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他们在一天天晚后经过古树村,想到村里找户人家借宿,于是就进了村,来到一户人家院落里,这户人家只有一个老婆婆,重明他们说了来意。
老婆婆听后神色一凛,很严肃庄重地说道:“你们不能在这里借宿,因为村子里有只妖!”
又道:“那妖像狐狸,长着九颗脑袋,九条尾巴,人若是遇到它就会被它吞下,村里已经有好几个人被吞了,虽然请来了捉妖师,也是没有把握的事,你们快点绕路离开。”
听到有妖,重明、秋练、落落和墨精便来了精神,因为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遇到妖并绘下它们的图像。
因此,重明微笑说道:“有妖,那太好了,我们对妖很有兴趣,想看看那九个脑袋、九条尾巴的狐狸。”
老婆婆道:“看见了,可能就把小命搭进去了,还是不看为妙。”
“有这么严重?”重明不这样认为。
老婆婆以低沉有力的声音道:“就是这么严重。听我的话,你们快点绕路离开。”并过来把重明等往外推。
重明则道:“老婆婆,你虽然是一番好心,可是我们却不怕那妖怪,我们只要住一晚就离开了!”
“真固执。”老婆婆道,“别怪我无礼,只有这样才能救你们的命。”
就是在这个时候,东边的一些屋舍附近上方出现了明黄色的金光,金光宛如绽放的巨大莲花似地,见此,老婆婆默默说了一句:“捉妖师和妖怪交上手了,也不知道孰胜孰败!”重明他们也看到了金光,赶忙向老婆婆道了声告辞,就奔跑过去,在落落肩头的墨精还直接飞动起来。
重明他们来到座祠堂边,看见祠堂两边挂着几个亮堂堂的红灯笼,前面的空地上升腾着数副很大的卷轴,各个卷轴上都有字,字也很大,因此可以清楚看清这些卷轴上是写的《洛神赋》《枯树赋》《长门赋》和《高唐赋》,字为金字,正是这数副卷轴的金字发出的金光。
而在卷轴围绕的中间有只被困住的九首九尾的像狐狸的妖兽。
一个少女站在正北方,背后就是祠堂的门扉。
少女斜背着布袋,布袋里也有很大的卷轴等物,少女双手捻诀,正在操纵着那些卷轴。
少女便是老婆婆口里说的捉妖师,她被请到村里来,来捉像狐狸有九首九尾的妖兽。
重明他们走近前,少女则开始收缩那些卷轴,卷轴渐渐围拢过去,看样子是要用那些卷轴把妖兽包裹住,从而擒获。
重明不由自主地喊出一句:“姑娘,好漂亮的捉妖手段!”
少女看了过来,应一句:“多谢夸奖!”
操纵那些卷轴不停。
但是事情在这个时候偏偏出现变故,东边黑暗之处忽然窜出个人影,人影一闪就到了写着《高唐赋》的卷轴之前,却是个穿着黑色衣衫又用黑布蒙面的神秘少年,神秘少年双手持着木棒,凌空跃起,向着那副卷轴用力击打下去。
写着《高唐赋》的卷轴被击落,就出现了缺口,妖兽趁机从缺口奔了出来,来到神秘少年身边。
妖兽有九个脑袋,就有九个嘴巴,发出九声带着兴奋欢喜的吼叫,然后用那些脑袋去蹭神秘少年,神秘少年看了眼还在懵懂发呆的少女,以奇怪的腔调对妖兽说道:“此地不能久留,快走!”就和妖兽一起奔向黑暗里。
少女不再捻诀,其余的卷轴都掉落在地,金字也不再发出金光,就提步去追妖兽和神秘少年。
可是,少女刚跑过来,妖兽和神秘少年就屁股向后一起退了回来。
妖兽和神秘少年退到少女身边时,黑暗里也走出了一个俊秀的少年和一个穿着黄衣的孩童。
看到少年和孩童,重明、秋练、落落和墨精则都惊喜不已,原来两个都是故人,于是,重明、秋练和肩头站着墨精的落落一起迎了上去,双方面对面站着时,重明他们纷纷说道:“白泽、庆忌,原来是你们呀,你们怎么出现在这里?”
吓退妖兽和神秘少年的正是白泽和庆忌,而严格来说应该是白泽,妖兽感应到了白泽强大的妖力,不能自主,主动后退,神秘少年也自然跟着退去。
此时,白泽已不管妖兽和神秘少年,满面春风地望着重明他们说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重明道:“托白泽大人的福,我们一路还算顺顺当当,平安无恙。”
白泽微笑道:“那是你们福泽深厚,才会无灾无难,我吗,只是当初跑跑腿而已。客套话不多说,我是来告诉你们这妖的名字,以及那神秘少年的事,当然,顺便也带走这只妖!”
重明刚刚在来到祠堂之前时便已经在脑海里思虑和眼前之妖匹配的名字,他想到了相柳、九婴和陆吾,可惜这些妖只满足九首或九尾之中一个条件,不能全都具备,现在才想到那个名字,问:“妖是龙蛭吗?”
