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也不能耽搁了,麒麟现在身陷险境,时时刻刻都可能遇害。”乘象提出现在就出发前往勇气谷底。“不行,你们贸然前往太危险了,孩子们,今天先在医馆休息,周老先生目前脉象平稳,这几日之内定能苏醒,等他醒来再做定夺。”葶苧说完转而对达坤说:“达坤,你这就去招摇山,把哈马那的灵丹妙药都拿来。”“好,我这就去。”达坤立即冒着大雨前往招摇山。
孩子们拗不过葶苧,被赶上楼去。“我觉得姨母说得对,我们应该先做好计划,才能有备无患。”亦歌从房间里找出《山海图》,铺在桌上,孩子们都围坐到周围。“原来先人们总是鼓励后代勇敢地跨过勇气谷,却从没听说过勇气谷底的事情,原来谷底还大有乾坤呢!”游若在图上仔细寻找起来,“看,勇气谷,只有谷上的标记,没有关于谷底的标记啊!”“去之无返的地方,怎么会有标记呢,去过的人都留在那了。”余晖小声嘟囔道。“旁边这行小字写的什么?”秋灵眼尖,发现勇气谷西南边有一行小字,“‘归墟河由此汇入谷底。’亦歌,归墟河是什么河,古籍中有记载吗?”“我想想……”亦歌边搜索记忆边翻看已经抄过的书,“这本《三界源》中有记载:归墟河水,九幽之下,不知几亿万里,八紘九野之水,莫不注入之,而无增无减焉,不见归途。此河之水可消磨血肉精骨,腐蚀元神魂魄,吞解真灵念识。”
“太吓人了,要是掉进去就完了!”余晖不禁打断了亦歌,“九冥如果在那里,咱们就等于去白白送死啊!”“九冥一定在那里,正因为他在那里,我们才一定要去,九冥既然把麒麟虏到那里,说明那里肯定有落脚之处,说不定他的老巢就在那!”“乘象说得对,而且我们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真想快去跟他拼了。”游若越说越激动。“这传信之人真的可靠吗?若是可靠,我们便不能再耽搁了。”秋灵双手拿着那只玉笛细细观察,发现刚才的兰花纹饰从另一个角度看好像变了样子,但是她也说不上来像什么。
傍晚时分,绿葫芦突然狂躁不安地鸣叫起来,那声音听起来凄惨极了,让人听了头痛欲裂,赭鞭在那叫声中振动起来,似乎在催促主人。“不能再等了,现在就出发!”乘象猛地按住腰间的赭鞭,站起来对大家说。事已至此,孩子们都完全相信乘象的决定。于是,趁着葶苧不注意,孩子们悄悄骑着蠃鱼向勇气谷的方向飞去。
天色近晚,大雨虽然停了,但是寒风夹杂着飞沙走石让这段路程飞得异常艰难,天边的残阳就像朱砂中间掺入了墨汁,显得浑浊而肮脏。越靠近勇气谷,风沙越大,孩子们飞到勇气谷上方停下来,浓浓的雾气笼罩着裂谷,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景象。乘象和游若飞在最前面,秋灵和亦歌在中间,余晖在最后面。“怎么办?什么也看不清,我们现在飞下去吗?”余晖在后面呼喊。“我和游若在前面探路,不要乱了队形,都跟紧了,千万别在大雾中走散了。”乘象朝大家大喊。
大约向下飞了五里路,大雾渐渐稀薄,空气也愈发湿润,又飞行了约两里深,峡谷的全景显现出来。峡谷内断崖高起,刀削斧劈,阳刚劲露,台壁交错,流瀑高悬,大大小小的瀑布似巨龙飞腾,一泻千里。偌大的峡谷,却没有一丝绿意,光秃秃的悬崖峭壁怪异可怖。不知又飞了多深,天已经黑得像浓墨一般,孩子们耳边传来了湍急的流水声,举着火把往下看去,谷底果然是一条河。“这就是归墟河吗?”秋灵有些胆怯地问亦歌。“我想是,大家小心点,离那些巨浪远点儿。”亦歌提醒大家。虽然天黑看不清河面,但是翻滚的波涛像一个个血盆大口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散发着阴森可怖的气息。
“小黑斑,向上飞点,别靠河面太近。”乘象带领大家飞高了几十尺。在飞过一个急转弯后,峡谷骤然开阔起来,水流也趋于平缓了,孩子们紧张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前面好像有灯光!”游若指着前方喊道。前方在河面上方近百尺的地方,隐隐约约亮着灯光,孩子们迅速飞到近处,发现这里竟然有一个悬浮在河面上的小岛。岛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宝塔一样的建筑,呈现上大下小的倒三角状,塔内灯火通明。
