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妃复活了。
不知是谁传出去,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不过两天,这件事传入到宫里,韦贵妃也听说了此事。
李乐终日守在齐婉身侧,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知,就算知道了,他也无所谓,因为他不在意。
司静绾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吃饭,听到隔壁桌上的人有声有色地描述,她筷子一抖,夹着的香菇掉了下来,因为太震惊了,就连最爱吃的香菇都忘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柳时生,看到他也是一脸惊讶,她就放心了,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觉得难以置信。
她低下头,重新夹起那朵香菇,若无其事地吃起饭来,耳朵却直直地竖起,听着隔壁桌的八卦聊天。
“没想到晋王竟然这么痴情!”路人甲不禁唏嘘,“难怪这么多年都不肯续弦,敢情是在复活王妃。”
“可不是嘛,你不是京城人,自然是不知道,我亲眼看到晋王殿下喝得烂醉如泥,抱着酒坛不撒手,嘴里还嚷嚷着王妃的闺名。”路人乙说得有声有色,吸引了不少人,“要不是因为晋王殿下喝醉了倒在我的摊子上,害我丢了好几个钱呢!”
路人丙指着他笑哈哈,“得了吧,后来晋王殿下的侍卫不是赔钱给你了?可比你丢的那几个钱多了好几倍,你后来都拿回家交给你婆娘了。真是,好好一个大男人竟然惧内!”
“你懂什么?”路人乙一脸不屑,“这不是惧内,我就爱把钱给我婆娘怎么了?跟惧内有什么关系?”
说完又引来一帮人的哄笑声,路人乙脸上不见一丝羞恼的神色,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司静绾也看向那边,闻言,笑了。
“你笑什么?”
冷不防听到一声问,司静绾愣了一下,“哦,你问这个啊?没什么,想笑就笑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柳时生小声嘀咕。
“师兄。”司静绾笑吟吟地看着他,“我可是听到了。”
柳时生的心一阵慌乱,连忙移开目光,司静绾忽然靠近,一脸神秘,“师兄,你有没有发现——”他以为她要说什么重大秘密,却没想到等来了这么一句,“你脸怎么红了?”
几乎在一瞬间,柳时生倏地避开脸,身体也跟着远离桌案。
司静绾看着他的反应,“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她看着他无措的样子,笑得更加厉害。
柳时生看了她一眼,将银子放在饭桌上,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欸——”司静绾追了上去,嘴里不停地喊:“师兄,等等我。”
柳时生脚步不停,反而越走越快,司静绾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天,多少摸出他的脾性。她小跑着追上,拉住他的袖子,“师兄,生气了?”
柳时生没有看她,生硬地回道:“没有。”天知道,当她说出那句话,而他发现两人靠得那么近时,心里有多慌乱,脸一阵一阵烧,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她还以此取乐,他羞恼成怒,不想再看她,索性离开。
司静绾一直关注他的神情,见他脸色和缓,又拉了拉他的衣袖,“师兄相信这世上真的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法子吗?”
柳时生停下脚步,闻言回道:“曾听过,亲眼所见倒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从前我都是当故事听听而已,毕竟起死回生这种太过虚幻,若非执念太深,又有谁会信?”
司静绾点点头,不由得附和,“晋王很爱晋王妃,晋王妃死了,起死回生就成了他的执念。这样倒是说得通。”
“不是所有的执念都可以实现的。”柳时生见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由得感叹:“起死回生,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太可能,也不知道晋王上哪找来的人,竟能复活死人,不简单啊!”
“你说师父能做到吗?”
“做到什么?”
“起死回生。”
柳时生轻笑:“这个你要亲自问一下师父了,我不知道。”
司静绾忽而想起那个黑袍人,师父的朋友,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每次见到她都会有一种熟悉感?从见第一面就有那种感觉了,她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她也很好奇,那个人的执念是什么?
会不会和自己有关?
甘露殿。
安静的宫殿中响起杯盏落地声,宫人大气不敢出,高座上的人怒意未消。
此人正是晋王生母,韦贵妃。
“你说什么?谁复活了?”
