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珂恩兴味盎然的表情僵住了,凯特也僵住了。
公主殿下,这哪是针对性强,这就是指着鼻子骂了啊!
凯特的视线飘向费里,费里拒绝与她对视。
埃莉诺继续说:“他的母亲知道这不正常,但狠不下心给孩子断奶,就让他一直吸到七岁。”她朝向维拉那边,说:“太可笑了不是吗,七岁还没断奶的孩子。”
“何止可笑,简直是耻辱!”维拉声色俱厉道,“连带着母亲一同受辱。”
杀人还要诛心,好可怕的公主殿下,帮忙是其次,其实只是想找机会羞辱菲珂恩殿下吧,但愿殿下不要联想到她的身上。凯特心虚地偷瞄菲珂恩的反应,只见他紧紧地握着一枚小蛋糕,白色的奶油从指缝间挤了出来。
“王后陛下言重了,在我看来,那是孩子太爱母亲,才会渴求她的怀抱,只是方式错了而已。”
“公主此言差矣,那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若不加以管教,只会成为累赘,总有一天他的母亲也会厌倦的。”
埃莉诺拿小勺轻轻搅动茶水,保持微笑道:“还是王后陛下看得透彻。”
“公主应该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少听些异常孩子的故事,以免受到不好的影响。”维拉正给埃莉诺训话,忽地看到状态不对的菲珂恩,以及他满是蛋糕的手,当即斥责道:“菲珂恩,你那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反复告诫你要注意礼仪吗?脏兮兮的不像样。”
“对、对不起,母后。”菲珂恩惊慌地想拿手帕擦手,被凯特捏住了胳膊。
“殿下,我带您去洗手吧。”她轻声建议。
菲珂恩点了头,凯特对国王和王后鞠上一躬,道:“请允许臣带殿下暂行告退。”
维拉的语气仍然不近人情:“可要收拾干净了再过来。”
国王劝她:“他还小,不必如此严厉。”
“教养要从小抓起,莱恩不就各方面无可指摘吗?”
“莱恩天资过人,怎么能把菲珂恩和他相比呢?”
“都是我们的孩子,怎么不能比?他就该以自己的哥哥为榜样。”
他们一聊起孩子们就轻易停不下来。
埃莉诺事不关己地享用甜点,还拿了一块草莓派递给费里,费里紧绷着脸推辞了几下,终是拗不过,勉强接了过去。
没有人留意莱恩。他偏了脑袋,望着菲珂恩远去的背影似有所想,收回目光,视点落到弟弟餐位上那枚破碎的蛋糕上,再移动目光,视线里出现完全抛开王族礼仪、随性吃甜饼的埃莉诺。
刚才她一共说了三个故事,只有在讲到最后一个故事的时候,才引导母后表达了意见,最终导致了菲珂恩的失礼和退场。
她是怎么发现的?
是凯特自己说的?不可能,菲珂恩每天缠着她,哪有时间接触公主。佣人更不可能,除了斯特拉和洛特尔,没有人随便靠近公主的寝宫。
那……是凯特告诉了费里,费里跟公主说的?
莱恩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一个女人,把自己被八岁小孩吸奶的事,告诉一个年轻的男同僚,男同僚替她向另一个女人求助,被求助的女人是男同僚的主人,关系还很亲密。滑稽透顶。
凯特带菲珂恩来到庭院的洗池边,为他清洗满是奶油和蛋糕屑的手。清凉的水哗哗地流,凯特的手上有茧,又厚又硬,她的动作却温柔而细致,菲珂恩愣愣地盯着看,看她的手指揉搓自己的手指,看她厚实粗糙的大手包裹自己白皙娇嫩的小手。
“凯特,八岁了还吸奶真的很奇怪吗?”菲珂恩问。
凯特埋头清洗,不与他对视:“是的殿下,通常一岁就断奶了。”
“八岁没断奶是耻辱吗?”