白泽点头:“《山海经》载:凫丽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九首、虎爪,名曰龙蛭,其音如婴儿,是食人。它也是二十年前从天上的封印里出来的,后来碰巧遇到这个神秘少年,他们便成为很好的朋友。”
龙蛭听到这里,很是开心,九颗头颅的九个嘴巴都在发出类似于狐狸的笑声。
神秘少年似乎有点忧愁,默默垂下头。
秋练和捉妖少女听白泽的话似乎是知道神秘少年的身份,就问道:“那么神秘少年是谁?”
神秘少年眼神错愕,想要说话却没有勇气开口,其实看到他神色的都会明白他此刻想说的话是:“求求你,不要说出我的名字。”
白泽无所不知,察言观色更是小儿科,他没有顾及神秘少年的感受,而是直接说出来:“神秘少年不是别人,就是这个村子里的周春生。”
重明、捉妖少女等都转身看向神秘少年,而捉妖少女最为惊讶,说道:“你原来是周春生!”
神秘少年见被揭穿身份,就取下了面具,说道:“没错,我就是周春生。”
此时,古树村白眉白须名为周景灏的长者带领着一众男女老幼的村民走了出来,其实看到金光后就都来了,躲在黑暗处没有现身,直到现在局面已定,神秘少年的身份明朗后他们才一起出来。
走到适当的距离停下,周景灏近前来,对白泽说道:“你拦住了龙蛭的去路,又揭穿了神秘少年的身份,你对我们村有恩。”
白泽道:“老丈,你客气了,不过就是举手之劳!”
“你的举手之劳对我们村的一些人可是大恩。”周景灏有些动容地道,接着指向龙蛭,“龙蛭它吃了我们村五个青年,都是直接吞下,什么也不留,五个青年就是五个家庭,他们的家人都等着杀了龙蛭报仇呢。”
“其实吞下那五个青年不是龙蛭的本意。”白泽气定神闲地道。
周景灏困惑,说道:“为何不是它的本意。”
白泽用手指了指周春生:“因为龙蛭是受到周春生的指使,如果周春生不指使,情况就不会发生。”
“当真?”周景灏非常震撼。
白泽有力地点点头:“我何必说谎相欺,不信问周春生自己!”
周景灏闻言愤恨不已地来到周春生面前,厉声责问道:“你是指使者,是不是真的?”
周春生低垂着头,回答道:“就是我指使的,我是罪魁祸首!”
“好你个周春生,之前被你蒙骗,刚才也只觉得你是龙蛭的同党,没想到你是幕后主使呀!”周景灏愤怒不已,“你这个坏了心的后生,居然要害自己村的青年,我打死你!”
抬手要打,可是又停住了,然而那五个被龙蛭所吞青年的家人却涌了过来,围住周春生,就要用拳脚招呼,就算是打死了也难以出他们心里的恶气,眼看情况就要失控,周景灏忽然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五名青年愤怒的家人才停下,周景灏说道:“都回去。事情已经清楚,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周春生是幕后主谋,肯定跑不了,交官就行,龙蛭是吞五名青年的妖兽,也不能让它活。你们若是动了手,打伤打死周春生,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又转向白泽:“龙蛭是妖,就算是捉妖师范玉姝也不能把它如何,还有劳你帮我们处决了这只妖兽!”
白泽微微一笑:“老丈,其实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周春生指使龙蛭吞下五名青年,可不代表龙蛭已经把他们吃掉,那五名被吞下的青年还好生生地活着。周春生他心地纯厚,不过是借助龙蛭的力量想好好出口气,并不曾要那五名青年的命。”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都还活着?”周景灏觉得难以置信。
“自然。”白泽看向龙蛭,“快把他们吐出来吧。”
龙蛭听了还有些不愿,周春生则对龙蛭道:“我的气已出,就饶了他们吧。”
龙蛭听后才探出五颗脑袋,呕吐起来,吐出五名浑身都是涎液又都晕死过去的青年,五名青年的家人都围上来,探了鼻息,发现还有气,都兴奋不已地说着:“还活着!还活着!太好了。”就各自搀扶起,纷纷回家去了。
周景灏感慨不已,望向白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具体情由吗?那我就说说。白泽便开始了讲述。
1
周春生小的时候,他最好的玩伴死掉,因为伤心过度,再加上他看到玩伴魂灵似的虚影,他生了场大病。
