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O三回琴余绝响招玄鹤,屐迹无霜下白鹇
书名:华山剑侠录 作者:移剌大王 本章字数:11874字 发布时间:2024-10-30

第一百零三回 琴余绝响招玄鹤,屐迹无霜下白鹇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回目注, 鹇xián,十五删。

回目解:此处玄鹤指萧冥,白鹇则借指萧琤。

屐迹无霜,意思比较直白,既所行大地并无霜雪。

第一层意思是指萧琤过去虽然为恶,却因某种原因不在留下痕迹。

第二层意思,既单独取‘屐霜’二字,则代表易经坤卦初六之爻辞,履霜,坚冰至,表明阴气开始凝结,自然规律演进,坚冰开始形成,粗略看做比喻某些事件的时机已经接近成熟。若坚冰未至,说明时机不对,若强行所为,或将引发恶果,而这个恶果有谁来承担呢?那便是命‘下白鹇’之人,既冥冥中将萧琤召至华山参与二聚的那个人,夏王元曦!

琴余绝响是谁不必再解说了吧。

 

萧冥凝视棺中之人,惊呼道:“你……你没死!”

棺中之人头戴冕旒,身着衮服,却未遮面,只有一方极细的丝绢在那人脸旁,似乎早已滑落,那人双目大睁,似乎满眼祈求!

“你能看到我?”萧冥伸出手,那人目光随其手指而动,却极缓慢,又似乎不受黑暗之影响。萧冥心底一颤,呆了半响,又问,“有人害你?将你锁死在这棺材里?”

那人眼中似乎满是善意,却不答话。

“当真可恶,老子生平为何总是遇到这等谜语人!”萧冥苦笑不迭,旋即伸手,欲帮他起身,那人面色骇然,神情惶恐。萧冥急忙缩手:“你不愿出来,还是说……我这样反而会害了你?”

那人眼中又流露出些许善意。

萧冥左思右想,郑重道:“我现在盖上棺盖离去,而后找大能之人救你出来,就怕这期间会将你憋死!”

那人展颜,嘴角微微扬起。

“你这人真奇怪,你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难道是活死人?”萧冥大为好奇,不停发问,那人眼神悲痛,两行清泪滚落。

“哎!信我,我定然回来救你!”萧冥从怀中取出蟾衣,笑道,“我将此物放在棺内,二哥曾说,只要有此物在,纵然天涯海角也能找到我,那我将此物放在棺内,二哥也定能寻到此间!就怕我二哥是吹牛!”

那人眼中越发有神,凝视他手中蟾衣。萧冥轻轻将蟾衣塞入那人衮服衽口之中,避免直接碰触那人肌肤,旋即搬起沉重之极的棺盖,要盖之时又不忍动手,抬起又问:“喂,盖上真的不会憋死你么?”

那人满眼感激,奋力眨眼,一睁一闭竟达十息之久!

“老兄,你可真有意思!改日脱困,你可记得回来谢我!我盖上了!保重!” 萧冥大乐,缓缓盖上棺盖。而那人亦以感天地之至诚,轻轻启齿,做吐字发音之状:“保……重……”

萧冥依次盖上三层棺盖,待第四层时发出一声清脆响声!那一声响动被雷声掩盖!

“糟了!我怎么这么不小心?”萧冥伏在坑内,大气不敢出,周遭并未传来异响,而此时大雨倾盆而至,他长舒了一口气,心底大为轻松,疾速填埋土石,恢复旧观,而后小心翼翼翻山而过,正当他欲松口气时,身后一刀一剑凭空而现!

“纳命来!”

萧冥早有防备,亦从背后亦抽出一刀一剑,四把兵刃撞在一处!

“好奸贼!汝是何人?”

对面一人持剑,一人持刀,将萧冥围在山头,堵死去路!

“这便是那……”萧冥一念冥灭,狰狞冷笑,“陛下要你死,你便活不过明日!”

“你是夏贼走狗?”那持剑之人暴怒,手中剑如暴风骤雨,只攻不守。萧冥运起玄功,身形如龙盘,似虎踞,手中刀剑纵横捭阖,全无惧色!

“此贼功法好生奇特?阴阳相生,奇正相合,刀剑术杂博无章,似有古仙经之形,却无其实,而当世修者寥寥无几,莫非是偷学?”持剑之人招招狠辣,似乎亦融汇百家剑术之所长,全无破绽,萧冥与之对敌数十招,本待伺机逃遁,而使刀之人在旁牵制,全无机会。

“此贼剑术该有四大剑门底子,可仍旧徒有其形而无其神,可纵然如此,亦足列入当世一流高手之列!难道当真是夏贼手下绣衣执事?想不到他如此武功,竟甘为鹰犬,当真可耻可笑!嘿!”持剑之人再变招式,剑上诡异黑衣缠绕,一击荡开萧冥长剑。而使刀之人当空劈下,正逢其时!