尖锐的声音在殿中回荡,韦贵妃猛地起身,保养极好的面容上满是不可置信。
只有那位看起来年长的宫人回答她的问题:“回娘娘,是晋王妃活了,晋王殿下的事在坊间传遍了,如今更是在宫中传了个遍。”
韦贵妃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她随手端起旁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茶。年长的宫人叫黄澜,在韦贵妃身边侍候了多年,怎会不知韦贵妃的心思,她屏退殿中的宫人。
“怎么回事?人死怎么能复生,她不是三魂少了一魂吗?怎么还活着?查出是何人所为?”
黄澜摇头,“晋王府半点风声都不露,奴婢安排在晋王府的人亦是不知,奴婢斗胆猜测,应当是晋王殿下的意思。”说完,她低着头不敢抬头。
这样的姿势维持了不知多久,才听到韦贵妃发话。
“叫黄远天回来。”
“是。”
黄澜办事果断干脆,消息发出去的第二天黄远天就到了长安城。韦贵妃不能随意出宫,但又不放心旁人,和上次一样,赵澜出面传达意思。
自从晋王妃出事后,还是第一次见面。
过了好半晌才听到姗姗来迟的脚步声伴随着咳嗽声。
“好久不见了,姑姑过得怎么样?”
黄澜没答:“齐婉醒了,你说凡人少了一魂便不可再复活。娘娘问你,她的一魂去了哪里?”
“在我这儿。”
“齐婉复活了。”
黄远天不解,“我知道。”
“齐婉不能复活,三天之内,必须了结,这是娘娘的意思。我一早就说过,做事要干净利落,如今倒好,非要留下一个祸患。”
“姑姑的意思是反倒是我的不是了?”黄远天有些哭笑不得,“放心,我心里有数。”说完,又咳了起来。
黄澜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他面容苍白,眼下有乌青,因为咳嗽而微微伛偻着的身体,看起来脆弱不堪。但一想起他做的事,心里不寒而栗,她撇开眼。
“娘娘说了,齐婉的那一魂也不能留下,我不管你是出于何种私心留下,但是齐婉的一魂你必须处理干净。”
晋王依然守在晋王妃身边,他刚刚给晋王妃喂汤,这会儿正拿着帕子替她擦嘴。
听到门外有侍卫求见,他也只让人等着,谁都知道晋王妃是晋王殿下放在心尖上的人儿,哪敢去打扰。
“什么事?”
侍卫不敢怠慢,行过一礼回道:“外面的人都在传晋王妃死而复生的事,也传到了宫里,贵妃娘娘派人来传殿下进宫。”
侍卫低头回话,等了好半晌才听到晋王说出一句问话。
“萧承那边有消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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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儿来向阿娘请安。”
“般儿,起来,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韦贵妃拉住他的手,目光上下打量,捏了捏他的手腕,眼神流露出疼惜,“都瘦了。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
李乐笑了起来,笑声愉悦爽朗,听得出来心情是真的好。韦贵妃也看出来了,虽然变瘦了点,却一改之前的颓气,整个人都变得容光焕发。她自然是知道其中原因。
母子两简单闲聊,只字不提齐婉,很快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李乐想要告辞回府,韦贵妃要留下李乐用晚膳,李乐推脱不愿。
推脱几次后,韦贵妃神色变得冷淡,语气不耐:“你是不是要回去照顾那个齐婉?”
李乐身形一顿,“既然阿娘都知道,我也不必再遮掩,请阿娘恕罪。”
韦贵妃听了发出一声冷笑,“你为了那个齐婉连亲娘都不要。当初因为她的死,你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现在为了她,你连死人都可以复活,是不是有一天她要我的命,你也要给她?”
“阿娘!”李乐阻止她再说下去,扑通一声跪在韦贵妃面前。
“在我心中阿娘永远是阿娘,任何人都无法替代,我侍奉您还来不及,又岂会做出那等丧尽天良的事?齐婉是我的妻子,如今她仍未痊愈,无法进宫拜见阿娘,请阿娘恕罪。”李乐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韦贵妃不仅没有感动,反而被气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你到现在还护着她,如此执迷不悟。”
恰好有宫人进来问询晚膳是否要备晋王的一份。
韦贵妃发了好大一通骂,“还备什么?他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娘,本宫还能强留他不成?”说完,看也不看他一眼,拂袖离开。
宫人大气不敢出,余光偷偷瞥一眼正跪得端正的晋王。
韦贵妃离开后,李乐面不改色地从地上站起,面朝韦贵妃离开的方向,大声喊:“孩儿下次再来看您。”说完作了一个揖礼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