半个月过去,他终于慢慢痊愈,可是在一个寂静且月光皎洁的夜晚,他又看到死去玩伴的身影。玩伴穿着生前穿着的衣裤,头发整齐,面目干净,完全没有老人口里说的鬼怪的狰狞模样,若不是周春生确确实实知道玩伴已经去世,他看到玩伴的模样后肯定以为他又过来找他玩耍了。
玩伴站在不远处,身边发出淡淡的光华,光华盖过月色,让玩伴的身影更加明显。可玩伴仅仅是站在那里,眼光灼灼盯住某个地方。
周春生循着玩伴的目光看过去,只是寻常的夜幕和村子里的屋舍,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景象。周春生回过头,看向玩伴所在之处,发现那里空空荡荡,再没有玩伴的影子。
他睁大眼睛,认真去看,只能看到满地的银光以及在半空里飞来的一只蝙蝠。
蝙蝠飞到他身边,发出“吱吱”类似老鼠的叫声,怎么驱赶也赶不走。接着,从蓝白色的天地间陆陆续续飞出许多蝙蝠,正常的黑色蝙蝠,它们也不知从何处老屋里飞出的,看见周春生后,纷纷扑来。
“不要让它们靠近你。”说话的是个孩童。
周春生面临蝙蝠的攻击,镇定从容,看着那个出现在黑夜里的孩童,见他似乎与自己同岁,但眉眼间颇多英气,眉清目秀,要是进学堂,肯定很会读书。
孩童行动非常迅速,在刚刚说完话时已然脚不沾地飞掠而来,用身躯护住周春生。孩童和周春生年龄相仿,个头也没有任何明显的优势,但是身手、见识和胆识却比周春生高出许多,在周春生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孩童已经过来护住了他。
周春生被孩童用身体覆盖着,像是躲在狭窄的洞穴或者棚子里,身子弓着,眼睛望着脚下,不过在这期间他觉得孩童的身体忽然变得柔软细腻起来,在他用手触碰的时候碰到浓密的毛发,而且他看到那些蝙蝠不断从空中掉落死去,看到几条白色的尾巴在旁边摆来摆去。
他开始怀疑孩童的身份,又是在夜晚遇到的,更增神秘,于是他决定从其身子下面钻出来,好好看看帮助自己的孩童到底是谁。
他看到的结果却让他很失望,因为根本没有柔软的毛发,没有白色的尾巴,只有刚刚那个挺身而出的孩童,孩童站在他的面前,手里抓着只蝙蝠,看见周春生惊讶的眼光后把蝙蝠扔掉,又把他拉出那到处是蝙蝠尸体之地。周春生没有机会说出自己的疑问,也没有必要,因为他不能质疑帮助自己的人。
他问对方的名字,孩童说了个字“龙”,说这是自己的名字。
周春生正要询问龙的身世来历,突然听到母亲略为着急的呼唤声,他向龙说了声“母亲喊我”,便匆匆向家里跑去,再次跑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拎着盏灯笼,而龙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去。龙问周春生拎着灯笼要去哪里,周春生说他父亲病重,要去请大夫。龙看看黑漆漆的夜幕,又看看瘦弱的周春生,答应陪他同去。
在灯笼的微弱光芒下,两个孩童并肩而行,走向远处的镇子。
周春生和龙走上孤凄凄的街巷,来到家医馆里,请出了大夫。大夫背着药箱,来到周春生的家里,开出药,周春生和龙又陪着大夫来到医馆,抓了药回来。
见父亲吃下母亲熬煮的药,周春生方出来和龙道别,周春生问龙:“你要去哪里?”
龙沉思片刻,说道:“我也不知道会去哪里,但是肯定不会留下来。”
周春生问他家住在何处,等将来长大了,他会去找他,龙说道:“我没有家。”
的确是没有家,因为他是个从天界封印里掉落尘世并游荡数年的妖。
周春生想过许久,说道:“那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龙出神发呆,半晌道:“可能不会再见面了。”说过缓缓转身,向着远处走去。
周春生有些许舍不得,跟在龙的身后,龙意识到他跟过来,停止不前,周春生也略微尴尬地止步。时间凝结片刻,龙回过头来,向周春生走来,在走过来的时候慢慢变成九首九尾的龙蛭:如小犬、胖乎乎的幼年龙蛭,乍看上去,便像许多初生不久的小狐狸挤在一起。
周春生遇到蝙蝠被龙用身躯护住之时所看到的情形出现在脑海,如今见到龙变成龙蛭,印证了他当时内心浮现出来的想法,可龙虽然是妖,周春生并不觉得害怕,他跑向龙蛭,紧紧拥抱,把自己埋在对方的头颅和毛发之间。
2
镇子里的一家瓷器铺,年轻的伙计正在擦拭着瓷器,他是如此的小心,每个动作都是那么的轻柔,就像慈祥的父亲在给心爱的孩子擦拭脸颊。他拿起瓷器,擦拭干净,慢慢地放回。当他全神贯注时,听到外面的街巷上传来喧闹声,忙摆好手里的瓷瓶,走到门口去看。
