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翰年少成名,在长安城内也结交了许多的豪杰之士。可少年人也有自己的喜好,除了自己的妻子以外,还纳了一名妾室,叫做裴六娘。
裴六娘容貌出众,自然是得到了他的许多宠爱。有一日,哥舒翰因为公事去京郊巡视,几个月后回来,发现裴六娘已然病死。
悲痛之下,就来到她的住所,想要缅怀一番。刚病死裴六娘还未下葬,尸体就停放在堂屋内。
想着这是与裴六娘的诀别,他便没有离开堂屋,便就在这里的床帐上睡下。
夜深人静,哥舒翰看着窗外那皎洁的月光,又想起曾经与裴六娘恩爱的往事,便觉得悲伤且凄凉,以至于迟迟无法入睡。
正想要起身与躺在棺材中的裴六娘说说话,却发现了外面大门和影壁墙之间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探头探脑,左右徘徊。
紧接着,那个东西便到了院子里,仔细看来,这个东西有一丈高,披散着头发,锯齿般的牙齿露在外面。
正琢磨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哥舒翰,此时并未起身惊动对方。又见身后飘来三个黑色的影子,这大概就是鬼了。
而领头的那个,也许是夜叉?
传说中,有一种恶鬼叫夜叉,是阴间独有的。也不知来此处是要做什么。哥舒翰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裴六娘了,只安静的在床帐上假装熟睡。
实则是偷摸观察这几个恶鬼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他们一起扯着红色的绳子,开始在月光下跳起舞来。那跳舞的姿态说不出的怪异,看着就让人觉得不适。
他们边跳还边谈话,其中一个说道:“床上的贵人怎么样了?”另外一个说:“已经睡了。”
得到这句肯定的回答后,他们才停下了跳舞,随即踩着台阶慢慢朝着堂屋而来。
等到了堂屋里面后,便径直走向那装着裴六娘尸体的棺材,并打开了棺材盖子。
哥舒翰还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此时也没有任何动作,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恶鬼将棺材给抬了出去,又将裴六娘的尸体从棺材中给抬了出来。
只见他们在月光下,将裴六娘的尸体给分割成了许多块,并围坐在一起,开始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血液在庭院中四处流淌着,被暴力撕扯开的尸衣散的满地都是。哥舒翰此时又才后悔刚才并没有出现来阻止,但这个时候后悔也已经晚了。
只能十分痛心的看着这一切。
他想着,就算刚才并没有阻止,此时再阻止虽然晚了,但也不是不可以。
随即他又想到刚才那群恶鬼的谈话,提起了贵人两个字,心里暗想:既然称呼躺在床上的是贵人,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就是那个贵人。毕竟这里只有他一个大活人在。
如果真是贵人的话,那此刻的他出手,应该是有一些胜算在里面。毕竟能让恶鬼称呼为贵人的人,那定然一定会克制自己。
想到这儿,哥舒翰便不再犹豫,悄悄起了身,拿着放置在帐外的竿子使劲扔了出去。
“打鬼啊!”随着哥舒翰的一声呼叫这群夜叉恶鬼,先是一愣,随即又立马开始四散逃逸。
趁次机会,哥舒翰便鼓起勇气直接冲了上去,雄赳赳气昂扬的朝着庭院去。
将他们逼迫到了院中的西北角,这群恶鬼或许是因为害怕,亦或者别的原因,所以选择了直接翻墙逃跑。
这一套动作如同是做了许多年,十分默契且有一定的能力,他们似乎忘记了自己这是在被教训,只一个劲的往外跑。
最后一只的时候,因为上墙比较慢,所以慢了一拍后,他便选择了徒手爬墙。
然而这时候哥舒翰手疾眼快,将这最后一只给砸到了。可也依旧没阻碍逃跑的步伐,在留下了一地鲜血后,整个庭院内只剩下哥舒翰一个人了。
此时家中人姗姗来迟,见了这满地的断臂残骸,不由大惊,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哥舒翰叹息一声,将刚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众人忍着那股恶心的劲儿,在哥舒翰的吩咐下这才七手八脚的将这些残肢断臂给收拾起来,准备重新抬进棺材里放着。
可就在那一瞬间,众人发现,棺材正完好无损的停放在堂屋内,再仔细一看,那裴六娘的尸体也依旧如同开始那般,什么损伤都没有。
这让众人都不由得以为这是做了一个梦,尤其是哥舒翰,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做了一场噩梦,还是说是真实的。
可地上的血迹十分明显,周围一连串的白色粉末上都是很明显的恶鬼捣乱引起的,对了,还有脚印。凌乱不堪,却又只有半截。
大家都在讨论着来的恶鬼究竟是不是夜叉。传说中的夜叉,也叫捷疾鬼、能咬鬼。且身上长着两只翅膀和各种不同的颜色,人身兽头,或牛头或马面。
有的夜叉一只眼睛长在脑门上,有的则是在下巴上。哥舒翰也不知到底是哪种,可他细想,总觉得那就是夜叉。
不过等裴六娘下葬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任何事了。
没多久哥舒翰就将这件事忘记了,最重要的是日子还要往前看。
尤其是说他是贵人的那句话,更是被忘在了脑后。谁曾料到,仅仅过了几年之后,哥舒翰竟然了官居显位,做了大将军。
这当真是真的贵人。
萧祁打了个哈欠,听完这个故事的他懒洋洋的依靠在卧榻上,随口问道:“这夜叉怕是只吃尸体的恶鬼?”