“不好!”萧冥微惊,侧身闪躲之时右臂受创,刀剑合璧之势锐减。持剑人出言收买:“汝武艺不凡,不如臣服于我,此后锦衣玉食,好过给夏贼那惨刻寡恩之人卖命!”

“哦?还有何好处?”萧冥故意拖延,左手刀劲刚猛悠长,谨守门户。持剑人窥破其意图,大怒道:“还有死!”

随着一声断喝!面前剑影、刀罡瞬间暴起,往来繁复犹如天罗地网!刀剑合璧之技竟比刚才狠厉一倍有余!刀具剑之轻灵迅捷,剑具刀之刚猛霸道!刀剑网落一气,三丈之内尽成死圈!

“怎会这样!” 萧冥右臂运使长剑,强行催动剑芒,左手刀厚重如山,刀剑之势亦合二为一,体内缥缈一气化作龙虎,虎生双翼,龙飞九天,势不可挡!

刀剑罗网与刀剑合一之气纵横交拼,如水火激斗!萧冥虽暂处劣势,却仍能抗衡:“使出此招,便有暴露身份嫌疑!可此时不得不如此了!”

“必须除掉此人!”持剑人与那持刀之人尽皆大惊失色,刀剑网罗更加狠辣!萧冥右臂受创,合璧之势难以持久,奋力当下无数次刀剑网罗时,亦被创数十,浑身伤口极多,他不仅大声求饶:“我家主人是诸葛鸿!你不能杀我!饶命!饶命!”

“老狗果然有备!!”持剑人大惊,与持刀人下手更加歹毒,并追问道,“你可曾将消息传回?”

“未曾!”

“好!”

萧冥方才说完,那二人‘好’字出口,一道凶芒竟从后至前发出!

“还有杀招!?”萧冥心惊欲死,顾不得刀剑气罗网,拼着挨下无数剑,亦要躲避那致命一击!持剑人哪曾给他机会,待其转身躲避刀芒刹那,一掌击中其后心!

萧冥口吐鲜血,染红蒙面黑布,反手一刀八风门毒辣刀法,刀劲横空而去!之后再也不敢停留,施展轻功全力逃遁!

“八风门刀法!”

“主人,咱们快追!”

持剑人与使刀人亦展开轻功追击,谁知与萧冥距离越去越远!三人一个在前两个在后,从最初相距十余丈,到二十余丈,再到五十余丈,终于再也看不到前面人身影!

“此贼好厉害的轻功!难道真是陈刓的人?”持剑人再度回到交战之地,站在土山山头喟然长叹,凝视身后被劈到之大树旁坟茔,忽而惊见远处大树上那妖修蝙蝠!

萧冥一口气奔出百里,确认身后再无人追赶,这才持兵刃拄地,不停吐血,他当即盘膝而坐,眉心闪现华光,内视五脏,心脉已千疮百裂,激动之下,又吐出一口鲜血。

正在此时,河边一船驶来。

“船家,救命!”萧冥此时连起身走路的力气也已耗尽,只能匍匐在地,艰难爬行,伸手低呼。

那船家甚是好心,听到呼喊声当即上岸仔细查看,待见到其面目时,惊怒道:“萧冥,竟是你这畜生?当年汝甘为萧家爪牙,害死老夫全家,又霸占老夫田产,可还记得此事?”

萧冥抬首望去,却不认得老者,叹道:“老丈,或许在下坏事做的太多,经不记得老丈!然我身有要事,能否烦劳老丈将我送回龙都,事后必有重谢!”

那老者正是夏阿翁,他听闻河北叛军大败,心绪大喜,又因与华阿婆拌嘴,一气之下壮着胆子出门,再度做起旧日营生,刚送了几位客人至青州,折返时在永济渠边遇到萧冥,怒道:“你这畜生当年害我,老夫此刻不报仇已是宽忍,要送你回去,没门!”

萧冥勉强起身,叩首道:“老丈,萧冥自知罪孽深重,然我一死不足惜,若因我之故未能将消息送回,害了夏王,苦了天下苍生,萧冥百死难赎!”

夏阿翁略微迟疑,见他神色恳切,略有动容!萧冥砍下右臂,神色坚毅,再次叩首:“求您了!”

“你!你这是干什么!哎,算我前世欠你!”夏阿翁将他拖入船中。萧冥死死握住自己手臂,苦笑道:“右手啊右手,我说要砍下你,免得再去赌钱,今日当真应了誓言!”