“是一座塔,塔顶上好像有一团黑色的旋风。”游若飞到高处说道。“是浑沌兽,中间裹挟着麒麟,果真在这里。”乘象试图靠近,可是浑沌兽的威力形成强大的风速,使他们无法飞近,“这样不行,我们先上岛吧!”孩子们悄悄地从岛的东南边着陆,慢慢走近宝塔。
岛上寂静空旷,只有峡谷里的风发出呜咽似的声音。孩子们小心翼翼地在夜色中靠近宝塔,“怎么一个人也没有,九冥会不会在这里?”亦歌自言自语道。“祖宗,你别说话了,这地方还不够瘆人吗,你还敢提那个名字,我都快走不动路了。”余晖连忙打断亦歌,双腿似乎不听使唤了。“看,这里有什么东西。”秋灵指着宝塔大门前方的空地说。只见各种造型怪异的青铜器围成一个圈摆放着,孩子们用火把一照,竟都是灵兽死去的惨状,有跪着的、有趴着的、有仰面的,全都是一副狰狞痛苦的表情,中间有一只鼎,上面刻着各种奇怪的纹饰。“这很像是祭祀的场面。”亦歌小声说。
天空中浓云密布,一场雷雨正在悄悄酝酿,这诡异压抑的场景不禁让人后背发凉。倏然间,塔们突然敞开,孩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浑身僵硬,扎在原地不敢动弹。“欢迎你们,既然你们能找到这里,说明你们还有救。”几个黑袍人突然从塔内走出,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手捧一支细剑,边走边说,“这里将是新世界的起点,恭喜你们,仁慈的创世主不计前嫌,给你们最后的机会,臣服于他,就等于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永生且完满的生命!”一共有十二个黑袍人,他们慢慢围成一个圈,将乘象他们包围在中间。孩子们紧张地聚在一起,紧紧盯着这些黑袍人。“我们终于见面了。”空中突然回响起一个阴森悠远的声音。“是九冥,我听过这个声音,大家小心!”乘象抽出赭鞭,游若拉紧望月弓,摆出防御的姿态,孩子们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孩子们,别害怕,仓吾城那些冥顽不化的家伙把我妖魔化,他们的心都坏透了。”九冥从天而降,身穿白衣,像一片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在乘象面前。“我是来拯救你们的,没有人比我更懂得世间的疾苦,放弃这个充满不公和灾难的世界吧,我耗尽毕生心血钻研拯救众生之道,定会为你们创造一个完美的新天地。”所有的黑袍人都虔诚地向九冥跪拜。乘象抬头直视九冥,他的模样和在建文宝殿画像中一样,一副翩翩少年的样子,但是眼神沧桑而浑浊。“呸,你害死了我们的父母,害死了朏朏,害死了无数的神兽,不要在这里假惺惺地装慈悲了!”亦歌怒吼道。“快放了麒麟,不然……”游若将弓箭对准九冥,拉满射出。
“哈哈哈哈,不然怎样?”箭从九冥身体中间穿过,就像穿过空气一样,九冥竟毫发无伤。乘象心里一颤,眉头紧蹙,努力平复情绪,抬手挥鞭朝他打去,九冥突然转了个身,轻松地躲过了赭鞭,猛然间换了副模样。他的背面竟然长了一张苍老皲裂的脸,所有人都被怔住了,九冥脸色异常苍白,布满了深深地沟壑,眼睛深深向里凹陷,突出的青筋像无数条虫子在脸上爬动。余晖忍不住害怕地干呕了一声。九冥直勾勾地盯着乘象手中的赭鞭,眼神中似乎掺杂着嫉妒、怨恨和贪婪,那眼神一闪而过,瞬间又换回了一副傲慢轻蔑的神情。“抓住他们,献给创世之神!”领头的那个黑袍人突然站起来呼喊着冲向孩子们。乘象猛挥赭鞭,将那个黑袍人一鞭打倒,黑袍人的气数竟化作一缕青烟汇入中间的巨鼎中。其他的黑袍人像嗜血者看见了鲜血一般兴奋地叫着:“天地灵气,俱归我神,创世至尊,永世安乐!”
