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神渐渐镇定下来,时隔万年,再次看到这张让她刻入骨髓的脸时,心湖仍旧不可避免地翻腾起巨浪!
时间并没有消除她心中的恨意,甚至如窖藏的陈酒,时间越久,滋味越浓!如果没有她,她和玄苍早就双宿双飞;如果没有她,爹爹不会枉死;如果没有她,她何苦被囚在那冷寂的云落峰,煎熬上万年,生不如死!
瞧瞧,她风姿不减,风采依旧!而自己却苦熬了万年光阴,眉间已显沧桑的痕迹!
她的不幸都拜她所赐!她有何资格来报仇雪恨?该报仇雪恨的人,是她才对!
雪神微抬下颌,傲然迎着秭月凌厉如刀的视线,嘴角扬起一丝冷蔑的笑来。
秭月举步,缓缓向雪神走去。一朵朵熠熠生光的金莲自她脚下绽开,华美夺目,衬得她神姿焕彩,风华绝古。
“前仇旧恨,今日,我便与你彻底做个了断!”
秭月手上一动,掌心即刻浮起一朵金莲。那金莲旋转着,随着承载的力量愈渐雄厚,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地看不出金莲的模样,只看得到一团飞旋的模糊的光影,散发着蓬勃戾气。
花雕王已经做好了对抗的准备,雪神将她推开,直面着秭月,掌心倏地窜出一团凌冽逼人的剑气。
两人对仗,一触即发。
“秭月!”“沐寻上神”闪身来到秭月跟前,眉染忧色,“此事从长计议,万不可被仇恨冲昏了头!”
胡枫上神也飞快地挡在雪神面前:“今日另有要事!不可莽撞!”
雪神强忍心中恨怒,慢慢收敛了手中的冰雪剑气。
秭月看着扮成沐寻的玄苍,脸上是少有的焦急之色,心口再度发疼发寒!他可真是一点儿都没变!万年前他毫不犹豫地护着雪神,相信雪神纯良无辜;如今他还是那般护着她,生怕她把雪神怎么样。知道沐寻不能如时参加婚礼,竟然把弑子之仇放一边,亲自上阵,变成沐寻上神的模样全了雪神的颜面,真的是雪神的好哥哥!
她秭月在他心里就一文不值么?念生的命在他心里竟是如此轻微么?!
脑中不断重复雪神抛杀念生的惨烈画面,秭月心口一阵阵抽痛,像被利剑狠狠剜了一块,噬心啖骨的痛随着血夜蔓延全身每一丝缝隙!
爱和恨同时到了极致是什么感觉?对此刻的秭月来说,爱恨交痛撕心扯肺也不为过!如果说之前她爱玄苍深重,那么此刻,她对他的爱意已不可逆转地演化为浓稠的恨!她恨他切齿!
她对他已经不再抱任何期望,她今日是来复仇的!如果他非要阻止她手刃仇人!她便让他们一起下地狱!
“让开!”两个字像两块冰坨子似的砸下来,令闻者心颤。
“秭月!”玄苍依旧试图劝阻,“你先离开这里,回头我再向你解释!”
秭月厉目一瞪,咬牙喝道:“让开!”
“秭月!”玄苍依旧寸步不移,脸上的担忧和焦灼越发明显,眉头已经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
秭月紧闭了双眼,银牙紧咬,悲怒得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胸中翻涌的恨意如蔓草不受控制地疯狂滋长,将她紧紧缠绕。一股火气在胸膛越鼓越大,最后直冲头顶,瞬间无情地吞噬了所有神智。
倏地睁眼,眼底已是腥红一片,眼前的人长着一张扭曲的恐怖的脸孔,狰狞地对着她笑。
“杀了他!”一道暗哑的声音自心底蓦地响起,以不可违逆的语气命令着她!
秭月眸光一厉,指尖瞬间伸出十来寸长的尖利指甲,她毫不犹豫地扬手,挥向眼前之人。
温热的血溅到脸上,带着芳香的气息,秭月饥渴地抿了抿唇,舌头舔着脸上滑到嘴边的血珠,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仿佛那是什么美味的甜浆蜜露,浑然不顾那一声响彻大殿的尖厉的叫声:“玄苍!”
秭月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周围都是狰狞扭曲的怪物,都想扑过来将她撕食!她勾唇一笑,如鬼魅一般扑过去,挥动着利爪,将面前的怪物,一个一个地掏心挠肝......
那邪恶的声音发出喜不自胜的大笑,在她心底狂躁地叫嚣着:“哈哈哈......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哈哈哈......”
大殿上血肉横飞,惨叫声连连,在飞扬的血雨中,在鲜香的血味的刺激下,秭月变得越发亢奋和激动,出手狠厉果决,像极了一头嗜血的猛兽!
周围人影憧憧,慌乱奔走。那些凌乱的刺耳的惨叫声就像悦耳的琴音温柔地按摩她着的耳廓,不断地安抚着体内的燥怒。
杀戮成了她唯一的救赎!她的尖利的指甲扑哧扑哧地没入一具具丑陋的肉体,带出香甜的血液,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挥舞着双手,已然杀红了眼,只觉得这些怪物源源不断地从外面涌进来,没完没了地扑过来,又一个个倒下去,却怎么杀也杀不完!
越是这样,她越是兴奋,内心对杀戮的渴望从未这么强烈!心底好像空了一个洞,空虚得想要发狂,唯有杀戮和鲜血才能填满,不,好像也无法填满,只有永无止境的杀戮才能排遣她心底的空虚,才能安抚她躁动的嗜血的渴望!
