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玉棠医馆馆主林靖元林老爷不是别人,正是华锦年他娘亲的亲兄弟,也就是锦年的亲舅舅,林家小姐自然也就是他表妹林洁莉。
“快快!抬进去再说!娘!你看谁来了!”
进了医馆门,洁莉就忙不迭地唤起人来,医馆前院里不一会儿便热闹起来。
“谁呀?……哎哟,这不是锦年这孩子吗,怎么伤成这样,快进屋里去! 偏偏你爹这会儿不在家,这可怎么办才好!”
林夫人出来看见侄儿伤成这样也慌了神,赶紧吩咐下人,
“赶紧唤老爷回来!”
“娘,爹说了去尚书府看病今晚不回来,这不是有我在嘛!……歌儿,我表哥怎么受的伤?”
进到屋里,下人将锦年安置妥当,见他境况越来越不妙,胸膛不住地起伏,却气息微弱,怎么叫也不应。林夫人急得不行,洁莉倒是兀自镇定,唐歌儿便将锦年在芙蓉楼里受伤前后经过匆匆道来。
林洁莉听完点了点头,伸手触了触锦年胸膛,原本肋骨的位置有几处软软地塌陷下去,只见他每吸一口气,这几处反倒愈发凹陷得厉害,洁莉闭上眼运起耳功,在他两侧胸壁前、后、侧方分别细听片刻,只听得右边呼吸声比左边弱上不少,音色低远且渐行渐弱,气若游丝,立马道,
“快,拿针来!”
下人不敢耽搁,忙照她吩咐做,递上银针,说是针,却有供香般粗,一端削尖,中间是空心,林夫人见洁莉拿这玩意儿就在锦年胸口比划起来,慌忙喝道,
“你这丫头要练施针也不看看人!你表哥快没气了,你不给他输些真气,还要拿这老粗的针戳他?”
“行了,娘!跟你说你也不懂,表哥这是肋骨断了,戳破了肺脏,气血填满胸腔将心肺压瘪了,你就是再多真气也灌不进去,我现在得给他将血放出来!”
林洁莉也不管她娘怎么说,只用手在华锦年肋骨间左摸摸右叩叩,找准位置便将针狠劲戳了进去,只听得“砰”的一声,一股浓稠黑血便从那针管间冒出来。
“快,接管,接袋!”
下人递上一截胶管,一头接着个透明水囊,洁莉接过将另一头连上那针的末端,针尖贴着皮肉的地方用膏布条粘牢固定。
眼看那引出来的黑血一点点灌满皮囊,华锦年气息当真平稳了不少,林洁莉再运功侧耳一听,两肺呼吸匀称,音色渐清,便说,
“娘,你去拿根山参炖了给表哥补血,我和唐歌儿在这里给他输些真气。”
林夫人心下稍安,点了点头,却见她女儿这一身穿戴,又责备开来,
“洁莉,你又……看你爹回来不打断你腿!”
“哎呀!娘你别说了!他打断我腿我就是爬也要去!”
林夫人无奈之下,只能摇头叹息领着一班下人退出。
当下林洁莉和唐歌儿便运功给锦年疗伤,一番折腾下来,天已蒙蒙亮,眼见着华锦年气息、面色、脉象都有了起色,俩人也累得够呛,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唐歌儿索性将他如何与华锦年相识,如何去芙蓉楼寻乐,锦年如何在芙蓉楼被扣下,又是如何救他出来都与她说了。
“奇怪,小表哥为何会一个人跑来京城,难不成家里出是什么事?”
洁莉心下思索,却一眼看唐歌儿这身穿戴,不由噗哧一笑,
“哎哟!我才发现你穿女孩儿的衣裳果然好看,往后去芙蓉楼里当个小姐,也省的当叫花子了!”
“屁!要不为救这厮出来,小爷才不穿这鸟衣裳咧!”
“别辩了,不然我叫你声嫂子,你给我哥当老婆也不错!”
“林洁莉,你知道我最烦人家说我像女的,再说可别怪我翻脸!”
见唐歌儿变了脸,洁莉忙打住话头,说其他的,
“行了行了,我可是一直拿你当自家兄弟,真心的,不过你们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候撞上门来害我又没跑掉。”
“你这是要上哪儿?”
唐歌儿也才见她一身夜行衣还穿在身上,也问她道,
“说了你可别让我爹娘知道,我要上水云台。”
洁莉说着又无奈道,
“不过他们怕是早知道了。”
“咦?你爹是大棠国医,要学医术为何还要上别处学去?”