在散落的满地菜蔬和狼狈跌倒的人群中,他看见只白鹿窜出来,白鹿浑身雪白,头上生着小小的鹿角,奔跑迅速,身姿飘逸灵动。
白鹿是极为罕见的,山川深林之中也不常有,虽然如此,并不是说它们并不存在,在漫长的岁月里,白鹿曾留下过自己震撼世人的身影。《陶庵梦忆》里记载,作者本人张岱的伯父曾经被人赠送一只白鹿,后将白鹿转送给某个高士,其人穿羽衣,跨白鹿,被时人称为“神仙”。
白鹿出现,引来慌乱,却不知为何,但见白鹿在街巷上奔跑冲撞,人多闪避,闪避不及的则被撞倒在地。瓷器铺的伙计想看出问题的所在,很快他便看到在白鹿的身后是几只猎犬,这下也就不难理解,白鹿是为逃命才会如此慌不择路。
猎犬追逐很急,白鹿眼看无法逃脱此劫,便开始向着街巷两边的铺子里钻去,想要借此摆脱危险。那些铺子的掌柜可不想让白鹿冲进来,在白鹿刚刚奔跑门口时,他们不是用木棒等物驱赶,便是快速关上铺门。
白鹿惶急,在街巷上狂奔,眼看着奔到瓷器铺,这名年轻的伙计望着白鹿身后关闭的一个个铺门,也下意识地准备关上铺门,但当他看见白鹿眼里露出的乞怜神色后他怔住片刻,并做出有违常理的举动:他放白鹿进来,然后关上铺门。
白鹿奔跑太快,进来后撞在木架上,几件瓷器掉落,摔成碎片,年轻的伙计虽然心痛,虽然懊恼,也无暇多管,带着白鹿向后面院落里去,刚到后面的院落白鹿变成了个卖花的姑娘。伙计错愕不已,还是找来竹梯,放在墙边,让卖花姑娘安全地逃到外面去了。
这名伙计不是别人,正是周春生,在那年遇到龙蛭的时候他失去了父亲,母亲也很快改嫁,很小的他便开始独自谋生。
这些年以来,他做过许多事,却只能勉强糊口,瓷器铺伙计也刚刚当了三月,本来这是个很有前途的事,目下看来,他也做不多久。掌柜的应该是听到白鹿的消息,担心铺子遭殃,忙忙过来查看,便看到了几件名贵瓷器留下的碎片。掌柜愤怒不已地望着周春生:“别让我再看到你,有多远滚多远。”
周春生失魂落魄地回到古树村,就像他之前许多次回到古树村那样,默默进了家门,默默地待在院落里,默默地等待天黑。
夜晚时候,他吃过晚饭,梳洗休息,可刚刚入睡不久,他听见门闩被撬动的声音。他忙起身,但门闩已脱落,五个蒙着面的家伙站在他的面前,让他把银子拿出来。周春生因为白鹿而损坏几件瓷器,掌柜的没让他赔偿已经是万幸,哪里还能奢望拿到酬劳,所以周春生回来时囊中别无他物。但蒙面者显然不信,他们把周春生五花大绑,拿出刀子威逼他,刀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似乎随时都会刺穿他的身体。
对于眼前的场景,周春生应该算是比较熟悉,因为在过去多年的时间里,每当他从镇子里做事回来都会在夜晚遇到抢劫的蒙面者,这些蒙面者故意装腔作势,用奇怪的语调说话,似乎是要掩盖他们本来的声音。而且这些年,随着周春生的长大,蒙面者的个头也在变高,和他同样地长大,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他。
另外困扰周春生的是,他想不通这些蒙面者为何每次都那么巧(在他回家的当晚)地出现,抢掠他的钱财。
可能是百密一疏,也可能是“常在河边走,早晚会湿鞋”道理的正确,这次周春生将不用再疑惑,因为其中某个蒙面者的面纱忽然滑落,露出真容,而那面容对周春生来说是十分熟悉的,在古树村这些年他常常看到。其他蒙面者见事情败露,纷纷扯去面纱,展现真容,然后周春生看到了和他同村的这些少年。
这些少年为了避免尴尬,说道:“我们知道你回来,故意和你闹着玩的,是来找你一起去捉妖的。”
那个时候古树村闹妖怪,人们恐惧畏缩,人心惶惶,天黑后便没有人敢出门,这样的情况周春生也清楚,因此见同村的少年说出如此话语后,他觉得应该为村人做些事,来避免伤亡,赶走妖怪,再者也能证明自己,摆脱这些年给人留下的一事无成的印象。
周春生从那天晚上起组织个由少年人组成的队伍,携带刀剑棍棒,在天色昏暗或夜晚时到处去捉妖。他们到村子外的树林里埋伏,到无人居住的屋舍里搜寻,到时见白骨的乱葬岗里寻觅,到水泽土丘等处,每次他都拿着长矛,冲在前面,而且他常常在慢慢摸索时,突然盯着某个地方,一动不动,然后向后挥挥手,做出让大家不要弄出动静的意思,独自小心地向前面的黑暗里靠近。
他看见前面有细微的声响,或者葱葱草木在轻轻晃动,妖兽就藏在那里,于是端起长矛,用尽力气狠狠刺过去。可连着许多次,他什么也刺不到。跟着他来的青年询问他刚刚在做什么?他认认真真,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我看见了妖,像狐狸,九首九尾!”