夏阿翁叹息,给他包扎伤处。萧冥嘱咐道:“给老丈添麻烦了!我的伤已不碍事,但还需洗去岸上血水,以免九锡门歹徒查之我登船地点,到时沿水路追击而来,定然害了老丈!”

“又是九锡门?!”夏阿翁用水瓢简略清洗岸边血污,瞅着萧冥‘哼’了一声,萧冥又觉不妥,便欲起身下船。

“你干什么?”

“我不能上船,不如我写下消息,烦劳您带回?”

“这是为何?”夏阿翁大奇。萧冥左手指着大路:“河岸边纵然洗了,那路上仍旧有血迹,我还是……”

正在此时,天上划下一道霹雳,雨水竟滴滴落下!

“快上船吧,要下雨了!”夏阿翁大喜,萧冥却落下两行热泪,对这四方郑重一拜。

夏阿翁自此一路驾船朝龙都驶去!

萧冥自上船后便昏迷不醒,在船上煎熬数日,第三日开始高热不退,除饮水之外,粒米未进,然其头脑却一直清醒。夏阿翁甚是焦急,不住问他缘故。萧冥未免牵连无辜之人,只是微笑不言。第六日夜,眼见他只有出的气,再拖下去只有一死,夏阿翁十分为难,便要去附近镇上为他找郎中。萧冥执意拒绝,小船便一路顺风而行,谁知第七日晨,萧冥竟奇迹般复苏,面色红润之极!

夏阿翁大奇,见他看自己眼神有些奇怪,当下恐惧之极:“你……你该不会恩将仇报吧!”

“老丈!过去萧家对不住您!这些银两远不足赔老丈之所失,万勿推辞!”萧冥将一张银票递给夏阿翁,郑重叩首,望着天上日头,运起轻功,长啸而去。

夏阿翁叹了口气:“他这是……”

“我这是回光返照!”萧冥运聚功力,惊觉丹田愈空,身子之清灵仿佛无物,一气便驰出数十里,一个纵跃离地十余丈,飞入龙都城内!

守城将士此刻还未打开城门,惊见一人形物飞来,大惊:“那是什么东西?”

“你眼花了吧老李?哪有人!”

“我刚才明明看见有人飞过去了!”

“陛下的黑霸王都飞不过此城,你定是昨日和相好的过了头,肾精亏虚,以至于眼花!”

“滚!你才虚!”

守城将士几人笑骂,不再理会。

萧冥畅意驰骋,眼见便入萧府,身在半空之时,如见仙鹤来翔,凤凰来仪,再看身后,淡淡五色之气凝而不散!乃为古仙经散功之象!

“糟了!若九锡门之众见此情景,定可寻踪而来,二哥所谋大事,岂不满盘皆输!”萧冥正自惶恐,天地间狂风大作,将五色之气吹得七零八落,再无踪影!

“哈哈哈哈!我何德何能,连上苍都站在我这边!祖宗有灵,萧冥在此谢过了!”萧冥运气成钟,音波倒灌天穹!天地黯然,山川失色!

萧府内院之中,喜儿正在院门翘首以盼,远远望见一道身影,揉了揉眼睛,在睁开眼睛时,那人已然走近:“我回来了!”

“夫君!你的右臂呢?”

喜儿来不及欢喜,伏在丈夫怀中竟听不到他心跳之声!

“来不及述说了,快去取纸笔!快!”

喜儿扶着他走到书房,萧冥用仅余的力气艰难提笔,在纸上画下歪七扭八之图形!喜儿知丈夫已在临终托孤,强忍悲痛在旁侍候。

半刻之后,萧冥已近乎耗尽力气,将那张墨迹未干之纸递给妻子:“喜儿,务必将这张纸保管好,交给二哥!除了二哥,谁也不能相信!还有,你千万不要好奇打开查看!事关性命!我不能再将你和孩子牵扯进来!”

喜儿频频点头,泪水止不住留下。

萧冥握住妻子手掌,心绪甚是平静而喜悦,起身走到前堂对佛像缓缓叩首,又嘱咐道:“我还欠老爷人情,这便要去,你记得半刻之后,带上全部银两和随身重要之物前来!不可早,也不可晚!萧府已危如累卵,万不可久留!!切记!”

“人家记得了!!”喜儿泪如雨下,抱住萧冥,不愿分别。萧冥在妻子额上一吻。化作一道天光纵去。

萧卿之此时却在书房,他正目无喜怒,阅读丹经,谁知房门竟被萧冥撞开!

“哈哈!老狗!!大爷我来了!”

萧冥大剌剌走到太师椅前坐下,凌空一指截段香头,再一指复燃之!

“只占老狗半刻钟!”萧冥言语无礼至极,门外有不少丫鬟侍卫都听的一清二楚,尽皆惊骇而不敢言!

