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迪克把戈登和杰克带到了同一间电疗室。
戈登和杰克都坐到电疗椅上后，迪克一脸严肃地对戈登说：“每个人的意志力不一样，每个人的生理指标也不一样，杰克能做到的，你不一定能做到，他只告诉你和魔鬼对视时，如果你战胜了他，系统会停机，但杰克不知道的是，如果你和魔鬼对视超过一定的时间，你也可能脑死亡，这是第六种结果，这个结果我从来没告诉过杰克。你确定你还要和魔鬼抵抗吗？戈登先生？”
显然，迪克对戈登和杰克之间所说的话的每一个字都了如指掌。
“迪克先生，你未免太偏心了吧，你为什么告诉他不告诉我呢？”，杰克故作不满地问道。
迪克撇着嘴说：“戈登先生有琼斯总统罩着，所以我们会对他有一些优待，我们可不想把戈登先生变成植物人，你老爸虽然也很牛，但他可保护不了你，如果他得罪了凯莉部长，他也会被送到这里，到时候，你们父子就在这里团聚了，”，然后，他突然把脸一沉，“况且，我还想知道你的极限究竟在哪里，我怎么会告诉你？再说，现在你不是也知道了吗？”
“其实你告诉了我也无所谓，我是不会妥协的，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么我的结果只有两种，要么战胜魔鬼，要么脑死亡，幸运的是，到目前为止，我的大脑还活着！”，杰克满不在乎地说。
“那么戈登先生，你想好了吗？”，迪克问戈登道。
“想好了，如果都是失败，我宁愿选择脑死亡，而不是昏迷！”，戈登异常坚定地回应道。
杰克向戈登点点头，然后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好吧，那我就满足你们的心愿！”，说着，迪克启动了两台大脑改造仪。
戈登和杰克用交换眼神的方式彼此鼓励后，杰克再次提醒戈登道：“记住，戈登先生，一定要勇敢地盯住魔鬼的眼睛，哪怕他的眼中喷出火焰！”
在经过一番痛苦的煎熬后，两个人先后进入了第五档。那张面目狰狞的鬼脸始终在戈登的脑海中狂笑着，这一次，戈登没有避开魔鬼的眼睛，而是勇敢地看向魔鬼的那双乌洞。突然，一种莫名的恐惧又向戈登袭来，因为魔鬼的双眼真的充满了魔力，魔鬼似乎只看了他一眼就穿透了他的灵魂，魔鬼似乎已经看到了他灵魂中所有的弱点，魔鬼的双眼正在吞噬着他的灵魂。
戈登感觉自己的大脑正在失去意识，他大脑中的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他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或者，严格地说，他的大脑正在走向死亡。突然，魔鬼的笑声变得更刺耳，更加令戈登难以忍受，这狂妄的笑声在穿透了戈登的灵魂的同时，也激起了他灵魂深处的潜能，愤怒的戈登猛然睁开了大脑中的眼睛，突然，这双眼睛射出了两道金色光束，两道金光直接射进了魔鬼那双已经喷出火焰的黑洞般的眼睛。
此刻，戈登从魔鬼的双眼中似乎看到了人世间所有的邪恶，虚伪，罪孽和丑陋，几秒钟之后，这张鬼脸突然痛苦地扭曲了起来，魔鬼的双眼喷出了鲜血，又过了几秒钟，魔鬼突然消失了，戈登感觉自己的大脑顿时变得无比清澈。
紧接着，戈登感觉从魔鬼的控制中解脱出来的灵魂开始迅速膨胀，他的内心世界突然变得无比辽阔，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雄鹰，在无边无际的心灵世界中自由地翱翔，戈登从未体验过这种奇妙而又美好的感觉，也许，这就是真正的自由！
当戈登慢慢睁开肉眼时，虽然他头上还戴着头盔，但他感觉现实中的世界似乎也明亮了起来。
“你做到了，戈登先生！”，这时，早已经又一次击败魔鬼的杰克无比兴奋地对戈登表示了祝贺。
戈登大脑中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出现在屏幕中，迪克紧盯着屏幕喃喃道：“这太不可思议了！”，然后他对杰克说：“知道吗，杰克，你只是使魔鬼进入昏迷，而戈登先生几乎摧毁了魔鬼，这真是太可怕了！”，他那一脸惊慌的样子看上去就好像他自己做了一场噩梦，而且现在还没完全从噩梦中走出来。
但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的戈登却非常镇定地对迪克说：“是的，这的确很可怕，但该感到害怕的是魔鬼，而不是我们这些对抗魔鬼的人！”
现在，在迪克的眼中，戈登已经变成了魔鬼，迪克再也不敢正视戈登的眼睛……
