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蒙上一层光晕,窗纱随风撩起一角,之后飘落,又撩起,又飘落,摇散投射在墙壁的光影,如此反复。如同平静的湖面铺满了碎裂的金子,随风荡漾,唤起层层涟漪,迷离又梦幻。
一只年轻的小手插入他的指间,紧握,一切都那么自然,倾盖如故。
——我感受到你手腕上动脉的搏动,亦如你的心跳热烈而温暖。如果我能这样一直握着你的手,一直随你一起飞,该有多好。我愿意付出生命年轮的代价。
年轻女孩内心翻涌。
那双手触碰他的胸膛,抚摸,
——但我知道,这不过我的幻象。可也难得。就让我沉醉其中又何妨?
他体会到那感觉,温柔的抚摸,哀伤又无助,迷茫又渴望。就像墙上的光影,随风荡漾,唤起层层涟漪,透着炽热却又冰凉。
于是,低眸,四目相对,似曾相识。那双手的主人有着褐色的眼眸,明亮如水,波光粼粼。一双白色羽翼用力展开,欲往高处而去。
彼此异体同心。
他带她穿梭在云层里,几丝如棉絮般的云朵在日光里闪着琉璃般的色彩。游行云间,仿佛成为蒙纱的舞者。
“礼毕。”那个主持女的声音。
升旗仪式结束了。
她的梦,也结束了。
“唉……”她叹了口气,回味着那双手的触感,与之翱翔天际的梦终于也随着一声“礼毕”戛然而止。
那感觉明明如此真切。但她又清醒地知道一切并非真实。
——既非真实,我又何苦对己残忍?
她只好不情愿得将手落下。
于他而言——
突然,她挣脱他的手。他微怔,但见她如雪羽毛一根一根脱落,飘散空中,翩跹起舞,四处飞扬。
随即,她离他越来越远。
他心跳剧烈得连时间都凝滞,不得否认自己对此的恐惧。
对她,害怕失去。
“不!别放开!”他在一声无力地叫唤中猛然睁开双眼,砰然坐起,早已破碎的画面,却依旧留恋徘徊,心生怜惜和痛苦。
好半晌,目光才从遥远的地方收回,环顾四周,原来不过一场梦。
可这梦也太长了。只觉一身倦怠。
那梦……
—— “你找到看得见你灵魂的人。但即便可见,也不过有缘之人,若得一吻,能见过去,便是有份。但这吻,必须出自对方真心。缘难求,何况份。二者皆得,即是真爱。唯有真爱,可见你灵魂,可定你灵魂。”
不是梦。是真的。
可抓住她的手时,却成了梦。可是,她为何要放开?她放弃她的梦了吗?
低头一看,眼前的人儿眉头微皱,双目依旧紧闭,睫毛长而翘,忍不住伸手碰触,微动。
她的手落在一旁,他轻轻把它放在手心,用合适的力度握住。
难道,她竟与自己有同样的梦境?
关于她的过往。
她的父母……
原来,她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
如此一来,昨晚,她吻了他吗?
他对着彼此紧握的手发了一会呆,沉浸在梦里凋零的那一幕,也许这才是她的心底深处吧。
如果能够祛除你的痛苦,我还有什么值得保留的?
终离夜松了手,替她拉了拉毛毯,小心翼翼欲起身。结果,人儿却在迷糊中往他这边蹭了蹭,他不得不将手支着脑袋,继续躺着。半晌,他再次重复一遍刚才的动作,双腿落地时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眉宇舒展了些,方才微微松了口气。
掌心不停闪烁。该吃药了。
拿起桌上药瓶,拧开,往手上一倒,只有五颗。又用力甩了甩,没掉出任何。想起昨晚她多喂的那一颗,看来,待会得去王薛那走一趟了。
走进厨房,倒了杯水,把那五颗一口塞进嘴里,就着水咽了下去。
“shit!”他暗骂一句,“真TM的难吃!”