众人觉得奇怪,问:“可是我们怎么没有看到,难道我们这么多人的眼睛也比不过你的双目。”
他难以掩饰无奈的神情,似是而非地说道:“我确定看到有妖,朦胧不清的身影就在黑暗里,可它行动太快,转眼之间,逃的无影无踪,即便用长矛也刺不到。”
有回,他倒刺中了目标,可惜不是妖,也不是山林里的动物,而是个在茂草中藏身的村人。
那晚,天上飘落着细雨,细雨让万事万物都有灰色的阴影,也让他们手里灯笼的光亮变得暗淡许多,他带领十多个青年,像只庞大的队伍,在村子附近巡逻不止,当他看见路边大片的黄菅草在无风的情况下左右摇动,其间似有物事藏匿,他就像别的时候那样伸出手来,让众人停住脚步,然后慢慢近前,举起长矛狠狠刺过去。他觉得长矛触物有声,似乎刺中了妖,双手回拉,把长矛收回来,与此同时,一个面容熟悉的汉子从草中倒了出来。
看见有人被刺晕倒,周春生慌乱起来,他本想过去扶起对方,可是发现地面上流到脚边的鲜血后,以为已把对方刺死,顿时陷入麻木的状态,不知如何是好。其他少年冲过来,把伤者背回了家,伤者并未伤及要害,经过几天的调治便慢慢康复。
可是经过这件事后,跟随周春生到处假模假式地捉妖的少年都明白,为何他们看不到那个妖,而周春生却能看见,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看见,不过是想当然地把些许的风吹草动当成妖,一切都是他骗人的鬼把戏而已。
“我们不能相信只会撒谎、欺骗大家的人!”在下一个夜晚彼此聚集后,那些少年说过话,把刀剑棍棒扔下,各各反身而去,不再给他狐假虎威的机会。
周春生被众人抛弃后,独自站在黑夜里,望着那些狼藉的兵刃和慢慢消失的灯火,终于能够重新认识自己,明白这些日子做的事情就像个可怜的小丑在无看客的台面上自歌自舞——他虽然很想为村子驱赶妖怪,可是在心底深处,被妖所带来的死亡恐惧牢牢掌控,似乎他的身子变得很小,待在心田某个阴风怒号的地方,仰望着那只据传有九个脑袋的妖。
他带着帮少年,大张旗鼓,明火执仗,到处去寻妖,可想而知若是当真碰上妖,他们人数再多也不过是送上口边的羔羊,根本对付不了,不过他却信心满满,好像自己是捉妖师似的,其实他这样须眉戟张的方式只能驱散心底的恐惧而已。
在周春生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回忆起过去的事,那时候他还很小,还没有遇到龙蛭,村里死了人,是个很年轻的人,而且死的极为冤屈,于是人们纷纷传说年轻人的鬼魂会在七天后回归,到时候村里可能会鸡犬不宁。
事后证明,村里并没有鸡犬不宁,但是在这七天里周春生纠集许多年岁差不多的孩童,手拿竹杖,头戴斗笠,装扮成捉鬼法师,在夜晚的村子里出没,想要驱逐鬼魂,其实真正祛除的不过是心里的恐惧而已。
3
夜幕之下倾盆的大雨无休无止,电闪雷鸣,深黑的夜幕不时被撕开个明亮的口子。在古树村这样的夜色里,只能借着一闪而过的光亮看见错落的平常房屋,以及许多在风雨中摇曳不止的大树,树叶浓密如烟。
很少有人外出了。
夜色渐深,雨落如注,最适合和家人围在不太明亮的灯火下吃着好吃的食物,闲话家常,若是困倦了,也可躺下睡倒。在灯火的光亮中,往往睡的更安详。
雷电声会有短暂的停息,雨声也在连续不断中被过滤,在这样漆黑而忽然显得寂静若死的氛围中,有个身形修长挺拔的少年出现了,他带着斗笠,披着蓑衣。
斗笠和蓑衣想必已经用过很久,在平时天晴的时候它们被搁置起来,被虫蚁老鼠咬破些地方,那些破损的地方有雨水渗入,湿了他的衣裳,脸颊上也有水流缓缓流下,他的鬓发已湿漉漉。
他有着张忧郁的脸,一双深邃而有神的眼睛,配合起来看上去,似乎冷酷而坚毅,但是那透出的英气却有点惊世骇俗,他若出现在平常时候的街市上,肯定会成为擦肩而过少女们偷偷议论的对象。
只是在这样霹雳不息的雨夜,他的无声无息出现,相貌又是如此迷人,好似印证了流传于人们口中的少年妖怪——不会害人只是有点落寞却又喜欢下雨的善良之妖,女子可不要遇到他,不然就会被迷心魂,此生再也看不上别的男孩子。
他并不是妖,他只是平常的少年,名字叫做周春生。周春生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里还拿着木棍,在村子附近来回巡视,来回搜索,只为找到那个九首九尾的妖。
九首九尾的妖常在恶劣天气或者天黑后出现,想要择人而食,而暴雨加上黑夜,妖肯定会出现。
周春生坚信妖肯定会现身,而他敢于独自出来寻找,也不是莽撞鲁莽,更不是自取灭亡,因为随着听到越来越多对九首九尾妖的描述,他相信古树村的妖和他幼年时候见到的龙蛭很像,很可能是同一个妖。
寻找妖的踪迹,心怀和故友重逢的期待,周春生走到祠堂附近,房门永远开着、灯火不灭的祠堂位于村子路边,会成为过路者歇息避雨的所在,也会成为龙蛭寻人而食最好的地方,即便无人,龙蛭也可跑进祠堂躲雨。
