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会儿可能需要你配合演一出戏。”楚云同她咬耳朵。
“我今天好像一直在陪你们演戏。”林暮很无奈。
“好聪明啊，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就在刚刚。”
“那也聪明。”
“不，别误会，我只是看见了一个让我很惊讶的人。”
“秦倦？”楚云不在意地朝长沙发那边望去，秦倦坐在三个青年之间默默喝闷酒
“那个女人将我赶出家门，自己倒是动作神速。”林暮窝火。
“哈哈哈，你喜欢她？”楚云八卦。
林暮不作声，转而盯着楚云的下垂眼看。
“干嘛？你不喜欢她，而是喜欢我？”楚云也不害羞，回视过去。
“今晚我想和你睡。”林暮贴过去与她亲密。
“好啊，晚一点我送你。”
林暮从浴室走出，随意擦着头发，浴袍被星星点点乱飞的水珠打湿。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怎么是你，我的419对象呢？”林暮淡淡地看着好整以暇坐在床上的女人。
“你还敢在我面前提她？！”秦倦横眉立目。
“我怎么不敢。”林暮赌气。
“好，没有你不敢做的事。过来吧，我帮你吹头发。”秦倦招手。
两人进入了熟悉的节奏，直到林暮被机械单调的风吹得昏昏欲睡时，秦倦在她耳后开口：“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保证不瞒你。”
“我不会问的，要说你自己说。”林暮的声音有些听不真切。
“呵呵呵，你怨气不小。”秦倦笑。
“我不该有怨气吗？”林暮转过身，从她手中抽走那台在耳后嗡嗡叫个不停、像个巨型苍蝇的破烂丢开。有股冲动在驱使她扑上去将眼前这个莫名有些陌生的女人给按倒在床上，对她实施暴力，或是给予温存，不论怎样，只要能够发泄、再发泄、一泄到底！但林暮只是侧着身，枯坐在床沿，垂着双臂，满目委屈地看着秦倦的双眼。
“你来见我，是个错误的决定，明明我希望看见的人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在这里，我根本就不需要压抑克制……我的理解对吗？你现在是不是这样想的？”秦倦叹气，“如果你真的如此希望，我可以敲敲铃喊楚云过来，她离得不远，听得见。你可以和她谈天说地，心心相印，干柴烈火，大被同眠。如果你想要来龙去脉的解释，她同样可以做到滴水不漏；如果你单纯只是想养眼，那她那一张脸我看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看厌。一切都是那么合拍，那么好，对吧？但我知道，你不想要，只要我在这里，你不会想要别人，任何人。”
“你比我还懂我自己，真不错，秦倦。”林暮夸赞她。
“因为事情就是会如此水到渠成地发展，看似被人所掌控，实际上，自发形成的才是最牢不可破的。”秦倦侃侃而谈。
“你说得像是某种死的理论，套用到活生生的人身上，还会见效？”林暮跟上她的思维。
“呵呵呵，让我们来玩玩游戏，我一直都知道你很聪明，林暮。先来复盘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怎么样？提问，幕后主谋是谁？答对有奖哦~”秦倦愉悦地笑。
“你。还有……我的419对象。”林暮秒答。
“1分！”秦倦叫起来，“剩余99分扣在了你的恶趣味上，真讨厌，答对但没奖！”
“我也只是猜测，疑惑的一点是，青与我的相遇，看起来不止是巧合，但为什么？我今天完全像个局外人，不，这样说吧，但凡跟你沾边的事情，我都像是被排除在外了。”林暮习惯了。
“你在事件中的作用的确是可有可无的，呵呵呵，但你不妨仔细思考一下，再多深入一点点。边缘人物与焦点核心的区别在哪里？对，那就是聚焦。摄影机的镜头就是观众的眼睛，可实际上，镜头内与镜头外别无二致，那么错过的永远比定格的要多得多。发生于镜头内、聚焦于主角身的也无时无刻不在镜头外上演、在边缘人身上经历。有时只需调转视角，相同的故事说不定下一刻就复现在眼前……”秦倦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皱眉的林暮，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也许在暗暗憋着劲使坏，也许在等待某个平淡的一天到来。
“你在回避我的问题。”林暮抓住了秦倦潜藏的尾巴。
“我不喜欢把话说得太过直白，那对我来说很无趣，或者你可以看作是我的职业病。”
“你不是导游兼咖啡馆老板吗？哪来的职业病？”林暮忍住不翻白眼。