萧卿之将被撞坏的大门扶正掩好,侧目一撇,强忍已乱之心绪,拾起书架上一册,翻到《正气歌决》,大声诵读,热泪滚滚而落!

萧冥狂笑,又复低语:“想我萧冥乃是恶贯满盈之人,纵然听不懂老爷所读文章,想来这些人物,也该是风华绝代,气贯千秋之人,我又岂能比之!”

萧卿之读罢,将书册放在太师椅旁,倒身下拜!

“我就要下地狱了,不过,欠老爷的人情,已还清了!至于救‘那人’的事,便看天意吧。”

萧冥一声长笑,香头熄灭,闭目而逝。

萧卿之袍袖擦拭未干之泪痕,冷喝:“来人!”

“老爷,这不要脸的娼妇亦在此地!”

众侍卫闻听老爷呼喊,一并将在房门外等候、且已有五个月身孕的喜儿押来!

“我对萧冥仁至义尽,然此贼目无尊长,偷窃府中银票以为赌资,更与婢女私通,将他尸首扔到府外喂狗,再将这贱货轰出我萧家!”

“是!”

“老爷!喜儿去了,老爷保重!”

喜儿诚心跪地叩首,萧卿之再不敢看,侧过头去,大喊:“快滚!滚!”

此刻萧府之外正有无数龙城军列队而来,萧琤一早便在自家别院告别母亲,更收拾了行礼,与老师地辰策相约一道北上参与华山二聚。

“老师,你的伤大好了?”

“三个月已然养好!不必挂怀,倒是琤儿,这几月为师没能负起督导之责,剑术进境如何?”地辰策面色红润,之前受的伤好了大半,元神却仍有暗损,非三年五载不能修复,他怕萧琤担心,便未提及。萧琤替其师欢喜,神采焕发,信心十足:“今次老师静看徒儿表现便是。”

二人正路过萧府之时,惊见无数龙城军入内,喜儿被推出门便要跌倒。萧琤连忙上前。

“少爷!”喜儿掩面哭泣,怀抱那断臂,又俯身欲背起丈夫沉重尸体。

“这是怎么回事?”萧琤轻问。喜儿不答,府中侍卫被龙城军缴械羁押,亦吓得面无人色,与片刻之前耀武扬威神态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你是干什么的?和反贼什么关系?”

龙城军一头领上前盘问。萧琤神色淡然:“我和那老狗已无关系!早已和他恩断义绝!”

“好!少年立志报国,便该与这等卖国贼划清界限!”那头领颇为赞赏,萧琤借机又问:“军爷,那老狗犯了什么罪?”

“萧卿之勾结叛党,以粮草资敌,圣上今晨下旨,将萧府查封,其族一干人等全数押送狱中,来日三法司会同审理!兄弟们,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凡看到反贼证物,一并收缴!财物一并查封!谁手脚不干净,私自夹带脏物,罪同谋逆!”

“是!”

龙城军已全数冲入府中,不再理会大门外三人。

“这些丘八一贯发抄家财,今次竟如此严厉!看来陛下已起杀心!”萧琤有些为叔父担忧。地辰策轻言安慰:“此次华山二聚汝需争立大功,如此方有一线机会救汝叔父!”

“谢老师提醒!”萧琤叹了口气,又转头看向喜儿,“到底是怎回事?”

喜儿将那封书信攥紧,眼中含泪,强笑道:“丈夫好赌,得罪了仇家,又得罪老爷,奴婢这才被赶出门!”

“可有去处?不如先回……”萧琤出言,喜儿委婉拒绝:“谢公子,喜儿去找楠儿姑娘,丈夫死前叫我投奔二伯,想来二伯虽然好色了些……看在兄弟之义份上也不至于……也不至于……”

喜儿欲言又止,萧琤心底不忍,地辰策却看出些许端倪,将绣衣执事令递去:“若遇缓急,此物可暂解危难!”

“谢先生!”

赌场对面张老六见萧冥惨死,不住冷笑:“呸!什么东西,死得好!死得好!”

而众百姓中被萧家欺压之人尽皆扔来烂菜鸡蛋等物,尽数砸在萧冥尸体之上。喜儿早已哭干了眼泪,只默默挡在丈夫尸身之前,替他遮挡。

地辰策在民间颇有威望,实在看不过眼,出手阻拦。众百姓看在他面上,这才并未刁难喜儿。萧琤雇来几个民夫。将萧冥埋在郊外一处空地,喜儿不敢立碑,在二人护送之下前去楠儿家中。

二人又给二女留了些银两,雇了邻家阿婆烧火做饭伺候二女,这才上路安心。

“萧冥作恶多端,然多数恶事怕也是被我那族兄和萧才指使,可落得这个下场,却也让人唏嘘!我若未能遇到恩师,再如往昔一意孤行下去,怕也会如此收场!”

