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
片刻的惊讶后,雪零的脸色却严肃了起来。磅礴的灵识像暴风一样席卷了出去,穿透层层障碍,将船上大量的信息反馈进她的识海里。
不过她一时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船上似乎仍然和平时一样平静。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怀疑是底舱又出了什么问题。因为船上设置的阻隔灵识的材料,她的灵识越往下就越是看不清东西。而她现在在最顶层,底舱的事物她已经完全看不清晰。
默灵无辜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左右看了看,有些茫然道:“这……我也不知道。”
“那你这次感知到的极端强烈的情绪在哪里,我们去看看!”
雪零左手扶住了腰间的剑鞘,声音坚定不移。冷肃的气质从她的身上升起,让人敬畏信服,又带着淡淡的压迫力。
“额……没……我没感觉到有什么极端强烈的情绪。”
雪零微微一怔,表情变得有些疑惑,“没有外部的刺激吗……那你为什么会出来?”
“我也不知道。”默灵突然有种奇怪的尴尬感,想了想,接着道:“你昨天说,我这种状态是在‘梦’中,遨游现世。既然是在‘做梦’,那应该也不是非要感知到什么强烈的情绪才行吧?我现在每天只能清醒两个小时,这个时间真的好短啊,感觉随便出去走一走,一整天的时间就过去了!所以……”
解释到后面,默灵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昨天太阳落下,他抵挡不住困意睡过去的时候,确实有种强烈的想要多清醒一段时间的想法,但他也没想到,再次“醒”来,就循着一种莫名的感应,迷迷糊糊地来到了这里。
就好像,他下意识地想要来见雪零。
雪零放开了扶住剑鞘的手,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你的意思是……你这次出来,只是单纯的想要出来……透透气?”
“好像……可能……是这样吧。”
两人相对而立,一时间,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变换不定。
突然,雪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上挂起了玩味的表情。
“那,我们的默灵先生,你来找我,是不是因为这里只有我才能看得见你?”
……
在豫洋号的最顶层,一虚一实两个身影,相互聊着天,打着趣。虽然从外人看来,其实是一个绝美但却有些神经质的少女,一直对着身边的空气自说自话,那纯白的身影偶尔还被逗乐了般弯腰笑起来,怎么看怎么诡异,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一幕,因为黯淡的因果之下,那道本该难以被人忽视的靓丽的身影,也是一个白色的“幽灵”。
时间很快便又一次来到了傍晚,豫洋号上等客房豪华的大床上,默灵艰难地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恩公哥哥你终于醒了!”
天澜的声音并没有带着平时的朝气与活力,反而充斥着一种浓浓的担心。他的眼睛里也带着明净的水光,眼眶和鼻尖微微泛红,压抑着一种想哭的情绪。
“怎么了?”默灵飞快地适应着刚醒来时的那种大脑乃至整个身体都轻飘飘的强烈的难受感,同时轻轻抬起了手,抚摸着天澜的小脑袋温声安慰。
他的心情其实非常不错。以往每天醒来的时候,看着快要到黄昏的天色,他哪怕嘴上不说,心里也总是有种浓浓的惆怅。
每天只有两个小时的清醒的时间,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极其难受的。
但今天,他不仅睡得很香,还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他一直和雪零待在一起,说说笑笑,持续了大半个白天的时间。
如果把这段“梦”的时间也算做是清醒的时间,那他每天清醒的时间其实已经很接近正常人了。
“恩公哥哥,你今天比昨天都晚醒了半个小时……”
和默灵的高兴不同,天澜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说完他还猛地抽泣了一下,接着便再也没忍住,滚烫的泪水从眼眶里滚出。
默灵楞了一下,突然有种莫名的负罪感。
他在“梦”里倒是玩儿高兴了,但却害得天澜那么担心。
于是连忙安慰,一再向天澜保证自己的病情没有恶化,好一会儿才将天澜哄好。
接着是雪零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姗姗来迟。顺着她走进来的方向看去,竟还能看到萝密利在房间门口露出了半个身子。她或许很早就站在了那里,那张小脸上虽然仍然没有特别明显的表情,但血红色的眼睛里却能看到一丝和天澜相似的担忧和在意。
不知不觉,竟有那么多人担心自己。
最后甚至连可妮丝,都带着两个人,送来了一堆养神的补品。
“要再出去走走吗?”