转念又开始担心,也不知这五颗能抵多少个时辰,那丫头还没醒,他想等她醒来再打算去王薛那,反正路途也不远,于他现在而言,一个转身就搞定的事。
接着,他又倒了杯水,从冰箱里取来一片鲜柠檬,放进另一个冷饮杯中,又随手从壁筒里拿起探针温度计往水杯里一插,显示40,这才满意得倒进装着柠檬的杯中,又往空水杯里倒了些水,端在手中,朝卧室而去。
他将它搁在宽大半弧形阳台的茶几桌上,站在窗纱前,等床上的人儿醒来。
忆起昨晚她那副心急如焚的模样,还有那个未曾感觉到的亲吻,他不由地将指尖在唇瓣上轻轻划过,像要重新细细品味一番,随即嘴角勾起一丝满足笑意。
昨晚如果没有她,也许自己真的就要回归解放前了。前世,今生,等了这么久,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也不会放弃。
边牧从门外进来,径直走到床边,伸出舌头舔了舔李黑眼的手,痒痒的,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依旧没有醒来的意愿。
冷饮杯的微微热气不断往上飘,缕缕清香也随着不断上升继而渐淡,弥漫在空气中,恰巧一丝清香的暖流飘进她的鼻中。
她的睫毛微微抖动,循着香气吸吸鼻子,随即睁开眼,正碰上一双褐色灵动的眼眸,形体健壮,蓝白的毛发干净柔顺,它抬起的眸里闪着波光,仿佛在与她说话一般。
李黑眼读懂了。
“嘿~我是李黑眼,你叫什么?”
边牧眨了眨眼,往前微微低头,一副乖顺的样子偎在李黑眼旁边。她忍不住伸手抚摸它的毛发。忽然心头浮上一丝暖意,仿佛无边的黑暗暂时远去,现出一丝唯一的光,近在咫尺。
抬眼看了看不远的挺拔身影,聪明,温柔,体贴,专一,四个标签自然而然横空出世,在眼前一个劲晃荡。
李黑眼猛摇头,咕哝道,边牧是如此,但并不代表它的主人也是这样。
想到这,随即撇了撇嘴。
猛然意识到,自己昨晚偷偷吻了他,而且竟然还躺在他的身边,甚至睡得如此安稳?太丢人了!但又恬不知耻地想到,这么帅的男人竟然没有趁机和他发生点儿什么,真是亏大了。
那个吻……还是自己主动的……
莫名舔了舔嘴角。
终离夜恰巧转身见着这一幕,她嘴角不由抽动,目光不安得四处游走,看哪都无法停留,结果不得不又再移回他的视线里,脸颊犯上几丝红晕,呵呵地朝他干笑。
她也在回味那个吻吗?他暗自欣喜,但不写在脸上。
“许诺。”
“啊~许~许什么?”
“许诺。”
“许诺?”李黑眼挠了挠凌乱的头发,嘴巴张成‘O’字形,双眼睁得溜圆,腾得起身下床,一溜烟冲到他面前,结果撞个满怀,尴尬之余欲后退,反倒被终离夜一把拦住腰间,顺便往怀里带了带。
“诶——”李黑眼欲挣脱,结果被搂得更紧了。
她撇过头,紧闭双眼,眉宇间拧成一股绳结,脸颊的红晕一直烧到耳根。
半晌并未听闻有任何动静,猛地回头直视他的眼,脱口而出:“你一个大男人,睡得那么沉,和一头猪差不多,昨晚啥事也没发生,只不过和你睡一张床而已,要我一个女生许诺于你,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噼里啪啦连珠炮。
终离夜一本正经地听她说完,眉宇微皱,倒是不慌不忙,并未见任何情绪,回头看了看边牧,“它,”又转而看向她的眼,“叫许诺。”
李黑眼又是拧眉又是闭眼又是躲避,真想转身变成一缕烟飘走。
许诺倒是聪明的很,见他俩这情境,可不愿破坏,很识趣得悄声离开了。
“你知道到世上来学会的第一样本领以及丢掉的最后一样,是什么?”
“啥?”这问题倒是提起李黑眼的兴趣,好奇得以致忘记刚才的糗事。
“呼吸。”
“所以呢?”
“所以……”终离夜想起那一根一根在他眼前掉落的白羽,还有那怎么也无法抓住的手,“你不应该放弃这个本领。”
她微怔,这是在开导自己吗?
其实,这几日,当然,也不止,她时常彻夜未眠,总是坐在窗台上看着黝黑的天幕,看着同个方向时有时无的那颗启明星,看着雾色朦胧氤氲,看着霓虹逐渐归隐,看着启明星躲进云层里,看着一丝朝霞划过天际,继而晕染开来,
可昨晚……明明睡得特别安稳……
“不应该放弃这个本领……”她琢磨着。
“佛说,同船共渡是缘。上船是缘的开始,如果船上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船一靠岸,各走各的路,也就是缘的结束。如果船靠岸时,突然下起雨来……”
“那又怎样?”
“许仙就有了白娘子。”
“那又怎样?”
“所以……”终离夜故意顿了顿,“我们是不是也该发生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