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这一番话说得不轻不重，但是李晓飞却是越听越清醒。
就像前面说的，他这性子，几乎是天天得罪人，但也就自己刚刚在网上实名认证那一年，老爷子看不过眼才训过他两次，之后就对他在网络上的“疯狂输出”不管不问了。
这距离实名认证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老爷子今天突然凌晨打电话过来说这些，只有一种可能……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推测，但是李晓飞知道在自己这个老爹面前，该时不时“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好，于是，李晓飞用很是茫然的口吻问道：“爸，到底咋了，我寻思也没得罪啥大人物啊？你给我整明白些。”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你章阿姨，就是章盛控股集团的章美岚，刚刚给我打电话说那边有人在调查你和你的公司，看那样子是要整你。”老爹语气无奈地说。
章盛控股？章美岚？
“香港那边的？”李晓飞脑海中的答案脱口而出。
章美岚算是老爹早些年在当“倒爷”时认识的生意伙伴。
后来章美岚抓住机遇去了香港，加上二人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二人各自的公司生意也越来越大，就有些“渐行渐远”的味道了。
不过饶是如此，逢年过节的，俩人也会通通电话或者发发信息，似乎曾经的友谊并未断去。
章美岚既然扎根于香港，又在半夜给老爷子传了这样一句话，那么暗中要对付他的，十有八九就是香港那边的势力了。
“香港那边？”老爷子语气有些惊讶：“你得罪了香港哪一家啊，什么时候的事？”
被老爷子这么一问，李晓飞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老爷子又不蠢，自己能瞬间想明白的事情，老爷子何尝想不明白，他之所以这么问，想来是想要让李晓飞自己把事情说出来，好给他话头用来教育李晓飞一番。
看来啊，李晓飞“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套路很大可能是源自老爷子给他的遗传。
李晓飞这个时候也不怎么慌了，老爷子既然有心来教育他，那就说明这件事至少在老爷子那看来并不很严重，是可以解决的。
“说话啊！得罪谁了说清楚！”电话那头的老爷子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
老爷子的话立即把李晓飞的意识拖回到了现实，让他不禁有些支支吾吾，语气又很不确定地说道：“不知道啊，没谁吧……？”
“说实话，别跟老子打马虎眼！”老爷子更不耐烦了。
“也许……可能……大概得罪了向家那对兄弟吧？”李晓飞硬着头皮说道。
一个多月前，他在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上，怼了一个年过六十，息影十几年的香港女演员直播带货，而那位女演员，和李晓飞此时口中提到的向家兄弟关系匪浅。
令李晓飞意外的是，老爹并没有意外，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对他大发雷霆或者是严厉训斥，而是长长叹了口气：“哎，果然是他们啊，好了，知道了。”
李晓飞听老爷子这么说，心中不由一动，忙是问道：“爸，这事你咋解决？”
“你别管了！最近给老子安生一点，别再大嘴巴给我乱得罪人了。”老爷子含怒这般说，说到这里，似乎还有一些气不顺，又加了一句：“他妈的，我做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一个狗屁倒灶的兔崽子，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天天惹祸让我给你擦屁股。向家兄弟你都要得罪，你也不想想，他们是怎么起的家？人家以前可是在香港那边混黑的！”
对于老爷子后半段不怎么文明的吐槽，李晓飞直接选择了无视，这个“技能”早在二十年前他就已经“修炼大成”了，只是听到老爷子说可以帮他解决这件事就足够了，这一天的后半夜，李晓飞睡得还蛮好的。而前文所说的那种不安感，是天亮起床出门以后，开始出现的。
这种感觉特别的奇怪，时而会让他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时而又莫名其妙打一个冷颤，可当李晓飞坐在车里，闭上眼睛，全神贯注想要寻找这种感觉源头时，却又觉得好似一切正常，之前的那种不安和不祥此时却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应该是错觉吧？昨晚被老头半夜打电话一吓唬，加上空调开得凉，所以有些感冒？在这种自我安慰的作用下，李晓飞果然觉得自己好了许多。