“我认为不至于,殿下,但很少有人对母亲以外的人这么做。”
菲珂恩委屈巴巴地说:“可是母亲不会同意的,她认为是耻辱。”
“您为什么希望王后陛下同意呢?”
“因为我是乳母带大的,没有喝过母亲的奶,所以她只喜欢哥哥。”
凯特拿手帕为他擦干手,说:“不会的,没喝母乳不代表什么,王后陛下不会因此不重视你。”
“可她每次只夸哥哥,只有哥哥让她开心,而我总让她不高兴,不满意。”
“所以你才经常到莱恩殿下的房间去吗?”
“是的,在哥哥那里,见到母后的机会更多。”
凯特和菲珂恩手拉手往回走。
“但是,你来了以后,我不那么想母后了。”菲珂恩仰头对她说。
牵着菲珂恩柔软的小手,听着他依赖的话语,凯特却觉得阳光好刺眼,时间好漫长,好想快点结束茶会,回去训练场舞刀弄剑。
“我不是王后陛下,也不能代替她。”凯特说。
“可是你对我好,又体贴又耐心。”
因为你是王子,而我是骑士,你掌握了我的弱点,我是你的奴仆。
“这是我的职责,殿下。”
“那也没关系,你在我身边就行了。”菲珂恩忽地两手一拍,快活地说,“对了!你还有妈妈和妹妹,你妹妹还有个孩子,我把她们都接过来陪我吧,这样我们就都不孤单了!”
凯特心里一紧,刺目的阳光瞬间转化为尖利的寒气,如坠冰窟的感觉重新席卷而来。她颤声道:“殿下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会陪在您身边的。”
菲珂恩咯咯笑着,牵起凯特的手前后摇晃,快乐的情绪一直持续到茶会结束。
茶会在一种诡异的气氛里结束了。国王不开心,王后不开心,埃莉诺看好戏,莱恩觉得浪费时间,菲珂恩因为得到了凯特的诺言,对茶会怎么结束毫不关心,国王和王后前后脚刚离开,他就拉着凯特不知去了哪里。
莫里奇正准备护送莱恩回宫殿,却被告知他可以自行安排。
“可是殿下,我必须保护您的安全。”莱恩可是太子,国王和王后的掌上明珠,万一出了事,专属骑士只有死路一条。
莱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怎么,不听我的?”
“不、不敢。属下先行告退。”
莱恩冷冷一哼,悄然跟在埃莉诺和费里的身后。
他们没有回宫殿,而是在外头闲逛。埃莉诺一会儿被彩蝶吸引,一会儿蹲下看鲜花,一会儿指指蓝天白云,一会儿聆听鸟儿的叫鸣,要是哪国王子或者贵族的少爷经过,准会为她天真灵动的情态动心。
可费里既不是王子,也不是少爷,他对埃莉诺只有屈从,没有心动的余地。莱恩看得一清二楚,费里对埃莉诺说话有多例行公事,埃莉诺抱他的胳膊、握他的手时,他有多抗拒和不得不从,埃莉诺扯过他的披风围到自己身上时,他有多不耐烦地把它抽走,然后敷衍地道歉。
可怜的女人,难道不知道你这副模样比菲珂恩更可笑吗?权力没能完全压倒他,身姿不足以诱惑他,魅力不够吸引他,还自以为征服了这个男人吧?
莱恩的脸色越来越冷,眼里的鄙夷越来越露骨。
远远地,埃莉诺把费里推到一棵树后,贴上他,他们的身影被粗壮的树干遮挡,只露出了费里的一条手臂。埃莉诺伸来一只手,顺着这条手臂摸下去,她摸到了拳头,她没有强行掰这颗拳头,而是用手包住它轻柔地摩挲,拳头松开了,他们十指交缠。
莱恩的冷脸维持不住了,所有的装腔作势都不能掩盖他仍然年少的事实。他受到了冲击,他的耳朵和脸颊因眼前暧昧的一幕发红发热。他不接受动摇的自己。
“不知廉耻!”
羞红的莱恩丢下这句话,转身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