地辰明沉默不语。萧琤仔细回想过往,忽而大感诧异:“萧冥尸身后心有一掌印与极深之刀痕,该是挨了重掌力,又中了致命刀伤,心脉已碎,这才身死!那刀痕虽深,却不及掌印可畏!这等修为世间少有,龙都附近除我、师傅和叔父外无人能及,谁会下这么重的手?难道仅仅是为了追赌债?况且萧冥武功本自平平,中了此招该当立时毙命,能逃回府中简直是奇迹!”

“琤儿,你在想萧冥中掌之事?”

“嗯!徒儿百思不得其解。老师可有端倪?”

“我也不知!或许此人是九锡门暗棋,武艺高强,平日隐忍……”地辰策欲言又止,微笑道,“快些赶路吧。”

此后师徒二人便一路向北,终于在济北西南靠近黄河处看到众人!

“咦,那不是宗主么?”萧琤眺望远处。华山群侠一众二百余人正浩浩荡荡向东而去,有半数人马沿水路而行,此路大半乘坐盐、漕两帮船只;其中亦有兵器、辎重等物随船而行;余下少半数在大路上乘马,与丐帮群豪并行。

大路上群侠以夏王为首,此刻他并未骑黑霸王而来,只端坐一辆马车之中。而水婈君正策马与夏王车马并驰,二人相隔不到一丈,传音交谈。

“爹!你在想甚事?”

“我有些事不甚明白,第一,九锡门掀起叛乱,却并不出手相助,又将袁、萧两家出卖,力分则弱,更易被逐个击破,岂不正中我怀?元俌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第二,妖人诸葛鸿自其老巢被尚书令王大人以道法封印之后,便无门可入,现在亦寄身于九锡门,他二人定会料到我率人来攻,不知又有何奸谋?”

夏王沉思不再言语。水婈君却大胆猜测:“第三,现下漠北太过平静,让爹难以逆料贼人后手?”

夏王展演一笑:“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水婈君大方一笑:“女儿瞎猜的。自之前幽州出事后,长城以北确实太过平静。”

“赵兄……”夏王眼望北方,愁肠百转。

“爹,女儿觉得赵延子叔父绝不可能背叛您,此事一定还有隐情!”婈君宽慰。夏王心绪略好,淡然道:“那日出发时,蝙蝠来报,说在白石山左近见到有三人激斗,最后一方以重伤收场。”

“另一方呢?”

“蝙蝠修为不足,被那二人发现,身中剑气,负伤而走。不过先前逃走之重伤者所用武功似乎出自古仙一脉!”夏王亦感好奇,朝南面望气,因树木阻隔,看不清晰,只咦了一声,“有人散功?莫非兵解?”

“谁人呢?”

夏王合身纵起,攀援到山壁高处远望,双眼有神光射出,俨然洞烛大千。

婈君心生崇敬,在下面静静等候。过不片刻,夏王纵身而下。

“相距千里,看不真切,然有七成可能是《冯虚御风》之五色缥缈气,若非我见萧卿之亲自施展过,今日绝难辨别!”

“莫非萧卿之……”

“不,他不会做那般蠢事。留得有为之身,方能解不白之冤。恒勤兄到底是背信弃义,还是为《英雄谱》所胁迫,终将水落石出。”夏王神色冷漠,似乎在说与己全不相干之事。

婈君有些伤感,低头不再说话。

夏王侧目,恩威难辨。

“大哥!大哥!”

“五弟?”

呼喊自后而起,原来是地辰策与地辰明在大道相见,兄弟二人甚是喜悦。

“大哥,数月不见,风采依旧!”

“五弟伤势如何?”

“已经痊愈。”

“萧琤公子?”

“大哥勿虑,萧琤公子人品正直!我已将剑术传了给他!”

“好家伙!”

夏王在马车之中,只听闻众人话音,当即下令停车。

“拜见师伯!”萧琤下马见礼。仁德忙拉起他,笑道:“无需多礼!我三弟这人向来自视甚高,他愿将剑术倾囊而授,又不愿以世俗尊卑相处,自是对你极为看重。”

兄弟二人与萧琤闲谈之时,仇氏四兄弟亦聚在一起,而仇虎则头戴面具,笑嘻嘻对兄弟四人抱拳行礼。

仇禁恶有些恼怒,仇龙劝说道:“大哥,现在老三是戴罪之身,宗主让他隐秘身份,戴罪立功已冒风险,大哥万不可戳破。”

仇禁恶叹了口气,忽而望着仇虎身后几人,惊讶道:“二弟,四弟,六弟,七弟!你们都来了!”