周春生看着密集的雨线,看着眼前明亮的祠堂,谨慎起来,他牢牢抓住手里的木棍,向祠堂走去。走到门边的时候他看到祠堂之内有片积水,积水的上方并没有破损或漏雨的屋顶,再结合积水边两个清晰的爪印后,周春生认定龙蛭肯定躲藏在祠堂里。
虽说做出了判断,周春生还是没有勇气走进去,他担心自己这些年变化太多,已经不是幼年时的模样,龙蛭认不出他,既然认不出他,便会吃了他。
在周春生犹豫的时刻祠堂里传来响动,接着祠堂的窗扉洞开,有物从里面飞出,快速无比地消失在大雨里,周春生尽管转身很快,可也只看到一条青色的尾巴。周春生向着青色尾巴消失的方向奔去,冲进黑暗里,然后看到了两只漆黑的眼目出现在草丛里,他心头惊慌,连忙向后退了出来。
站在祠堂映照的光亮下,周春生看到妖物慢慢露出身子,便转身冲进祠堂。站在祠堂里,惊魂稍定,余光之外看到祠堂的门口闪过几条青色的尾巴。
周春生手拿棍子,鼓足勇气冲到门口,发现外面只是大雨、黑夜和映出来的光亮,根本没有青色尾巴和妖。看不到妖,周春生并不敢放松,因为妖并没有离去,还在附近,于是他环顾四周,耐心寻找。
周春生站在那里,斗笠和蓑衣上的雨水滑落,在地面上形成水渍,却还看不到妖的身影,便是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猛地觉得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以及微微的呼吸声。
周春生觉察到那声息越来越近,用足力气,将木棒向身后挥舞过去。周春生的木棍从妖的头颅之间横扫而过,并不曾伤到它分毫,而妖却没有发动攻击,只是用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
周春生也立在那里,昂起头,从斗笠之下注视着眼前九首九尾的妖,他看过许久,终于确定它便是龙蛭。幼年时期所见的龙蛭,大小如犬,头颅和身躯非常瘦弱,身上颜色以白色居多,能够以假乱真冒充九尾狐,现在的龙蛭则身躯高大,宛如鹿马,浑身以青色为主,杂以白色和赤色,九首罗列在颈项处,青色的九尾拖在身后。
龙蛭没有攻击,还在用似曾相识的眼光打量周春生,周春生明白龙蛭认不出自己,于是他决定说出句话,这句话会让龙蛭唤起过去的记忆,会认出他。周春生慢慢向前,从容不迫地说道:“你还记得当年从蝙蝠口下救出的孩童吗?他现在已经长大,就站在你的面前。”
龙蛭那么多双眼睛里发出明亮的光彩,尾巴也都竖立起来,浑身的毛发也似松涛般地抖动,接着龙蛭把周春生虚咬在口中,向上抛起,周春生落下,紧紧拥抱住龙蛭。
这是一场故友重逢的戏码。
龙蛭出现在古树村,自然是为了和周春生相见,虽然之前的夜晚也曾看到过周春生,但是因为周春生不复当初的孩童模样,周春生身边又有很多少年,龙蛭不敢靠得太近。当周春生独自一人时,给了他们彼此相认的机会。
故友重逢之后,周春生想到这些年受到的屈辱,他要借助龙蛭的力量来疏解心头积攒多年的愤怒。那些日子,古树村老是下雨,周春生便给龙蛭带来九个斗笠,让龙蛭戴在头上,以便挡雨。并让龙蛭躲藏在祠堂里,等待他把气愤的少年带过来。
于是在寂然无人的古树村祠堂里,周春生连续多天,每天晚上都会把一个少年哄骗到祠堂里,欺负过他的少年会看到九首九尾戴着九个斗笠的龙蛭,看到周春生亲密地站在龙蛭身边,一点点向他走来。
几乎每年都会扮成蒙面者抢掠周春生财物的五个少年都被周春生和龙蛭抓住,带回周春生的房屋中,靠着木桩,五花大绑,堵住嘴巴,周春生会拿出刀子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像当年他们对待自己那样对待他们。
龙蛭待在旁边,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场景。
周春生没有要他们的命,他只是想出口恶气,仅此而已,对于这些少年的结局,周春生在向他们的家人以及村人讲述的时候是这样的:“我们巡视妖的踪迹,妖突然出现,将他们吞下了肚,我没能救下他们。”
4
古树村之人不愿抛家舍业,开始商议对付龙蛭的办法,白眉白须的长者周景灏说在汾州有几户捉妖师世家,可以派人去请,但是不能空手而去,因此村人每家出银五两。几个青年带着凑的数百两银子去了汾州,隔天请来位女捉妖师,便是范玉姝。
范玉姝十七八岁,容颜姣好,素衣清颜,她听说是龙蛭妖,拿了许多副类似书法字画的卷轴,又取笔墨纸砚等物,统统装入个布袋,背在身上,就过来了。
她的到来让古树村的人好生失望,因为在他们的印象里,捉妖师多是仙风道骨、离尘出世者,怎么能是个说话温柔、涉世不深的少女,至少也该请来个少年捉妖师,不然,捉妖失败被吃掉,岂不是让众人终生内疚不安吗?
