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中点着的檀香婷婷袅袅的飘起来，倒是显得大帐中更加的安静起来。
帐中的四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躺在床上的庄烈等待着沈宁开口说话，而沈宁此时却是满嘴的苦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至于秦若薇和林容若，两个人只剩下了震惊哪里还能说话？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四个人甚至连亲兵送进来饭菜都没有注意到。
林容若几次想说些什么来缓解帐中的沉闷气氛，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话题。
她和秦若薇对沈宁的过往有一定的了解，却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复杂。
所以，她们两个在帐中显得有些尴尬。
秦若薇本想离开，可此时再走显然是有些迟了。
或是看出了她们两个脸上的不自然，沈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坐直了身子。
他看了看庄烈，又看了看秦若薇和容若。
“我本以为自己的身世是个秘密，现在看来在我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便有人看破了来历……
可笑的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到这里来。
那个老道姑如果真有一双看破世间悬疑的慧眼，为什么没有给我留下一点指引？”
沈宁的视线最终还是停留在庄烈脸上：“如果她当初真的皆是为我考虑，为什么让我一路如此坎坷难行？
她既然能算尽世间诸事，难道算不到我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这些年来，我有多少次险死还生？”
“我若真是她算中之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苦难折磨？”
他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可庄烈也不知道答案。
“或许……她觉得你是上天派下来的人，是神灵之子……
所以自然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吧。”
庄烈想了一会儿，却也只能想到这样一个理由。
“那她岂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沈宁叹了口气：“高深莫测玩多了就是装……临死前多说几句话难道舌头会抽筋？
说不得……那个老家伙此时就在下面看着我现在的样子发笑。
说来说去，争来争去，我还是没能甩开她。”
“你何必要甩开她？”
庄烈笑了笑道：“若是天意如此，那么便顺从天意。
可你既然现在的一切都是拼争而来的，何必去想着都是别人赐予的？
你的就是你的，若你没有能力便是别人塞进手里一个金元宝难道你就保得住？”
沈宁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世界上原来真的有能看破我身世的人。
虽然我来便是有些玄而又玄的事，可被人看破这种事说出去就更玄了啊……
这就好被人剥光了衣服，所有的事都被人看个精光……
对了，师父，还有件事我也想知道。”
“你问，但凡我知道的今日都不会再瞒你。”
沈宁嗯了一声问道：“当初大周的开国皇帝刘权到底允诺了那老道姑什么事，为什么她这样机关算尽要覆灭了杨家的江山？
我想来想去……也想不通为什么。”
听沈宁问到这个，庄烈的眼神一阵恍惚。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庄烈问沈宁道：“你可听说过刘权小时候的事？”
沈宁想了想说道：“师父说的是刘权生下来之后因为相貌奇怪，险些被家人丢弃，是那老道姑出现将刘权带走。
历经十年授他兵法韬略，待学成之后又将刘权送回，这才有了后来大周的开国皇帝之事？”
“嗯”
庄烈点了点头道：“说来我也不清楚那刘权当年到底应允了那老道姑什么事，以至于让她如此记恨……
不过这些年来我和小松也不时谈及此事，在大野泽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们两个有一日都喝的有些醉，小松说了一句醉话……
虽然无稽，可事后想想反而最贴合实际，说不得便是真相。”
“是什么？”
沈宁问道。
说到这里的时候，便是容若和秦若薇也都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屏住了呼吸，静静等着庄烈说出的答案。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刘权的母亲那样厌弃他？
就算他相貌有异于常人，可毕竟是亲生骨肉。
一个母亲，怎么可能忍心丢弃一个小孩子？
你再想想，母亲心狠，刘权的父亲为什么不阻止他的妻子？
是也厌弃刘权还是别有缘故？
