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周丕对任何人都有生杀大权,坐在血王座的威仪是何等霸道与张扬啊!如今,为了自己心爱之人,为了不再卷入斗争,周丕竟低声下气,这种改变实在是令人唏嘘。
项闻似乎也没有想到,周丕会以这种口气加以请求,一时之间竟有点无言以对。正当项闻不知如何开口之时,一个人的声音从月亮洞门传来。
“项闻难道忘记自己的使命了吗?”那声音有些阴戾意味,在寂寥无人的夜晚传出了很远。
“是啊!既然项闻选择了重整旗鼓,就不要再有任何犹豫,更不可以有妇人之仁。”另一个声音从正房上传来。那人从房顶向前一跨,就似走在平地上一样,倏忽之间,已经立在周丕的前方。
与此同时,院落另外两侧的墙上出现人影,轻飘飘地纵身一跃,站到庭院的东西角落,同先前发声的两人各自占据一方,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阵。
周丕借着月光望去,发现这四个人仪态不凡,其中三人年龄极老,全都是须眉灰白的样子,眼睛射出的光却极明亮。相比之下,背对月亮门洞的人个子矮小,眼睛的光芒显得黯淡,相貌也特别不出众。可是,与那三个内力与修为外溢的老者相比,此人更让周丕觉得可怕。
“四位千万不要误会,项闻绝不会有所反复,只是还想再劝一劝周丕,让他能够迷途知返。”项闻走向立在周丕对面的老者。此人长须飘飘,几乎可达微凸的腹部,额头中央有一颗黑痣,好似他的第三只眼。
“那就好。说实话,我对昭皇是万分佩服的,曾经对弟子说过,若能扫荡整个亚夏大陆,周丕甚至可能超越庄帝。可惜,周丕居然自己放弃权柄,还想通过假死顺应天意,支持变天者泰平重建帝国,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长黑痣的老者说道。
“时移事易。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就该勇往无前,为了追求目标而义无反顾,譬如我渴望登上权力巅峰,引领亚夏族重建和平时代。然而,当我历尽万千俗世之争,萌生了急流勇退的想法后,过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人生最无可挑剔的本真。”周丕坦然说道。
长黑痣的老者听完,脸上有一抹惊叹之色闪过,随即又恢复了原状。“既然你如此决绝,我想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项兄,既然你费尽心机在牧羊谷老城设下埋伏,想必一定也为我想好退路了。”
“周兄放心,朵姬在小寺一定是安全的,我绝对不会让人伤害她。”项闻正色道。
周丕点了点头。项闻虽然想对付自己,总不至于靠胁迫女人的手段。
“好,好。你还未向我介绍一下,这四位高人都是谁呢?”周丕扭头看着项闻,眼角余光则在观察周遭。
毫无疑问,这四个高手至少都达到剑仙之境,如果不是当下针锋相对,周丕一定会愿意同他们好好切磋。
“这位就是一代名侠洪荒。”项闻指着长黑痣的老者说道。
周丕听完,不由得心下一惊。洪荒活跃于成帝时代,其剑术精妙无比,远胜同一时代的四大剑门掌门,曾经于江湖上行侠仗义,颇有一番侠义名声。正当洪荒盛名于天下之时,他竟然选择激流勇退,回到了易河下游老家云吞镇。后来,洪荒迁入易水南岸的九荒山,建造一座洪荒庐精研剑术,意欲窥破混沌剑法。
“原来是洪荒老前辈,周丕早就听闻大名,没想到会在今日相逢。”周丕向洪荒拱了拱手,对方则点了点头。
“周兄,这一位是与洪荒老前辈同时代的王几新前辈。”项闻用手指着站在周丕左侧的老者说道。
“我听说王老前辈曾在太乙山灰峰发现了一颗七子之石,剑术得以突破剑圣境界,窥探到了成为剑仙的妙境。”周丕这才知道,身材瘦削的老者竟是多才多艺的奇人王几新。
王几新不只是痴迷于剑术,期望成为天下无敌的剑神,还热衷于研究黑白子棋与乐道,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王几新著有《棋诀》《新乐》等书,被人们称为博杂大师。这样一位不问世事的奇人,为何与项闻走到一起?周丕实在有些糊涂。
“小老儿的剑术一般,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王几新淡淡一笑,露出仍旧雪白的牙齿。
“站在周兄右侧的这一位,就是曾经的朱雀剑门掌门南极圣手。”项闻说着,向南极圣手点点头。
周丕知道,与洪荒、王几新相比,南极圣手的名头更响。南极圣手的本名叫做申潜,出生在铸水上游的赤都镇,父亲申遥是当地名绅。申潜小时候非常聪明,对于剑术特别喜欢。申遥为了培养他,请了不少剑术名手,在家中指点申潜习剑。
后来,申家遭遇大变故,家道一落千丈,申遥投河而亡,申潜一度心灰意冷,就跑到了火龙川隐居。正是在火龙川隐居期间,申潜潜心研究剑术,渐渐有了完全不同的体会,创出了独到的剑法。为了验证自己剑道如何,申潜到朱雀峰朱雀门挑战,意欲与剑门高手过招。结果,申潜击败了彼时朱雀剑门最厉害的弟子,引得剑门掌门南极浩荡大为震惊。经此一战,南极浩荡决定收申潜为徒,并为其赐了南极圣手之名,确定由其接任未来掌门之职。
“南极圣手与云苍茫、夫达等老前辈是同一时代的绝顶高手,经历过亚夏风云变幻,也对时代变迁有独到的深刻理解,不知为何也晚节不保呢?”