范玉姝隐约听到他们的谈论,对他们的轻视不以为意,只是要等到龙蛭的出现,以自己的本事让他们信服。范玉姝向村民打听龙蛭出现的时间和地方,周景灏等人说的模棱两可,是个少年站出来说道:“龙蛭多在晚上出现于祠堂附近,之前村里的几个少年就是在祠堂里被抓去吃掉的。”
少年是周春生,他当时不过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并没有引范玉姝进圈套的意思,再说了他也不知道这个捉妖师的本领,不愿让龙蛭冒险。他当时的本意是说过这些话后,偷偷回到祠堂,让龙蛭躲避躲避。
不巧的是,他说出这些话后范玉姝让他当自己的帮手,晚上的时候由他带路。
因为被范玉姝粘住,从下午到晚上,周春生都没有机会能够偷偷溜回去给龙蛭报信。
在焦躁不安之中等到夜色降临,周景灏、周春生以及几位德高望重者陪着范玉姝吃过晚饭,范玉姝便背上自己装着捉妖发器的布袋前去追妖,当然在出发去祠堂的时候还不忘拉上周春生。
周春生走在范玉姝这个相貌明净又比较动人的少女身边,也没有心思去多看两眼,更没有想到后来会和这个女子成为师徒,影响了自己一生的运命,当时他只是担心龙蛭出现祠堂里,被范玉姝找到。
范玉姝从周春生站出来说话的时候便对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半天下来的相处发现他老实腼腆,在腼腆之中有不屈和倔强,倒是和自己的脾性,见他面目也颇为俊秀,走在一起也能忘忧。
范玉姝知道他是个平常的少年,又看出他脸有忧色,说道:“待会找到龙蛭,你远远躲开,让我来对付。你只要做到自保便可。”
范玉姝想不到古树村的妖龙蛭会和周春生有莫大的关系,而且还是朋友,不过发自肺腑地提点他,待会发生打斗时注意自身安全。
虽说是简单的几句话,对长久以来孤独的周春生来说却非常珍贵,让他突然觉得这个世上还有人在乎关心他,刹那间,他都要脱口而出:“不用你动手,我会捉住龙蛭,把它远远带离古树村。”
但他没有说出来,因为心头的恶气还在,他只是看着范玉姝,看着范玉姝动人的侧脸,陷入长久的沉思和妄想里。
范玉姝和周春生来到祠堂前,周围静悄悄的全无声息,仅仅有身后跟来村人的鬼鬼祟祟的行迹以及在草丛中鸣叫的虫子。
周春生松口气,以为龙蛭还待在自己的家里,没有出来,这样的话范玉姝找不到龙蛭,过几天就会离去的。
等他们踏入祠堂的时候,周春生发现自己错了,因为在祠堂厅堂里的空地上正坐着龙蛭,龙蛭背对着他们,九条尾巴拖在地上,九颗脑袋堆在脖颈处,因为每个脑袋上都带着斗笠,像很多渔夫挤在船头,故而刚看到的时候范玉姝并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当有颗脑袋回过头,露出真容,范玉姝才失声喊出:“龙蛭,果然在这里!”
范玉姝手持铁锥冲过去,周春生可不想让龙蛭误会自己是叛徒,勾结他人来害它,于是转过身,偷偷溜走了。
范玉姝并未冲到龙蛭身后就见龙蛭的一条尾巴摆过来,她无处借力,顺势后仰,躲过龙蛭尾巴的攻击,然后手上用力,将手里的铁锥击打出去。
铁锥飞向龙蛭,龙蛭豁然站起,侧过身子,让铁锥从自己的身边飞过,而铁锥刚刚飞过的时候,龙蛭一口咬住,将铁锥咬断成数截。
龙蛭毁掉范玉姝的铁锥,飞扑过来,范玉姝看见九个脑袋顶着九个斗笠如风而至,就像看到九个头戴斗笠的江湖侠客踏水而来,眼花缭乱,急忙去自己的布袋拿捉妖的法器。
范玉姝尚未取出布袋里的大卷轴,龙蛭已经来到跟前,向着她的布袋吐了几口口水,并没有做出别的任何举动。
“你这是什么意思?”范玉姝很惊诧。
龙蛭探出一个脑袋,回答道:“我觉得你这些东西都没用!”
“有没有用,你待会就知道。”范玉姝道,“你冲它们吐口水,不是侮辱它们,而是在侮辱我。”
龙蛭道:“是又怎样?”
“那我就要收服你!”范玉姝话音刚落,就猛然跃起,用脚去踢龙蛭的那个脑袋。
因为突然,龙蛭没有来得及躲闪,脑袋被结结实实踢中,踢落了上面的斗笠。
龙蛭受疼,又失去一个斗笠,发起威来,接连把其余那个脑袋上的八个斗笠都像暗器一般射向范玉姝,范玉姝飞身腾挪,全都躲开,然后飞身到了外面。
龙蛭追了出来,扑向范玉姝,范玉姝一个倒飞,落在龙蛭的后面,祭出了那些很大的卷轴。
尾声
“这个时候,重明你们就出现了。”白泽有始有终地说,“龙蛭虽然没有吃掉这五个少年,可它毕竟是妖,不能让它继续这样在人世活动。”
重明问道:“你准备怎么处置龙蛭?”