对戈登和杰克的电疗每天都在照例进行着，每当戈登和杰克走向和走出电疗室时，他们都会看到机器人将一些躺在活动床上的学员推出电疗室，这些学员都处于昏迷状态，昏迷表明他们都见到了魔鬼，同时也表明他们并未屈服，他们的大脑仍然拒绝改造。
“这些人中很多都是害人……，哦，就是和你们一样的所谓异议 人士，他们和你们两个一样都很顽固！”，迪克阴沉着脸对戈登和杰克说。
一天， 又一次击败魔鬼后，疲惫不堪的戈登走出电疗室，这时，不远处的一间电疗室的门也打开了，一张活动床被推了出来，当这张活动床在戈登眼前掠过时，躺在床上的人的标志性的大眼镜和大胡子引起了琼斯的注意。
“詹姆斯！”，戈登瞪大了眼睛，他快步跟了过去，发现床上躺着的人果然是詹姆斯。
“詹姆斯，快醒醒，是我，我是戈登……！“
但戈登的喊声并无法唤醒詹姆斯，詹姆斯仍然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此刻，戈登的心情有些复杂，在痛心中夹杂着一丝欣慰，他为自己的朋友遭到如此惨无人道的折磨感到痛心，但也为詹姆斯的大脑在昏迷之后又暂时逃过一劫而感到欣慰。
“你认识他？”，迪克歪着头问戈登道。
戈登一边目送着渐渐远去的詹姆斯，一边说：“是的，他是自由航标网的总裁，也是我的好朋友！”
然后他转头看了看迪克，又补充了一句，“这里所有的异议 人士都是我的朋友！”
虽然戈登的这句话意在表达他和异议 人士们同仇敌忾的决心，但也不算夸张，事实上，在自由航标网上，他和相当多的异议 人士都有着深入的交流，只是与詹姆斯和德鲁克有着更为密切的交往，从思想和价值观上，他的确和异议 人士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随着一次又一次地击败魔鬼，戈登的意志力也变得愈发强大起来，但他并不满足于自身的强大，他想到了詹姆斯和德鲁克，他想到了所有被送到这里的异议 人士，他要把他们也变得强大起来，但问题是，每天做完电疗后，他和杰克就会被带回寝室，根本就没有机会和清醒状态下的异议 人士们有所交流。
一天，望向窗外的戈登突然看到很多装甲车出现在正德院的外围，几十名正德院的机器警卫将这些装甲车包围了起来，他指着窗外对杰克说：“你快看，这是怎么回事？”
杰克立即跑到窗前，顺着戈登手指的方向向外望去。
过了一会，那些装甲车又启动了，它们撞倒了挡在它们前面的机器警卫，加大油门冲向正德院的边界线（所谓的边界线就是正德院周边的花坛），但奇怪的是，装甲车刚冲上花坛就都停了下来，既不前进也不后退，似乎全都抛了锚，最后，正德院的拖车将装甲车全都拖走了，然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虽然外面的那场“大戏”已经落幕了，但戈登和杰克仍站在窗边，杰克对戈登说：“没准他们想冲进来救谁吧！”，然后他又若有所思道：“看来迪克说的都是真的！”
“迪克说了什么？”，戈登问道。
“我刚来的时候，迪克就告诉我，不要想着逃跑，”，杰克说，“他说我根本跑不出去，他还说外面的人未经允许也进不来，我当时并不相信，几天之后，一个新来的学员就以身试法了，他想逃出去，但刚跑上花坛就昏倒了，迪克还警告我，也别想着驾驶各种载具闯出去，因为哪怕是坦克也无法越过那个花坛，虽然我已经相信人是出不去的，但我对载具也闯不出去还是一直心存怀疑的，但现在我信了。”
“那么这是什么原理呢？这个花坛里面也藏着什么黑科技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杰克耸了耸肩，“其实我一直都在琢磨这些花坛，不过，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是什么原因导致那名学员昏倒，这一次，装甲车又瘫痪了，我感觉现在更糊涂了！”
又看了一眼外面的“案发现场”，戈登转身走到床边，坐到床上后，他对杰克说：“我们还是先把花坛里的黑科技放一放吧，我觉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那些大脑还正常的人坚持下去！”
杰克也坐到了床上，然后陷入了思考，过了一会，他突然眼睛一亮，“戈登先生，我们还是不要替别人操心了，只要我们能坚持下去就行了，我们可没有能力管别人，我们现在的生活简直太无聊了，不如我们打个赌吧，赌明天谁能更快击败魔鬼，谁输了就做一百个俯卧撑，你看怎么样？”
戈登一脸不解地看向杰克，他刚要说话，杰克向他眨了眨眼睛，抢着说道：“算了，这不是个好主意，我输了肯定会做一百个俯卧撑，但你就不一定了，如果你输了，你不仅可能赖账，没准还会打我，那我只能还击，到那时，迪克就会把我们叫到他的办公室，就会通过他的麦克风向学员们通告我们的互殴行为，还会关我们紧闭，算了算了，这不好玩！”，说完，他又向戈登眨了一下眼睛。