“周丕曾是帝国之主,本该延续亚夏霸权,却不知又为何放弃自我?至于在下的选择,我只能说人各有志。”南极圣手缓缓说道。
南极圣手的额头凸起,像一块大大的鹅卵石,使得其相貌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最令周丕不舒服的是,南极圣手脸上流露出一股媚态,眼角甚至含有风情,给人的感觉怪怪的。
周丕再次看了看这三位成名极久的老者,心里涌起了股悲凉的感觉。作为寿高百岁的成名侠者,他们为什么联手夹击自己呢?项闻的剑道非比寻常,为何又与他们联手呢?
洪荒似乎看出了周丕的想法。“周丕一定在奇怪,我们三个老家伙为什么重出江湖,并在此地联手夹击你吧!”
“周丕的确想不通。”周丕实话实说。
“其实周丕是当局者迷啊!试问任何一个人,哪一个不想长生不老?与高妙绝伦的武功相比,与被人称道的名声相比,永生难道不是最让人渴望而不可求的梦吗?”洪荒反问道。
“莫非几位老前辈有此幸运,已经窥得永生的奥秘?”周丕十分吃惊。他一点也不怀疑洪荒的说法,因为从古至今,追求永生的确是无数人的追求,尤其是那些帝王与高人。
“我们当然做不到,归墟教主庄乙却做得到啊!”南极圣手接口道。
“周丕明白了:庄乙以助各位实现永生为饵,让你们替他做卑鄙之事,实现庄乙掌控亚夏大陆的野心。”
“那不过是一方面啊!我们以如今的身体实现永生,除了武学境界会有精进,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我们要回到过去,回到那个生龙活虎的岁月,做那些曾经未做过的事,享受未曾经历的快乐。”王几新大声说道。
“回到过去?”周丕更诧异了。
“周兄还不知道吧。庄乙借助预言水晶球,掌握了回到过去的法门,还能够助人实现永生的愿望。项闻争来争去,争的是什么?权力。可是,如果不能永远控制权力,权力早晚会溜走的,于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项兄已经归顺庄乙,打算成为庄乙的鹰犬,帮助庄乙奴役整个亚夏族,甚至帮助邪恶的混沌之气了。”周丕说完,怒视身旁的项闻。
“各位,既然周丕不识好歹,咱们何必还废话呢?”此时,那个一直站在阴影里的小个子开口道。
周丕缓缓地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对方。“项兄还没有介绍这一位呢。”周丕运气于周身,将乾坤第五境的乾坤罩启动,缓缓地压向对方。
“在下只是一个无名之辈,周丕肯定没有听说过。”小个子一边说,一边用右手在胸前虚画一圈。一股缥缈游移的虚幻之气陡然出现,变成了一个手指的形状,轻轻地点在乾坤罩上,竟发出了“啵”的一声。
乾坤七境是周丕最引人为傲的武功,脱胎于伏易大神所创先天八占的乾与坤卦,分别对应着一种玄妙武学之境。第五境的乾坤罩极其霸道,若无剑仙水平是无法启动的。可是,此人只是用虚幻气指,就能阻挡乾坤罩,其功力可知是非比寻常的。
“周兄,这个人名叫苏不定,过去的确寂寂无名。不过,他现在是混沌之气的使者,乃是庄乙教主的座上宾。”项闻以敬畏的口气介绍道。
“混沌之气的使者?哈哈,这真是咄咄怪事皆出于乱世啊!”周丕仰天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