“呵,我爹他从不教我这些,说女孩儿学这些还不如嫁个好人家,我那些招儿都是从书上偷偷看来的,然后再找人偷偷练……”
“敢情你过去给我丐帮兄弟治病,当真是找人练手来着?!”
“嘿嘿,那不也是学以致用,用以促学嘛。”
见唐歌儿质问,洁莉吐了吐舌,好在对方也未当真动怒,他们这些帮中底层的小叫花子,平日里忍饥受冻,若得了病死了也就死了,让她试着治一治说不定一条命就捡了回来。
“那你去了帮我打听打听,我这病还有没有法子治?”
唐歌儿忽然说道,神色有些落寞,
“小爷若不是早早入了丐帮,就随你一块儿去了。”
洁莉似乎懂他所指,点点头安慰他道,
“放心,肯定有法子的。”
“妖女,哪里走!”
正说得起劲,忽听得华锦年一声大叫,俩人回过头来,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醒了过来,
“小表哥,你醒啦?”
“呜呜呜,哥,你抛下我们,为啥自己先死了?”
洁莉听他这一说急了,忙问,
“谁呀?小表哥你说谁死了?!”
“快、快让我看看是男孩女孩!”
只见华锦年睁着两只大眼,只顾嘴里含糊不清说着,这下倒是轮到林洁莉听得一头雾水,
“他这是脑子不清,说胡话呢!”
倒是唐歌儿反应过来,这时听见前院里下人喊道——老爷回来了!唐歌儿向洁莉使了个眼色,一闪身从窗户溜了出去。
不多会儿,便见林老爷和林夫人推门进来,这林老爷神色肃穆,气度不凡,一看就是长年出入朝堂之人。
林老爷扫视房内,当看到床榻上满嘴胡言乱语的华锦年,摇头皱眉道,
“哼,我就知道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迟早得闯出祸来。”
原是林老爷向来不喜这个生性顽劣的侄儿,这也便是华锦年一个人在京城浪荡许久也不肯来见他舅舅一面的缘故。倒是林夫人看不过眼,呵斥她男人道,
“胡说什么!那是你侄儿!”
林老爷嘴上说着,仍是走到锦年身旁细细查看,当看到锦年肋间插着的胶管,转而问洁莉,
“这是做什么的?”
“我见小表哥来时肋间塌陷,右胸气息微弱,音色低远,想是胸内出血压迫心肺,便用银针将积血引出,你看,小表哥现在人都醒了,就是不停地说胡话。”
林老爷听她原原本本道来,抓着锦年胳膊一搭脉,再看那胶管引出的满当当的一水囊血水,当即脸色大变,怒道,
“胡闹!你这一通乱治,你表哥已离死不远了!”
洁莉一听也慌了神,道,
“怎、怎么会?我这都是按书上写的法子来治的呀!”
“那我问你,书上可有说胸内积血,一次放血不可超过多少?”
“这、好像没说……”
“哪来的邪书早该烧了,省的害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原本血积胸中,形成血块压住肺内创口,血不再出,你可倒好,一次放血过快过猛,创口没了压迫便又血流不止,你既不看引出血有多少,也不看血色是明是暗,就由他流了一整夜,如今你表哥失神乱语是因失血过多,濒临气厥!”
“我、我……”
洁莉也慌了神,她却没留意到方才和唐歌儿说话间那胶管中引出的血已经由最初的黑色变为鲜红,缓缓胀满了整个水囊。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快想法子救咱侄儿命要紧!”
“是我学艺不精,就取我的血,输给表哥便是!”
林洁莉突然记起书上似乎说过急输他人之血,可纠正失血过多导致的气厥,索性心一横,捋起袖子伸出她那雪白纤细的胳膊来。
“要救你表哥的命,少说得输血两升,你长身体的年纪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取上这许多血还不要你性命?”
林老爷轻抚长髯,摇头叹道,
“也罢,我这妹子在世时偏偏最疼这个不成器的玩意儿,如今我这当舅的不救他,还有谁救。就取我的血,用‘银针注水法’给他输入,输入前需先取我和他的血分置于两个净瓶内静置,待血液分层,取一瓶中上层的清液与另一瓶中下层的浊液相混,再反向行之,如互不相凝,则为同性,可以相输,否则万万不能。”
“好嘞!”
见她爹终肯出手相救,洁莉不由得转忧为喜,正要准备取血用的器具,却被林老爷喝住,只见林老爷打量着她那一身的穿戴厉声道,
“叫他人准备即可,你回房老实呆着,等为父回头与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