杰克这番看似无厘头的话也令戈登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终于明白了杰克的用意，于是他笑着说：“我倒是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我们还是赌一把吧，我保证不打你，因为我不会输给你！……
第二天晚上，杰克和戈登突然在寝室打了起来。机器警卫及时赶到寝室予以制止，并将两个人带到了值班室。
今天值班的人正是迪克。
“你们因为什么打架？”，看着用手捂着头的戈登和用手捂着肚子的杰克，迪克吼道。
“因为一个约定，迪克先生。”，戈登非常认真地答道。
“约定？什么约定？”，迪克看了看戈登，又看了看杰克，然后又看向戈登，但当他和戈登目光相交的时候，他还是会本能地回避开戈登的眼睛。
戈登解释道：“我们昨天约定看谁今天能用更短的时间击败魔鬼，谁失败了就要做一百个俯卧撑，你也知道，我今天比杰克更快，但他却不承认失败，还拒绝做俯卧撑，他还说我是骗子,所以我一怒之下就踢了他，他也打了我！“，他似乎越说越生气。
“你胡说，明明我比你快，你这个骗子！“，杰克一脸委屈地说。
“这个我可以证明，”，迪克对杰克说，“今天戈登先生的确比你快了几秒钟，”，然后他又看向戈登，“不过，你先打人也是不对的！”
刚说到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粗重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对戈登和杰克怒目而视，“我都让你们绕糊涂了，你们不仅打架，你们的这个约定本身也有问题，你们已经涉嫌赌博，赌注就是一百个俯卧撑，你们已经严重违反了正德院的纪律！”，说着，他让电脑调出昨天的录像，查看戈登和杰克是否真的有这个约定，从而给他们“定罪”。
一秒钟后，电脑调出了昨天的录像，戈登和杰克果然有这个约定，虽然监控设备随时对学员们进行着监视，但也不是学员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引起监控系统的注意，很多时候，只有出了事之后，学员们的言行才具有了证据价值。
“现在证据确凿了，“，迪克咧着嘴坏笑起来，“只是感觉你们的对话有点不合逻辑，不过也很正常，在这个地方待时间长了，思维都会不正常，即便你们还不是改造人，不过有一点你们倒是说对了，我的确应该关你们紧闭！”
这时，杰克突然手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地蹲了下去。
“你这是怎么了？”，迪克立即站起身，快步走向杰克。
“他可能把我的肠子踢断了，疼死我了！”，这时，杰克已经在地上打起了滚。
迪克立即让机器警卫将杰克送到医院诊治，机器警卫刚把杰克抱出办公室，杰克就大喊道：“迪克先生，我有话要和你说！”
迪克一脸不耐烦地快步走出办公室，对杰克大吼道：“有什么事快说？”
杰克支支吾吾地说：“迪克先生，我，我的肚子太疼了，我，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去医院！”
迪克一听就火了，“你说什么，你肚子疼，凭什么我就得陪你去医院，这是什么道理？”……
迪克刚走出办公室，戈登就迅速跑到了迪克的办公桌旁，当杰克和迪克在外面你一言我一语地进行着混乱的对话时，戈登也在讲话，他对着桌子上的麦克风用最快的语速说道：“朋友们，我是美国前副总统戈登，我和你们一样现在也是这里的学员，我想告诉你们的是，当你们看到魔鬼后，你们不要回避他的目光，你们要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勇敢地和他对视，你们要用你的意志力战胜你们的恐惧本能，只要你们坚持一定的时间，魔鬼就会认输，系统就会自动停机，你们就不会昏迷，你们的大脑就不会被改造，你们就仍然保留着人类最为宝贵的独立灵魂，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拯救我们的就是我们自己……！”
没等戈登说完，迪克已经冲回了值班室，他按下麦克风的关闭按钮，气急败坏地冲着戈登大吼道：“原来你们是在演一出戏，我一定要让你们为此付出代价，我要把你们关进禁闭室！”，但即使暴怒，迪克也尽力回避着戈登的目光，他真的不敢看戈登的眼睛。