严敏萱合上书本,坐直了身子,眨了眨眼后随即说道:“吃不吃尸体不知道,但确实挺能做恶的。就看这故事里讲的,如果那真是一场幻觉和噩梦,那会不会说明,是鬼吃鬼?”
“鬼吃鬼吗?”萧祁喃喃着,脸上带着严敏萱看不懂的神色。她实在不懂萧祁的想法,这两日她讲的故事,不知道是哪儿触动到了萧祁,脸上总是很不好。
就像昨日来时,她讲的黑鱼,那一句“时也,命也”,竟让他差点失去理智。
但好在,萧祁这人想着自己还有用,到没真的对自己做什么。可外面那群刚放出来才没两天的太监们就遭了殃。
据说,殿内流了一地的鲜血。
严敏萱屏住呼吸,不敢在这个时候轻易妄言。
过了一会儿,萧祁才反应过来,见严敏萱依旧坐的笔直,朝着她招手道:“过来。”
严敏萱不知其原因,本就僵直的身子,如今更加的僵硬。不知这两个字到底是要让她做些什么。
可她不敢违抗。想起刚入宫的时候自己给自己下的暗示,如常对待,便又做了个深呼吸,勉强保持心态,起身走到萧祁身边。
“给孤捶捶腿。”
这一句话直接让严敏萱懵了一下,她作为一个大学士的女儿,在家中都是娇养着长大,何曾做过这种伺候人的事儿?
见萧祁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她也只能弯下自己的腰,蹲坐在软塌旁,用自己纤细的手轻轻敲打着他的腿。
隔着衣衫,她似乎能感受到来自萧祁身上的温度,似乎是灼热的,又觉得异常的寒冷。
可她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
“听说,西原国的出使团,早已出发多日,如今等到来也不过五日。”萧祁的声音在严敏萱的头顶响起,这让严敏萱顿时心头一紧。
不过五日……
这意味着,自己的命只能坚持到使团离开之后。苟延残喘也未必有机会。
萧祁能感受到眼前的少女,此时内心的极度不平静。却还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态,似乎在故作镇静。
一个聪慧的人,自然是能懂自己活着的每一天都需要珍惜,尤其是她这样身不由己之人。
可萧祁会放过她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他原本只想要一个牺牲者,而她的故事给自己带来了惊喜。
“需要妾做什么吗?”严敏萱手上的动作不停,低声轻问道。萧祁的嘴角微微勾起,只可惜严敏萱看不见。“做好你该做的事。”
萧祁起身,伸手推开了严敏萱,脸上只浮现出淡漠的样子,“你可知什么鬼才能真的吃下另一只鬼?”
严敏萱愣在了原地,抬起头看着萧祁的背影,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依旧无法跟上萧祁的思维,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想要说些什么却连如何回答都不知道。
好在这次萧祁并不打算非要她回答,只自顾自的说道:“都说我萧祁是暴君,可这大雍朝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在我手上不过三年,西原国若想吃下,恐怕没那么容易。”
说完他便离开了。
只留下严敏萱独自一人,那句话如同炸雷一般回响在耳边。原来她只以为自己是献祭给西原国的牺牲者,只要自己牺牲了便能解决掉问题。
可现在想来,萧祁又如何不知事情的严重性,牺牲她一个真的护得住大雍朝吗?
西原国并不弱小,她的心又沉了几分。
严敏萱的贴身婢女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小声道:“小姐,起身吧,地上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