后面那几人亦带着面具,正是胡太平、吕万杰、高崇乾、唐乐潮,最远处又有几人,却不认得。

胡太平四人微笑上前拉住仇禁恶、仇龙、仇风、仇云等人:“大哥,三弟,八弟,九弟!近来可好?”

仇禁恶大喜,却不敢声张,传音道:“几位兄弟不是在军中当差,为何今次与陛下同来?”

胡太平神色落寞,吕万杰瞅着远处那几人,故意朝那边冷笑道:“二哥从来都是重情重义、义薄云天之士,不像有些人只想着升官发……”

“四弟!住口!”胡太平呵斥,吕万杰不敢多说。

远处那几人正是郭桐双、崔顶天、谭定军、蒋根生,催、谭、蒋素来与胡太平不熟,又与郭桐双相善,闻听此言无不大怒,便欲上前理论,郭桐双神色郁郁,对胡太平抱拳,四人转身离去。

“那几人气势凌厉之极,决不在陈刓、萧虺之下,能和二哥相匹敌之人,又尽皆隐秘真面目,想来定是大王的屠神卫众猛士!”仇风隐隐觉得不妙,瞅着九弟。仇云摇了摇头:“听闻屠神卫众将一向亲如兄弟,今日怎会势同水火?难不成有人从中作梗?”

仇禁恶亦看出端倪,握住胡太平、吕万杰、唐乐潮、高崇乾之肩头:“兄弟,咱们同为陛……宗主分忧,万不可阋于墙内,同室操戈,而使亲者痛,仇者快啊!”

吕万杰气鼓鼓道:“大哥有所不知!那姓郭的曾得了二哥救命之恩,半月前二哥落难,他不仅不报恩,竟还袖手旁观!”

“老四!”胡太平呵斥,“你懂什么?当时桐双若替我开脱,局势只会更加惊险!将致大将军于何地?”

吕万杰不信,却也不辩驳。高崇乾看着仇禁恶,哼了一声:“大哥,你骗兄弟骗的好苦。”

仇禁恶笑道:“六弟,非是做哥哥的没有明说,而是当时……总之是做哥哥的不对,来日我自罚酒!罚酒!”仇禁恶不敢明说,高崇乾心细之极,望向远处,对众人道:“哥几个,咱们还是分开来走为妙,即便宗主不加怪罪,河西王亦必看在眼中!还是少惹麻烦为妙!”

“大哥,保重!”仇虎洒泪,先行而去。

“几位!保重!”胡太平、唐乐潮、高崇乾三人拜别!

“八弟,九弟,平日可别惹大哥生气!”吕万杰轻笑挥手,拍击二人肩膀!

“哥哥手劲好大!莫非功力又有进境?”

吕万杰只爽朗一笑,追上远去四人。仇氏九兄弟短暂团聚在一起,无不心情激荡,一扫阴霾。

“二哥欲言又止,不知怎么回事!”仇龙轻问,仇禁恶摇了摇头:“你别问,我也别问。”

九兄弟在一处下马相聚之时,河西王在后队冷然凝视,一言不发。

“卫堂主!宗主连那几人都调来!看来此次志在必得!”崉砊与河西王素来言语投机,上前与之闲聊。河西王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此次凶险莫测,且群侠心意不齐,就连屠神卫亦有分裂之势,这等情况从所未有!大哥该当有所察觉才对!”

崉砊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忌讳他们几个与老仇结拜之事。”

河西王笑道:“若真要落个结交江湖匪类的罪名,你杜衍侯怕第一个就跑不了!到时先把你这厮爵位削了,再发配到武威,我也好有个助力,不至于整日连个说话之人也没有!”

崉砊也不以为意,又笑:“谢无忌已足独当一面,有他助你,又何须我来?”

“世子赵令‘遭人蛊惑’起兵谋反未遂,然此事已传之三军,若罪名坐实,弄得天下皆知,大哥便成了昏君!将以何面目对天下人?谢无畏替世子担责,自尽而亡,赵令亦因谢无畏之死忧虑自责,郁郁而终。此事对大哥与谢无忌打击极大!更令他二人之间生了嫌隙!如何能调解一番?”

崉砊从未见河西王露出如此忧愤之色,方才二十余岁年纪,额角竟生出几根白发,大惊:“你……”

“我没事!”河西王苦笑,“军中事直来直去,任他千军万马,我自岿然不动,可人心之善变,远非战事可比!若尚书令大人能出面,又或者那‘两位先生’出山,或许有些机会。”

“那两位?”

“嗯!”

二人说话之时,似乎望见背后极远处扬起烟尘!而群侠方才亦对那屠神卫八人多有揣测。除荆楚剑门掌门雷鸣之外,龚大䍃、叶长老、蔡嬐、欧阳仜无不惊讶于彼等功力之高深。

“从不曾听说江湖上有这等绝顶高手?”