“杀吧!哈哈哈......杀了他们!哈哈哈......”那邪恶的声音就像一团火焰,不断将秭月心底的渴望越烧越旺!
倏地,一阵嘹亮的笛音破空传来,猛然插进了悦耳的“琴音”中,“琴音”渐渐消停下来。
秭月的动作一顿,血红的眸子转了转。这时,大殿上凭空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小雨,浇淋在每个人的身上,有一种通体沁凉的感觉。秭月依稀感觉到脸上一凉,那凉意仿佛能直透心窝,渐渐浇灭了她心中蓬勃燃烧的火焰。
秭月眼中的腥红渐渐消退,呈现出一双空濛的澄澈如水的眸子,在那透亮的瞳仁中,映出阿刁惨白的即将奔赴死亡的脸——她头发披散,嘴角挂着一线血丝,眼神有种直面死亡的坦然。
秭月水眸转了转,落在阿刁的胸口,随即目光一震,表情瞬间错乱。她的满是血的手,竟然长出了十来寸长的尖利指甲,戳穿了阿刁的胸膛!
秭月烫手般撒回手,慌乱地后退几步,眼眸惊惶不定地扫视一圈大殿,方才一派喜庆歌舞升华的大殿,此时一片狼藉。杯盘果盏散落在地,鸟兽的残身断翅密匝匝重叠叠地铺了一地,堆成一座小山,尸体残肢化作屡屡烟尘,纷纷升扬。尸体下淌出来的血迹蜿蜒成无数细流,密布在玉洁铮亮的地板上,散发着浓郁的腥味,像是刚进行过一场激烈的撕杀。
众神仙都没了影儿,只有靠着立柱捂着流血的手臂一脸惊骇地看着她的牡丹,还有被阿刁护在身后一脸愕然惊惧的雪神,一脸震惊莫名的胡枫帝君......当她的目光落到安静地躺于地上的玄苍时,水眸再次撑大,玄苍的胸口破了个拳头大的洞,正冒着热腾腾的血,红得刺目,秭月惊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这样?透过大殿上光滑如镜的墙壁,她看到了一个披了一身血迹的怪物,如吃人的恶魔,嗜血的夜叉。染满鲜血的双手,泛着青黑色的指甲,一头散乱如藻的头发,血迹斑斑的狰狞的面容,秭月茫然地望着镜中无比陌生的自己,这是她么?她为何变成这样?
胡枫帝君悲怜的目光落在情绪迷乱的秭月身上,语气里透着无限惋惜和沉痛:“秭月!今日本是我天界痛击魔族的绝好时机,哪知你......我们都料到修魅之所以突然间同意重订六界和平之契,乃表面安抚我天界,实则随时趁我方放松戒备时,举兵来犯。如今玄苍神力受损太重,以一己之力已经难以遏制魔族疯狂的滋扰,秭归林已经难负重荷,于是几位帝君合议了一计,打算趁今日之良机给魔族沉痛一击。
按照计划,玄苍假装沐寻上神与雪神成亲,鸟族众将扮成满堂兵客,伏在此处,严密待阵;待魔兵深入,白虎神君再领天兵从后包抄而上,与前方来个前后夹击,将来犯的魔兵一网打尽......这引君入瓮之计,原以为万无一失,没有想到中途你突然跑出来......”
一阵天旋地转,秭月跌坐于地,如坠万丈冰渊,浑身冷得发颤。这满殿的尸体,都是她的杰作啊!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那邪毒......她已重生一世,那邪毒为何还在她身上?蓦地,她想起了那块护心石,眼神一暗,难以接受地摇了摇头。
不!这不是真的!这一定是梦!秭月慌乱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地跑出了凤霄宫,丢了魂似的,不辨方向地往前狂奔......
牡丹见秭月状态失常,十分担心,急忙追了出去。
“阿刁......”雪神抱着花雕王倒下的身体,悲声唤着,“阿刁......”
“公主......阿刁再也不能陪你了......”花雕王不舍地看着雪神,口齿之间全是血,血丝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雪神华美的霞披上,渲染出一朵朵娇艳的红梅来。
“不!阿刁!”雪神眼里含着泪,强自镇定,“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沐寻可以救你......”
“公主......”花雕王轻轻摇了摇头,眼神真挚地看着雪神,吃力地道,“沐寻上神......沐寻上神......你要好好珍惜他......不要再想玄苍帝君了......公主......”她的眼睛瞟向地上躺着的“沐寻上神”,那里已被一个木雕人偶代替,“你瞧,他连做戏都不愿意......”
看到人偶时,雪神先是一愣,继而悲苦地闭上了眼睛,脸上淌下两行泪来。
“公主,保重!”说完这句话,阿刁便身化羽,消散在雪神面前。
“阿刁!阿刁!......”大殿里响起雪神一声声哀痛的哭唤声,晶莹的雪花在大殿上飘飘洒洒,缭乱而凄美。
殿外隐隐传来两军交战的厮杀声,胡枫帝君深深叹了一气,对雪神道:“雪神节哀,当务之急,是要打起精神来迎战!”
雪神止住了哭泣,收敛了悲痛的情绪,站起身来时,表情已变得冰冷沉静,眼眸深处划过一丝狠厉的光芒,手上一动,一把繁雕着特殊花纹的长剑霎时铮然入手来。
胡枫帝君看到雪神手里戾气勃发嗡嗡作响的轩辕剑时,眉头一蹙,眼中浮现出一丝担忧来。轩辕剑,降魔弑神之利器,剑下断魂者无数,一旦利剑出鞘,神魔妖鬼,断无生路!
不知,这第一个给轩辕剑祭血的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