你还需想想，为什么就在要将刘权丢弃的时候，那老道姑恰好出现？”
庄烈一连问了许多为什么，可这些为什么谁能说的清楚？
到底还是女子的心思更细密些，庄烈的问题才问完，秦若薇忽然低声惊呼了一声，眼神里都是惊讶。
“莫非……刘权……和那老道姑？”
她看向庄烈，语气中透着不可思议。
“十有**便是如此了。”
庄烈叹道：“当日小松醉酒后说……
除非那老道姑是刘权的亲娘，否则怎么会吃饱了撑的管这闲事……
我笑问小松，那刘权答应了那老道姑什么？
小松喝的比我还要多，说了句醉话，倒是极有道理。”
他说：“也许刘权答应了那老道姑，等建国立业之后便承认了他娘亲的身份，可刘权建立大周之后并没有提这件事，所以老道姑怀恨在心。
儿子不认亲娘，这事总是不能让人释怀吧……”
这句话，如落进了湖水里的石子一样，在每个人心里惊出了一层波澜。
过了良久，帐中的气氛这才缓和了一些。
沈宁心里想着的都是刘权的身世，一时之间竟是连自己的身世都忘了。
“师父，当初我也曾想过这件事，我本以为那老道姑最多不过是帮助了刘权之后，让他将佛教立为国教之类的事，却想不到还是想的浅薄了。”
“哪里是你想的浅薄，是你想的太深了些。”
庄烈笑了笑道：“也只有你阿爷那样的人才会想到什么说什么，虽然他所想之事往往粗俗，但却更简单直接。
后来我想了很久，越是去想越觉着你阿爷推测之事便是事实。”
“这么说来，那老道姑也不过是个破了戒律的……”
后面的话沈宁没有说出来，毕竟那老道姑已经死去多年。
庄烈却根本没顾忌那么多，甚至忘了身边还有容若和秦若薇两个女子在，呵呵笑了笑道：“难道你不知道，这世间最是混乱不堪的便是尼姑庵么？”
“师父这话道破了天机。”
沈宁认真道：“小心遭了天谴。”
庄烈哈哈大笑，大帐中的气氛也随即变得轻松下来。
秦若薇和容若低头抿嘴微笑，心里的压力也为之一轻。
“师父。”
沈宁笑了一会儿后问道：“既然师父知道我的身世来历，您心里是如何判断的？”
庄烈收起笑容道：“今日之前我一直当那老道姑是胡说八道，即便她算定了你是真龙转世，说不得真有什么轮回秘法之类的东西，可今日看你的样子，我才知道她所说的竟然是真的。”
沈宁笑了笑，站起来走到大帐门口往外看去。不知不觉间天色竟是已经暗了下来，这半日的时间一晃而过。
“师父，等我将阿爷和姑姑从洺州城里接出来，我便和你们一同回大业城去。
河北的事就交给徐一舟他们，至于草原上的事……希望日后我能解释。”
秦若薇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
也正在这个时候，草原上一座高坡上，疲惫之极的呼乞那朵颜在冒出了新绿的草坡上坐下来，她支着下颌看着南方的天空怔怔出神。
在她身后的草场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尸体几乎在地上铺了一层，无主的战马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嘶鸣。
又是一场恶战，死去的人或许正结伴行走在黄泉路上。
打了胜仗的狼厥精骑正在打扫战场，不远处李洪基等人正在审问俘虏。
十二月女卫持刀站在呼乞那朵颜身后，身形婀娜却显得格外寂寥。
“你说过你会来……可你什么时候来？”
她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希冀。
……
……
洺州
裴扬看着有些错愕的王伏宝，在他身边蹲下来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将军不明白我说的话？”
王伏宝摇了摇头：“我只希望裴大人明白了我刚才说的话。”
裴扬压低声音道：“现在这个时候，裴某不想走错一步路。
大将军若是觉着裴某还有可用之处，不妨开诚布公的说几句心里话。
我虽然做不得什么主，可今日这关键之处，料来还是在我身上。”
王伏宝实在没有想到裴扬竟然如此直截了当，他犹豫了一会儿试探道：“裴大人的意思我也不是很明白，能不能说的再清楚一些？”
“城中有十万精兵。”
裴扬并没有因为王伏宝的敷衍而生气，反而笑了笑说道：“既然大将军要我再坦白一些，那我便顺了大将军的心意……
城墙上当值的是夏侯不让，我下城之前已经与他约好。
大将军是这样被捆绑着进城，还是带着人马进城都在我一念之间。
大将军若是不能让我安心，我如何能安大将军之心？”
王伏宝缓缓的舒了口气，慢慢的站了起来。
“城外二十里……也有十万精兵。”
“那便成了。”
裴扬哈哈大笑，也站直了身子回身对城墙上喊道：“烦请夏侯大将军进宫通禀，确是叛逆之贼王伏宝伏法归案！请开城门，押送叛贼进城！”
夏侯不让攥紧了拳头，身子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来人！”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挺直了身子大声喊道：“开城门！”
城下，王伏宝的脸色一喜。看向裴扬道：“今日之事，我铭记在心。”
裴扬却忽然单膝跪倒，抱拳道：“臣谨遵主上号令！”
三朝之臣，这一跪何其自然。
“父亲……”
王咆贴过来对王伏宝道：“城中有个道姑，料来是宁贼的细作。此人在城中必然还有同党，切不可走脱那妖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