“看见了吗,已经晚了,子时一到,麒麟的气数也将汇入巨鼎,所有的气数将为我所用,麒麟献祭,气归天地,重现浑沌,一个新的天地就要降临了,我就是那创世之神!哈哈哈……”在九冥恐怖的笑声中,黑袍人不停地虔诚跪拜。
“休想!”乘象愤怒地飞身打向巨鼎,一道耀眼的金光照亮了整个峡谷,巨鼎强烈地振动起来,表面出现了裂纹,许多气数从鼎中泻出。九冥被激怒了,不再伪装,他像发狂的野兽般怒吼一声,张开双臂,嘴里念起召唤鬼魂的咒语,表情狰狞而扭曲。霎时间,原本平缓的归墟河水突然波涛汹涌、巨浪翻腾,像一只只来自深渊的巨手要将岸上的人扯入河底。无数恶鬼怨魂被河水送上小岛,向孩子们扑来。亦歌和秋灵吓得惊声尖叫起来,余晖已经瘫坐在地上无法动弹,游若一把将他拉起来。
乘象定了定神,拼命向着这些鬼魂挥鞭,一鞭下去被打到的魂魄就灰飞烟灭了,但是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鬼魂太多了,似乎永远无法消灭完,乘象疲于应付,鬼魂步步紧逼,要把孩子们拉下归墟河。
“秋灵,吹响玉笛!”危急关头一个声音响起,孩子们循声望去,发现一直跪在最角落里的一个黑袍人已然撤去面罩,手持一把利剑,边喊边向九冥冲去。“是他,就是我们见过的那个黑袍人,他到底是谁?”不容乘象多想,游若突然对着秋灵大喊:“叔父,是叔父,秋灵,我记得他的样子!”“吃里扒外的东西,早就该杀光你们游氏全家!”九冥愤怒地深出手,隔空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地摔在地上。“父亲!”秋灵哭喊着。“快吹响玉笛!”游玄易挣扎着说道。秋灵迅速从怀里掏出玉笛,上面的纹饰果然就像这些鬼魂一般,随着笛声响起,那些鬼魂都纷纷退回河水中,不敢再靠近。
“我驯服厉鬼怨魂的玉笛竟是被你偷去了,今天你必须得死!”九冥愤怒地紧紧掐住游玄易的脖子,游玄易的脸色发青,嘴角流出鲜血。“住手!”乘象一鞭朝九冥打去,九冥松开了游玄易,双手抓住赭鞭用力一甩,乘象被重重地甩倒在地上。“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九冥的一只手同时也被赭鞭打掉,像一个枯树枝般掉在地上。“天地灵气,俱归我神,创世至尊,永世安乐!”其他的黑袍人见状齐声大声喊叫着。九冥的手竟慢慢长了出来,像少年一般细嫩光滑,与他的样子极不协调。“哈哈哈哈!”九冥放肆地大笑着,挑衅地看着乘象。
“轰隆隆!”天空中突然电闪雷鸣,乌云黑压压的一片似乎要倾泻到峡谷之中。那个手持细剑的黑袍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塔顶,高高举着细剑,口中大声呼喊着创世之神,九冥来到巨鼎旁边,张开双臂好像等待着什么仪式。“不好!他这是要引雷劈向麒麟!”亦歌大叫一声。紧接着一声巨响似乎要将天地劈开,照亮了整个峡谷。雷电果然被引向了塔顶,手持细剑的黑袍人被雷劈得灰飞烟灭,浑沌兽也彻底消散在天空中,孩子们屏气凝神,似乎忘记了呼吸,紧紧盯着塔顶,心都快跳出胸膛了。
霎时间,雷劈之处形成了一个耀眼的光球,发出的光芒让人不可直视,就像宇宙混沌、善恶未分之前那股原始的力量起点,虽然那么刺眼,却让人感受到万物初辟时熟悉的心悸。光球缓缓黯淡下来,“麒麟还在!”乘象轻呼一声,憋着地一口气才吸进胸膛。只见麒麟安然无恙地站在塔顶,低头看向众人。乌云散去,麒麟周围竟然围绕着凤凰和百鸟,它们在麒麟周围守护着它,形成一片彩色的祥云。九冥如五雷轰顶般僵硬地扎在原地,一只手捂住胸口,绝望地大吼一声,猛地从身后拿出十字褫魄弩,对准麒麟,乘象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过去一鞭将弩打掉。
“父亲!叔父!”秋灵和游若冲到游玄易身边,他奄奄一息地半睁着眼睛,深情地看着他们说:“秋灵、游若,我终于能与你们相见了。”游玄易艰难地喘息着,一股腥咸的液体涌出嗓子,他咬紧牙关,交待最后的遗言:“照顾好你母亲,我对不起她。曾经邪恶的念头我也有过,不得已的事情我也做过,但是我最终没有昧了良心,没有辜负游氏血脉!孩子,不管身处何处,记住,永远向善而行!”说完,便闭上了眼睛。秋灵和游若痛哭流涕,久久不能接受。
“昨日种种,皆已消逝,春冰遇日,返璞归真!”巨鼎中神兽的气数和游玄易的气数在麒麟清风徐徐般的召唤声中慢慢飘散到空中,回归到茫茫天际。九冥那只新长出来的手渐渐变得苍老枯萎,整个人也变得枯槁佝偻,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为什么,凭什么,我受尽磨难,费尽心血,要为众生重新创造一个完美的世界,何错之有!”九冥对着麒麟喃喃自语,颤颤巍巍地勉强支撑着身体,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你的追求是建立在牺牲众生的基础上,本质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发泄自己的不满,改变自己的命运。”麒麟娓娓道来,“长路漫漫,从来没有完美的人生,唯一重要的永恒是现在,接受世事无常,接受孤独痛苦,把该做的事做好,把该走的路走完,偷来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失去,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善恶相报,才是天道正途!”说完,麒麟与凤凰在百鸟的围绕下,在月光的沐浴中,消失在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