“欧阳掌门,你为我四剑门之首,可有把握匹敌其一二?”

欧阳仜黯然摇头:“那几人气息之凝聚,似已不在吾父之下,武功该与九锡门四刀四剑之首的陈刓、萧虺不相伯仲!我能平手恐已属侥幸。”

“叶长老呢?”龚大䍃又问。叶长老与龚大䍃素来相善,笑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欧阳掌门都自承不敌,我如何打得过?不过赢大䍃老弟一招半式该当能做到!”

“哈!讨打!”

各派掌门有说有笑,而龚乂、雷鸣更直接上前与郭桐双四人结交!

“前辈!”

郭桐双忙还礼,却不敢开口。崔顶天、谭定军、蒋根生三人只在一旁微笑驻足,并无攀谈意愿。蔡倐捷与欧阳峑分别拉住龚乂和雷鸣折返。

“你两个太冒失了!”

“既为同道,又何必遮遮掩掩?”雷鸣一奇。蔡倐捷劝道:“若是寻常江湖人士,那不必说,可若说是宗主之属下,那便不方便以真面目示人。”

龚乂立时明白,雷鸣还有些绕不过来,还要追问。

“蔡贤弟已经说的太多了,咦!有人来了,还是两队人马!”

一队人马似乎仍在极远处,另一队则是夫人与桑玥在前,段质捷、范纭盽、周酢海在后。

夫人下马,一系红裙飘起,容颜宛如少女,现出惊世之美!

“仇大侠,汝子已在桃园秘境中安排妥当,九锡门纵然势力再大十倍,也绝不敢强闯!且我已飞鸽传书给汝两位夫人,并派亲信前去灵州迎接,不日即可母子团聚!”

“当真?”仇禁恶虽听龚乂等小辈说起过此事,却从未进入其中。

桑玥笑道:“真的,那处当真是世外桃源,且如宗主和夫人这种绝世高手有百人之多。九锡门万万不敢强闯!”

“太好了!谢夫人!谢桑女侠!”仇禁恶喜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停道谢。

“仇大侠客气了!仇大侠之公子一路上极为听话,又甚乖巧可爱,我都有些不舍了!”桑玥神色温柔,语如天籁,与夫人相视一眼,笑得花枝乱颤。

龚乂、欧阳峑、雷鸣、蔡倐捷四少毕竟年轻,看得面红耳赤,心跳气喘,不约而同赞道:“真美!”

“几位大哥哥在看什么!”

戫儿笑嘻嘻走上前去。四少大窘,抬首望山:“嗯!嗯!这山势当真美的很!”

夫人亦察觉众人神色,落落大方从群侠中走过,朝夏王而去。

“拜见宗主!”萧琤极有分寸,此时正在地辰明、地辰策两兄弟引荐之下拜见夏王。他抬首望去,心底震恐,“陛下为何气度大变?与数月前截然不同!”

夏王凝视萧琤,缓缓点头:“进境神速,然最为难得者,乃是能断是非曲直、黑白善恶,比之袁仲远何止高出十倍,来日这九州山河该由尔辈所裁治。”

“宗主春秋方盛……”夏王伸手打断他话头,微笑扶他起身:“世袭罔替,家国天下,又有何意味?时机到日,吾便携师妹隐遁,再不过问世间之事。”

如在数月之前,萧琤定以为夏王虚伪做作,此刻却不由得深思,并未出言。

“师哥!你这里却冷清的多了!”夫人身着一袭红裙,从远处而来。

“母仪天下之贵,明动天下之容!夫人似乎比过去更加年轻美貌,这是为何?”萧琤大为惊叹,元曦上前握住雪蓁手掌:“可乏了?上车歇会?”

“我有些心神不宁!”夫人皱眉。河道之中,顾幼锋、谢无忌、闻诗戫三人早已纵身而上大道,此时从路上群侠中走来,到近前时略有紧张神色:“殿下!羽先生和子先生方才同时发来消息!”

“何事?”

“宗主,我们先行告退了。”地辰策欠身,夏王察觉其元神暗损并未全数复原,皱眉道:“正德兄的伤势……”

“已不碍事!”

地辰策拉着萧琤离去。

萧琤随后队人马先行赶路,夏王、夫人、谢无忌、顾幼锋、闻诗戫、水婈君六人在山间密林处密谈。

“此次极为凶险,两位先生不放心。”

顾幼锋手中那颗明珠一亮。夏王似乎下定决心,取出一张符,而后双手成决!

一道身影立在众人身前!

