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父子二人从竹林归来,天空已然放晴,虽然仍有朵朵阴云漂浮其上,但丝丝金光已能透过其中撒向大地。
见时辰尚早,李父记起前两天小镇西边裁缝铺子老板有些跑腿的活计打算交与自己,今天却也无事,索性拉上李四走上一遭。
小镇规模并不算大,从自家到得西边铺子也就一柱香的光景。李守一和老板攀谈了几句,得知老板有批材料要运到王家,不算名贵却有些许分量,裁缝店里多为女工,所以这份差事也就想到了老实本分,并且还和王家管事刘伯相熟的李守一。
推着满载货物的送货木车来到王家后门,扣了扣却无人应承,看了眼正蹲在地上研究车辙痕迹的儿子李四,无奈之下又放开嗓子叫了几声门,半晌才从门内传来门闩滑动的声响。开门之人并非刘伯,而是王家一位比较年轻的家丁。
李守一不禁感到奇怪,平时王家后院事项一向是刘伯负责,现下正是忙碌的时辰,刘伯应该不会不在才是,于是忍不住问帮忙查验记录货品的家丁,“这位小哥,今天刘伯不在吗?”
年轻家丁看了看李守一,又朝附近扫了几眼,见四下无人,凑过头低声说道:“我跟你讲啊,刘伯家里出事了,好像他孙子快不行了。说也奇怪,虽说是宅里老人,可再怎么说也都是个下人,可他孙子染病一事一传出来,听说连王家老太爷都给惊动了,刚刚带着王家小少爷一块朝刘家院子去了。”
李守一听后不禁吃了一惊,想到刘伯平时对自己父子二人的关照,觉得自己还是过去看看情况,万一有什么需要,自己也可以给刘伯跑跑腿帮帮忙。于是,也不等家丁小哥检查事了,招呼了一声小跟屁虫似的李四,拔腿就往刘伯家的方向行去。
自古福祸常相依,从来机缘随劫难。
莫念施恩无别图,时至方醒终须还。
刘伯家距离王家府宅并不遥远,反而邻近异常,紧邻镇上的主路大道,步行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按道理讲,如此位置绝佳的宅院,绝不是刘伯一个小小管事所能置办的起的。李守一因为和刘伯相熟的关系,倒也曾问过几句,可刘伯只是含糊其辞的说,这是王家老爷念在自己在王家的时间久,东家照顾,这才将地契便宜转给自己。
刘家厅堂内,主位上坐着一位面色阴沉,身着深绿色锦衣华服的白须老者,身旁一个和李四年龄相仿的男童,眉头微皱,似乎一直在思虑着什么,眉宇间透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原本的家主人刘伯却是噤若寒蝉立在一边,右手在左手上不时的摩挲。
不多时,从内屋走出一个郎中和一个一身劲装腰有佩剑,面上一道疤痕的侍卫,侍卫走到老者身侧躬身在老者耳边说道:“太迟,不成了。”老者手中茶杯瞬间被捏了个粉碎,却不见老者手上有丝毫伤痕。
“刘常贵,你可知我王家在你孙子身上投入了多少心血,舞儿下个月就要远行,这个档口你孙子居然出了事!影响了我孙儿的前途,你刘家有几个脑袋可以陪!”老者显然是动了真怒,此时大喝出口竟隐隐有着轰隆之声。
刘伯顿时感觉天旋地转,自家小孙子还在床榻上苦苦挣扎,怕是熬不了几时了,此刻却只能尽量安抚东家,希望不要牵连一家老小。
正不知如何作答,却听到自家门口传来些许吵闹之声,原来是李家父子过来询问情况,被两个王家护院拦住,李守一还被其中一人推搡了一下险些站立不稳,李四看到父亲险些被推倒,从李守一身后跑出双手一张挡在父亲身前,不顾父亲的劝阻用清脆的童声冲两人瞪眼凶道:“干嘛推我爹爹!”
“所来何人?”锦衣老者撇了一眼战战兢兢立在一旁的刘伯说道,“回,回老太爷,是李守一父子,平时,平时给府里送柴的,小的这就去将他们打发走。”
“且慢,”这时老者视线穿过家丁的遮挡,扫到了李守一身前的李四,嘴里轻咦了一声,“小舞,你去,让他们进来。”
身旁看起来灵气十足的小男孩先是一愣,但也不追问缘由,晃着脑袋踱着步子,走到刘家门口,无视两个护院直接张口对着李四父子说道,“你们进来吧。”说罢,眯起眼睛盯着李四打量了起来。
说来李四虽尚且年幼,但观其相貌真的只能说是平平无奇,面相与他娘亲有几分相似,但对于一个男孩来讲却显得有些柔弱内敛了,再加上平日与父亲上山下河,风吹雨淋,皮肤还比一般的孩童黑上许多。
李四算不上活泼,平时多是老实跟在李守一屁股后面,但每日在镇里东奔西跑见的人多了,也绝不是腼腆的性子。
可是,当眼前这个身着锦衣,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王家小少爷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时,李四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李四不禁想起了邻居家那只黑猫,每当捉到老鼠,不会立时将之吞食,总是反复折腾,直到玩腻了,老鼠奄奄一息,才会一口囫囵吞下。
而此时,李四觉得,眼前这男孩盯着自己的目光,隐约之中透露出一丝戏虐,简直和那只黑猫同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