“那些都不是我爱的工作~可惜我天生就是个劳碌命，遇上你之后，我的劳碌反而变本加厉了，你根本不知道为我分担！你连这个意识都没有！”秦倦总是说着说着就开始批判起林暮来，接着，就会很想打她，她也确实这么做了。用白花花的长腿夹住林暮的腰，使劲往后拖，然后她就看见林暮还带着水珠的绝美容颜悬于自己脸颊上方五公分，半湿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头顶的灯光。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林暮看不清身下人朦胧的五官，她也只好模糊地发问。
“我其实是个作家哦。”秦倦回答了她。
“你写过什么书？”
“一本还未完成的书。”
“你有多少读者？”
“我一个。但等到它面世，全世界都会是我的读者。”
“原来你只是个业余作家。”林暮翻身躺倒，眯着眼睛。
“你有什么好笑我的？你不还是个吃我、喝我、住我的业，余，画，家。”秦倦侧躺起来，撑着半边脑袋，嫌弃地低头看她，“你头发还是湿的呢，就这样躺着，我晚上不睡觉啦？”
“楚云是你什么人？”林暮问。
“发小？主治医师？随你想象。”
“她也是个……业余心理医生？”
“呵呵呵，被她听见，她会杀了我的。但她的营业执照确实前不久被吊销了。”秦倦微笑。
“因为青？”林暮转过脸。
“跟她相关，但并不全因为她。”
“青是个精神病患者吗？”
“显而易见，楚云的说法是经由偏执型人格障碍诱发的精神分裂、躁郁症以及认知失调。”
“听起来都很常见。她为什么会被吊销执照？滥用违禁药物或是手术？”
“你将她描述成一个科学怪人了。都不是，她采用的做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情感交互治疗。”秦倦顿住，等着林暮发问。
“……你的意思是，那些所谓情感的建立，只是服务于治疗的？”林暮感觉有很多线团在自己脑子里，她想要找到其中的线头。
“说说看我们林小姐的发现，你已是其中一个见证人了。”秦倦诱导她。
“始终有一种违和感在提醒我，要我保持清醒，去看待那些正在发生的事情，不仅是表面，还有那隐藏于背后的所有解释不通的细节……青的所有说辞既显得相当混乱，但细思起来却挑不出毛病，只要你站在她的视角去看，就会发现一切都是那么符合逻辑。在她的世界中，我们也许所有人都是面目可憎的，都在用一环套一环的谎言欺骗她，用根深蒂固的偏见揣测她，都……像是精神不正常的人……围绕在她一个人的身边。”林暮平淡的叙述下早已是波涛汹涌的起伏心绪，她感到一阵十分可怕的绝望孤独攫住了她，于是顺从自己的本能，紧紧地抱住秦倦的腰，凑过去嗅闻她颈侧的气味，像是努力确认这个人的存在证明。
“你一个很难与人共情的冷血怪物，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吗？”秦倦抬手抚摸怀里人圆润的后脑，颇为感慨。
“但她也是可以被拯救的对吗？她还有她的爱人，那个男人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她，甚至为了她宁愿扮演一位重复失忆的精神病伴侣，而只是为了让她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林暮仰脸对着秦倦，征求意见。
秦倦忍不住凑近她，在她额上轻吻，然后点头，附和她。
“哼哼哼哼哼……”林暮头一回笑得这么放肆，直笑得在秦倦怀里抽搐，接着努力往前挤，恨不得钻入秦倦身体里，变成一条蛔虫，她惨然笑着，“你说不会瞒我，但你又在瞒我，秦倦，我总能察觉的。青不会得到任何救赎，因为她从头至尾都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中，她的爱人，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真的是个精神病……对吗？”
“……”
“哼哼哼哼，情感交互治疗，意思不就是把毫不相干的两个精神病给编织进同一场美梦中吗？为什么会是美梦？因为对于精神病以外的人来说，看到他们如此‘相爱’，又怎么会疑心那会是场噩梦呢？”林暮的脸色惨白如鬼，她疑心自己会不会吓到秦倦。
但秦倦默默盯着她，面无表情，她们离得很近，秦倦却想再近一些。她凑到林暮耳旁，用低微的语气说：“不止是两个精神病哦，楚云想做的，是将所有患者给编织进同一场梦中。这梦里，有人扮演她的弟弟，有人跟她一块长大，有人爱慕着她……”秦倦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始笑，“呵呵呵，林暮，你猜猜看，我会不会也是其中一个呢？我刚说过，楚云也是我的主治医师来着……”
