了充华,听说其父是当朝大司农。
还有个来自民间的,叫阮三娘,肤白圣雪,一双顾盼含情目,一身风流华韵,真是女子见了都难免对其心动,但因着来自民间,圣上只是封了世妇。
我有种预感,圣上近期怕是又要忙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几日圣上便不是宿在田充华的住处就是宿在阮世妇的住处。
再晨请的时候,我又看向马嫣然,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还不出手吗?
马嫣然瞥给我个不耐烦的眼神:就不能有点耐性?本宫办事,你不放心?不是本宫不出手,是时候未到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