周春生很担心龙蛭的安危,用身子挡在龙蛭前面:“它如果有任何错处,我愿意代它受罚。”
“龙蛭没有吃人,并没有什么错,我只是想要把它远远带走。”白泽打算把龙蛭带走,带到自己居住的孤山之上,让它在那里修身,当然在不久后的大战发生时白泽还希望龙蛭能帮下重明他们。
周春生虽然不舍龙蛭,可他真的难以改变什么,除了悲伤酸楚地和龙蛭道别以外别无他法。
他看着九首九尾的龙蛭,想起自己幼年时候的那个夜晚,那个出现蝙蝠的夜晚,实在不知该怎么给自己和龙蛭的相遇相知画上完美的句点,也或者,根本不需要画句点,他们还会再见的。
周春生回到祠堂,捡起顶斗笠,跑出来后给龙蛭戴在最中间的脑袋上,说出离别场景里常常会出现的台词:“睹物思人,看到斗笠就当看见了我。”
范玉姝也无法改变什么,更不能要走龙蛭,毕竟她还没有擒获它,所以很风趣地对白泽道:“这个妖你带走吧,只是要看管好,若是它再逃出来,我捉住后可要向村民邀功的。”
白泽微笑:“龙蛭不会再出来捣乱,各位尽管放心。”这里的“各位”自然包括其余在场的每一个。
看看龙蛭,又说道:“咱们走吧。”
龙蛭戴斗笠的脑袋轻点:“嗯。”
庆忌补充道:“我们的马车在东边村口。”
龙蛭道:“知道了!”
龙蛭走过来,站在白泽和庆忌身边,望着周春生。
此时无声胜有声,唯有夜风吹拂头发和衣襟。
但是周春生还是情不自禁,冲过去,紧紧抱住龙蛭:“记得你有个人类朋友,在这个人世间!”
龙蛭答道:“我会记住的。再会。”
白泽、庆忌和龙蛭一起离去时,白泽回身,对周景灏等一应古树村的村民说道:“周春生吃了很多苦头,以后你们可不要再欺负他,要好好善待他。希望你们放下过去种种,重新开始,迎接新的生活。”
事情告一段落,古树村出现的龙蛭已被带走,从此会迎来安宁,古树村的居民也找到失踪的五个少年,没有妖的威胁,纷纷转向范玉姝和重明他们,准备用晚宴招待他们。
只有周春生没有人搭理,很显然古树村的村民根本没听白泽的话,内心深处依然渐渐有了成见。
周春生清楚地知道,以后等待自己的没有重新开始,有的只是穷途末路。
他要离开古树村了。
在周景灏的带领下,村民准备丰盛的宴席招待范玉姝和重明等,宴席氛围热烈,人们相互敬酒,大吃大嚼。
夏夜闷热,所以不时有人走出去,说是为了吹吹夏夜的凉风,或者仰观夜幕里明亮的星辰,也有的说,看看是否有妖出现,万一龙蛭是对夫妻妖呢。
进进出出,人影晃动,落落不能如重明、范玉姝等那样做到心如止水,也不能安然地吃东西,就带着墨精走出去,以手作扇子,在脸前扇动着,然后以手遥指天际,向墨精介绍自己所知的星辰,如玉衡、开阳、摇光、天玑等。
等落落和墨精看得脖子酸疼后,看见周春生也走了出来。
周春生向祠堂方向走去,落落和墨精从后面跟着。
周春生知道落落和墨精跟过来,也不在意,走到祠堂边就坐了下来:“我之前还有个妖当朋友,从此以后,我连一个小妖朋友也没有了。”
落落坐到旁边,安慰道:“不要悲观,你肯定会有新的朋友,我们出发的时候就三个人,后来朋友越来越多。”
落落用他和重明、秋练经历的事来安慰。
“我不仅没有朋友,而且一事无成,我很没用。”周春生总算找到个人听他说话,确切来说,是找到小孩和一个小妖听他说话,“人生没有意义。”
“你这是妄自菲薄,自暴自弃。你只是一些事情没做好,那并不代表你无能,或许你试试别的事,就能看见康庄大道。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跟我学做捉妖师,除去那些坏妖,帮助好的妖。你愿意吗?”说话的是范玉姝,她突然出现在祠堂外面,“你心念之力很强大,又很仁慈,是做捉妖师的不二人选,将来定会有所成就的!”
周春生眼里闪动着希望的光,猛地站起:“我愿意跟你学做捉妖师!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他想要跪下去,可是身子无力,滑倒在地上。
落落把他扶起来。
重明、秋练则也出现在祠堂外,和范玉姝一起走了进来。
范玉姝来到周春生面前,说道:“既然是拜师,就要好好行礼,重新来。”
“是!”周春生重新跪倒,向范玉姝行了大礼。
次日清晨,无亲无故的周春生跟着范玉姝一起,要到汾州去学捉妖的本领,而重明、秋练他们也已绘制完龙蛭的图像,要继续出发,因此做成一路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