雪零的眉头轻轻挑了一下,清润的眸光看向默灵,嘴角微微勾起。
今天白天的事情,是两个人的秘密。
“当然。”
……
第二天。
默灵早早地“起床”,然后便看见他睡的这张大床的旁边,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睡垫,天澜小小的身体正侧躺在上面,粉色的睡衣下,手脚凌乱地摆放着,嘴角还流着一丝口水,不过看起来倒也还睡得香甜。
只是因为他那睡姿的原因,他耳旁那一对冲天而立的七彩翎羽,其中一根被压弯了好多,上面的绒毛也显得毛燥,让人忍不住想要帮他整理整理。
不过默灵下意识伸出手去,手掌却没有摸到任何实物,而是直接透了过去。这时他才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是在“梦”里。
天澜为了照顾他,一直和他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同时又害怕自己睡觉时无意间的动作可能会打扰到他,所以一直睡在地上。
如果不是今天他早早地“起床”,都发现不了这一点。
默灵的目光变得温柔,将手放在了天澜的小脑袋上,哪怕虚实相隔接触不到,也隔空虚摸着。
这些天,真的辛苦天澜了。
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似乎还没亮,隐隐还能看见星星。不过这个时间却正好。
因为昨天听雪零说,海上的日出很美。
房间里应该是很黑的,不过意外地并不影响视物,默灵缓缓回头,还能清楚地看见床上有着漂亮绣纹的被褥在中间拱起一个人形。被子下面,躺着一个面色微微发白的男人,他的眉弯柔软浓密,有着好看的唇鼻,但最大的缺点,就是少了一分属于生命的蓬勃朝气,就像已经过了盛放期的花朵,正在步入凋零……这个男人,就是他自己。
这是远比照镜子更加神奇而玄乎的体验,默灵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转身朝着斜上方“飘”去。
……
宽阔奢华的房间里,雪零从床上起身,脱下房间里专为客人准备的抵御海上风寒的丝绒睡衣,接着一伸手,便将床头柜上一件白丝的内衬捞进手里。房间的黑暗中,只有少许星光从窗外透进,隐约地照在她光滑洁白的皮肤上,将她的肌肤照得宛如是玉一般的质地,尤其是承接星光最多的肩臂,上面的血肉都仿佛透明,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她将双手穿过上衣内衬的袖洞,顺滑的丝绸恰到好处地紧贴着她的肌肤,接着是礼服般的百褶战裙,然后是带着简单却漂亮的银色纹饰的雪白衬衣,最后,她坐在床边,缓缓将白得极为通透明净的筒袜,套进足尖。黯淡的星光下,明净的白丝顺着她腿足间完美的曲线向上爬升……
突然,她猛地转头,目光聚焦在了宽阔房间的一处空处,那张圣洁绝美的脸上,神色一下子变得不太好看了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啊,我不是……”默灵一下子有些慌乱,脸上是尴尬的表情,说话都不利索了,但仍然飞快地解释:“我刚刚才来的,什么都没看到!”
他是从下一层直接穿透地板浮上来的,他穿进房间的时候,正好看到雪零已经把短裙提到腰间,正随手往自己身上套那件白色的外衣。所以他的确算是什么都没看到,因为雪零那时上衣的内衬已经穿好了的,最多比平时多露出了少许她那纤腰间的玉色肌肤。
可以说他只是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转身先离开一下避嫌,就被感知敏锐的雪零给发现了。
好尴尬啊……自己在雪零心里的印象该不会变差了吧?不要啊……
他真不是故意的。他现在的状态可没办法完成类似“敲门”的动作,再加上他只知道雪零房间的大致的位置,所以也没多想,直接选了大概的方向便穿透地板上来了。
甚至这种穿透实物的体验,十分新奇。
雪零冷着脸,却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什么,转回头以之前的动作节奏将腿上白色的丝袜穿好,才缓缓起身重新将目光移向默灵。
“你今天怎么……‘醒’得这么早?”
见雪零没提刚才的事,默灵巴不得就此揭过去,“这不是昨天听你说海上的日出很美嘛,就……也想看一看。”
默灵最后还是迟疑了一下,把“就想和你一起看一看”憋了回去。明明昨天,还有更早的时候,他都能和雪零聊得很好很从容,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就突然有些局促了……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意外?
很奇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默灵光是和雪零待在一起,心里都总会有一种莫名的开心。
就像晨露与花蕊,总带着一丝丝甜意。
“自己今天真的是莽撞了,一起看日出啊,这种事情,自己要是能够更加礼貌且有绅士风度地邀请,一定会更有诗意。”默灵想。
“你想和我一起去看日出?”雪零的脸如同精心打磨过的润玉般细腻,她的语言也直接得简直有些锐利。不过紧接着她却又突然戏谑地笑了一下,幽波般的眸子玩味儿地看着默灵,甚至还略微翻了一个白眼:“你现在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间越长,每天傍晚你真正清醒的时间应该就越短吧!昨天你晚醒的那一会儿,你是不知道天澜哭得好伤心,结果今天你还这么早就出来了……你想把天澜哭死在那里啊!”
“啊?”默灵是真没想到这一茬,不过瞬间他又反应了过来:“或许,我可以看完日出后再回去睡一会儿,下午再出来?”
雪零的眼睑微不可察地抬了一下,“哦?你已经可以自由地控制自己出来的时间?”
默灵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但我感觉……好像可以!”
“这或许是一个好消息。”雪零说着,脚步轻快地走到了门口,将秀手向古檀色的门把手伸去。
“啊,你去哪?”默灵问。感觉雪零总是这么雷厉风行。
“看日出啊,怎么,你不一起?”
雪零一只手还握在房间的门把手上,似诧异般回头,一个简单又美丽的笑容在她脸上绽开。
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