虽然迪克将戈登和杰克关入了禁闭室。但戈登的话已经通过每个寝室的扩音器传到了每一个学员的耳朵里。
“戈登，是的，这是戈登的声音！”，听到扩音器里的声音后，詹姆斯兴奋地喊了起来，然后他很快就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他无比沮丧地对同寝室的人说：“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们果然把戈登也送了进来！”，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他的大脑还很正常。
在另一个房间，德鲁克也听出了琼斯的声音，他的反应和詹姆斯差不多，兴奋过后，他皱着眉头叹道：“戈登先生也未能幸免啊！”，看来，他的大脑也还不错。
现在，戈登又可以享受独居的待遇了，不过，禁闭室只有四平米，高度只有一米四，也就是说，里面的人根本站不起来，也无法活动，除了坐着和蜷缩着躺在地面上，里面的人什么也做不了，除了一个马桶和令人作呕的污浊空气，这里什么都没有，包括光。
就像杰克说的那样，到目前为止，在所有大脑仍未被改造的异议人士中，只有杰克真正击败过魔鬼，而其他人都无一例外地在魔鬼面前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昏迷，所以，戈登的宝贵经验对他们真的非常重要。
不过，躺在冰冷的禁闭室地面上的戈登却有点后悔了，因为他突然想起了迪克的话：还有第七种可能性，脑死亡。
“如果学员们和魔鬼的对视中导致了脑死亡，我岂不是害了他们，我不就成了杀害他们的凶手了吗？”，与地狱般黑暗的狭小空间和冰冷的地面比起来，这个可怕的念头才是对戈登真正的折磨，不幸的是，这种负罪感还将折磨他二十天。
二十天后，被解除禁闭的戈登才会知道自己的话究竟是救了很多人，还是害了很多人，在二十天之内，他只能忍受悬而未决的煎熬了。另一间禁闭室里的杰克也同样经受着这种煎熬，因为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于是，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了祈祷，他们都祈祷学员们的大脑和灵魂不会死去。
二十天之后，当机器人将戈登和杰克从幽暗的禁闭室里拖出来的时，戈登和杰克的皮肤因为长时间不见阳光已经白得近乎于透明。他们的肌肉因为缺乏活动已经开始萎缩，他们已经站不起来了，更别说走路。
迪克一边取下戈登和杰克的眼罩，一边说：“不要马上睁开眼睛，你们要逐渐适应光线。”
坐在地上的戈登慢慢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迪克后，他问的第一句话是：“迪克先生，有人脑死亡了吗？”
迪克没好气地说：“没有，托你的福，现在学员的大脑改造率急剧下降，那些死硬分子的大脑都活蹦乱跳的，这二十天里，陷入昏迷的人越来越少，今天陷入昏迷的只有二百零五个了，二十天前，没被改造的有一万七千多人，二十天过去了，没被改造的还是这一万七千多人，二十天内没有一个人的大脑被成功改造，这都是你干的好事，”，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还是不敢直视戈登那双不停眨动的双眼。
听了迪克的话，戈登终于松了口气，他本来想和杰克击掌相庆，但遗憾的是，他们的手臂因为肌肉萎缩根本就抬不起来，于是他们只好相视一笑以示庆祝，现在，也许只有他们的面部肌肉还可以自如地活动。
被送回寝室后，戈登一边躺在床上缓慢地活动着手臂一边问正做着同样动作的杰克：“杰克，你说，为什么一例脑死亡也没发生？”
杰克若有所思道：“两种可能，一，那些敢于直视魔鬼的异议人士都足够坚强，他们在较短的时间内全都战胜了魔鬼，二，迪克在骗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脑死亡，他只是不希望我们和魔鬼对视，他希望我们反复昏迷，然后大脑被改造，我觉得这种可能性更大。但即使是第一种可能，我们也不必过于担心，我们应该对这些意志坚强的人充满信心，他们既然已经多次战胜了魔鬼，就会一直胜利下去，直至将魔鬼彻底击败！”
杰克的一席话令戈登终于放下了这个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心理包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