“众位,别来无恙!”羽先生仍旧面色冷漠,对众人一礼。顾幼锋大喜,上前拉住其手臂:“先生,没想到竟还能在大千世界中与先生相聚。”

羽先生难得挤出一丝笑容:“博恒,汝用功甚勤,现在已赶上为师。”

闻诗戫、水婈君都上前见礼,唯独谢无忌神色郁郁,在远处躬身还礼。

“先生这副傀儡之躯体与凡人无异,不惧任何操偶之术,法力不空,形体不解,可放心运用。若说目下缺陷,那便是只有先生生前约莫三成功力。还需谨慎。”夏王细心提醒。

羽先生点头,又望向远处:“此地离泰山已然不远了。”

“是!”

众人说话之间,长生背背双刃而来,惊见羽先生时大为骇然,身周风雷之气暴起!婈君、戫儿、博恒、患之运功抗衡,四人驻足与两大高手之间,已进退自如!

长生笑看四少,心底大感欣慰,身前气势不减!

羽先生被狂风所袭,竟自退了一步。

长生大感意外,夫人刚要上前劝说时,一人自远处走来:“你二人并无一战之必要!”

“尚书令大人!您竟然来了!”夏王大喜,激动的面色潮红,“今日破贼必矣!”

长生收力,笑道:“大哥,姐姐,我便是来说此事。谁知尚书令大人比我更急,竟亲自上山来了。”

王仲明身着素服,对夏王笑道:“老臣知劝说也定无果,与其如此,尚不如直接出手相助。且九锡门作恶多端,早已人神共愤,今次灭了,也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也算替世子与谢无畏将军报仇雪恨!”

谢无忌心神一震,眼中噙满泪水。

夏王略有愧色:“吾平日不在五都,尚书令大人操劳国事,竟还要您来此,当真是……”

“大王,不必多言!”

夏王十分感激。长生嘻嘻一笑,递去面具:“先生平日戴着此物,以防被群侠看到。”

“我和羽先生便在马车之中,待关键时刻再现身便是。”

“如此最好!”

夏王与夫人当先引路,与一众下山。羽先生故意晚走几步,与谢无忌并肩而行:“患之!”

“先生!”谢无忌神色忧郁,却仍旧彬彬有礼。

“我亦知汝兄之事!今汝若能振作,立下不世之功,难道还怕不能替兄长洗白冤屈吗?”

谢无忌恍然,精神又复振作,热泪盈眶,跪倒在地:“谢先生提醒,无忌如此糊涂,竟未能察鉴如此简单之事!”

羽先生轻推其背,淡笑:“还不快去!”

“是!”

患之渐复旧观,朝顾幼锋、闻诗戫、水婈君几人奔去。戫儿眼中满是柔情。

羽先生望着四少,似乎回想起极久远之事。

“我不该将兄唤来。”夏王待众人上车后和羽先生独自在后乘坐另一辆车。

“我与尚书令便是元曦老弟的最后底牌,希望永远也用不上。”羽先生又复原貌,面如坚冰,眼如地火,令人望而生畏。夏王握住羽先生手掌:“先生为吾良师益友,自少时便几次救我,而今回深入九锡门,恐危险重重,我们几人也就罢了,最多肉身陨灭,可先生……”

“我只不过分出一缕神识操纵此傀儡身,老弟不必多虑!”羽先生大笑,又问,“有酒么?”

夏王感激,从怀中递去一小壶:“此为弟所藏陈酿,兄且品之。”

羽先生拿在手中,却不忍入口,又递给夏王:“待破贼之后再喝不迟!”

“那小弟先寄存此酒,待功成之日,再与先生共饮!”

“甚好!”

二人击掌大笑。

此后十数日间,群侠一路行至泰山,而后登上玉皇顶!

顾幼锋凝视山门,心底有些犹豫。

“博恒,一会你便在队尾吧。”夏王安抚之。顾幼锋却摇了摇头:“殿下可还记得在汉将军府邸激战那夜?”

“自然记得。”

“回去以后,我曾问过汉将,与元俌大哥之事何解?汉将曾送我一言。”

“哦?愿闻其详。”夏王甚是好奇。

‘肝胆相照,以全兄弟之情;荣辱与共,以敬君臣之义;呕心沥血,以正天公地道。’”顾幼锋神色郑重,双眼真挚望向远方。

夏王甚是惊叹:“当真是豪言壮语!难道博恒今日……”

“没错,今日臣欲与之先礼而后兵,若元俌兄执迷不悟,我定大义灭亲!”

“说得好!”

群侠无不赞叹。

夏王沉思:“元俌有今日之过,为兄亦有深责,吾父无德,不教其正,不导其真,吾为长兄,亦有失责,今日或该给他一条生路……”

“师哥!”雪蓁在旁握住他手。

“把那些人带上来!”

“是!”

那十一人被带到面前。纷纷取出符篆。

夏王催动神力,符篆洞开门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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