林暮用唇舌堵住了那张邪恶的嘴。这是她们之间的第二个吻，仍旧是由林暮主动，不过与上一个吻有所不同的是，这次的后调，完全由秦倦把握。这个女人的真实吻技强得惊人，林暮本已一片冷寂的心被她撩拨得在欲海中浮沉，只有紧紧攥住女人的衣领，像是漏水孤舟上的旅人抓住芦苇的生命。
秦倦舔着嘴角，回味无穷，“好怀念的美妙触感啊，呵呵呵，像是浮在云端。”
“那你今天为什么要拒绝我。”林暮此刻的唇鲜红无比，配上她苍白的肤色，像一只年轻艳丽的吸血鬼。
“不够时间啦，我是想和你亲亲热热的嘛，但楚云那妮子催得紧，我毕竟也事先答应了人家，也不好怠慢不是？林小姐，你得体谅我的嘛~你那么突然压上来，不由分说就脱我衣服，再好的情调都被你破坏了。”秦倦委屈得红了眼，刚得到莫大好处的她，又得寸进尺卖起乖来。
“你乖一点，我就不生气了。”林暮说。
“你喜欢乖的？那我很乖的！”秦倦蹭她。
“变得和你以前一样就再好不过了。”林暮补充道。
“我以前什么样？”秦倦问。
“别装蒜。”林暮作势要掐她，被她搂住手臂，锁在怀中。
“……秦倦，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慧的人，那我问你一个问题。”沉默良久后，林暮认真道。
“多谢夸奖，嗯，问吧。”
“你说……我们有可能只是某本书当中的人物吗？”
“何出此问？”秦倦惊诧。
“有感而发罢了。”
“打破第四面墙是吧？如果你想要我认真地回答你，那么，答案是，我们的确就是某本书中的人物，并且，还是主角，再且，这本书的作者，和我还很熟悉。”秦倦更加认真地回道。
林暮有些不可置信，投来的目光满是困惑，“谁是作者？”
“当然就是我了。我应该说过我是一个作家的吧。”秦倦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我写的这本书，书中的人物都是真实存在的，有名有性，有血有肉，当然，你也在其中，我为你留下了十分浓墨重彩的一笔。我说过，你是主角。”
“那青呢？”林暮问。
“什么？”秦倦没反应过来。
“青。”林暮重复。
“哦，你这么一提倒是提醒了我。某段篇章的主角算不算是主角呢？纵观全书，又能否冠以一个配角的名头呢？”秦倦真的在思索起来。
这一夜，剩余的时光，就像无数段刻意或非刻意的留白那样，被某个作者擦除掉了。摄影机被关上，停止了工作，镜头外的观众就好似被迫睡着了。这让他们误以为，所有的一切都随着自己一同睡着了，被静止，被悬置，被忽略，始终停留在那里，就在那里，等着自己醒来，等着被开启，等着被重温……
“呐，我问你啊，这个问题我其实也不是那么想问，但就是问问，也没什么啦，老子想问就问，你听着就行，”出租车上，青罗里吧嗦对林暮说着，“你觉得……我的演技怎么样？”
“你演什么了？”林暮莫名其妙。
“嗯~不错，你连看都没看出来。看来，我还是挺有天分的嘛。”青的鼻子翘的老高，忽地转脸面朝林暮，小声道，“有人在谋划你，已经实施很久了，你如果不小心，会落到个比我还惨的下场。你问我哪里惨？呵，那是我演技好，叫你看不出来，你没有我这样的演技，就等死吧！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啊，我完全可以装傻不说的，哼，那些人一定以为我什么都不会说，因为没人信嘛，我干嘛要说，但错啦！错得离谱！我管有没有人信？！老子想说就说。”青顿了顿，换了个语气，接着说，“我想救你，你明不明白？你到底怎样才能理解我想说什么？！我怎样才能知道你到底信还是不信我？！你告诉我！你让我死心！”
“……”
“……小姑娘，要不你帮你朋友改一下位置信息，我看她情况有点不太对哦，我认识这方面的专家的，哦，我不是向你推销哈，就真的是巧了，你知道吧，我女儿现在上高三，那天天神经绷得，压力好大的，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去看了几次那个专家，现在状态好多啦，是真有效的……”前座司机好心对林暮说。
“谢啦！大叔，位置就不改了，不过给我个专家的联系方式呗！那么神，可以见见。但是，大叔您可别误会了，我跟姐们排练呢，戏剧，听说过吧？就是要浮夸一点的嘛，我演精神病呢！瞧您担心那样，看来我的演技果然还不错啊……”青热情地同大叔攀谈着。
“嗐，这么回事，孩儿她妈年轻的时候就是戏剧学院的，我怎么没听说过，不错的！你演得蛮生动的！跟个真的精神病一样……”
青朝林暮臭屁地眨眨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