一切都好像真的只是虚惊一场，这日下午，老爷子就又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这事我已经联系到那边的人替你这个小兔崽子道过歉了，以后等人家来内地，咱们好好招待一下，当面再赔个礼，这事就过去了，以后你小子嘴上积点德吧，别天天脑袋一热就没个把门的，再踢到什么铁板可能就没那么轻松了。”
虽然表面应承下了老爷子，但李晓飞打心眼里觉得，自家老爷子这番话还真的有些小题大做了，香港混黑怎么了，那也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再说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就不信这年头，向家兄弟还能把手伸到内地来。
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天真了。
翌日，助理向他报告，公司有七名签约“网红”休了假，说是要一同去香港游玩，这本该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李晓飞却是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让李晓飞有这种感觉的原因是，据他所知，这七名“网红”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交集，其中有两个是前段时间刚刚签约的，培训期刚过。还有四个是成绩一般但可以给公司带来一定盈利的“老员工”。还有一个是公司的头部网红之一“娱圈大爷”的运营官蒋鹏。先不说他们分属于不同的赛道，就说蒋鹏，那是“娱圈大爷”整个团队的领导者，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宅男，之前自己要带他去国外参加泳装派对他都不愿意去，这怎么就毫无征兆地休假抛下团队去香港了。
香港？又是香港？！偏偏是这个时间，这很难不让李晓飞多想。
蒋鹏是混娱乐圈的，而香港那边的狗仔事业目前是领先内地的，蒋鹏不会被向家兄弟允诺了什么，所以就带着六个人集体跳槽吧？
虽然越想越有可能，但李晓飞并没有急吼吼地打电话给蒋鹏去质问什么，否则会显得他很小家子气。
还是先等等看，反正合同攥在自己手里，了不起也是从对方手里扣违约金，不吃亏。
可没几个小时后，李晓飞就再也坐不住了。
首先，是本地文化部门联系到李晓飞：“李先生，为了响应上级部门的‘网络清朗行动’，未来会派人进驻对受到较多举报的明华传媒进行监管，以及呢，会不定期抽查明华传媒网络从业人员在网络上的输出内容。作为董事长，还请您负起一个网络文化公司管理者的责任，约束好员工，为互联网环境的清朗做出积极贡献。谢谢您的配合。”
语气虽然还算客气，但公式化的措辞却给李晓飞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
文化部门？以往文化部门的领导见了他都是笑容可掬和蔼可亲的，今天倒是笑容可掬和蔼可亲的，今天倒好，遇到个不懂事的办事员，竟然敢这么暗戳戳地威胁他？
李晓飞觉得，自己似乎很有必要找个时间找那个原先和他老爸一起吃过饭的领导叔叔聊一聊这件事。
然后，第三件事就出现了，国外某知名网络社交平台上，有几个账号以被害人的视角控诉国内某富二代滥情、不尊重女性、生活荒淫等。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种种特点直指李晓飞，内容有真有假，在外网经过了几个小时的发酵后传回了国内，在互联网上瞬间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三件事，其实单拎出任意一件，在一家网络文化公司中都算是稀松平常的，但这三件事发生在同一天……将这三件事结合起来，再加上前一晚老爷子的那一通电话，就让李晓飞瞬间机会淡定不下来了。
沉思良久，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李晓飞直接就给老爷子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被老爷子连续两次拒接后，第三次终于同意了李晓飞的通话请求。
“催命呢是吧？一直打一直打！我挂断两次就表示有事在忙！”还不等李晓飞开口，老爷子就愤怒无比的声音就从听筒中传来。
李晓飞本身心情也不太好，此时又被老爷子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地一顿教训，顿时便也来了火气：“你不是给我说都解决了吗？怎么香港那边还来报复我？”
电话那头还想教训自己这个不省心儿子的老爷子话语到了嘴边却是突然一滞，沉默片刻后，问道：“报复？人家怎么报复你了？”
那语气，就像是小学生回来给家里人告状说学校被同学欺负了，那种不负责任的家长询问：“人家怎么欺负你了？”一样，听不出半点亲情中的信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