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甫一结束,周云立刻抓起配剑,起身离席往外走去,智多星与陆恒对视一眼,轻声道:“她脸色不对。”
陆恒道:“走,跟上她。”边说边背上他的剑,快步离开。
智多星回头扫视一眼席位,确认没有遗漏,才疾步离开。
出了逍遥居的大门,耀眼的阳光直射下来,刺眼的光芒让周云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住阳光。
她看到了思念已久、期盼相遇的云哥哥,她本该很开心,事实上她也确实很开心。
但是,她也看到了他身边坐着的那个女子,她几乎瞬间就猜到那是周宪,和自己一同被赐婚的女子。从身边酒客的言语中,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总有一天要面对三人碰面的尴尬,她一直觉得自己可以轻松面对的,毕竟和云哥哥青梅竹马的是她。
可是,她没想到在第一天就遇到,而且真正直面这种与人分享一个人的感觉,太糟糕了。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坚持的底气。
也许自己还是太乐观了,也许父亲和大哥的担忧是对的,可是她若逃离,就等于抗旨逃婚,等于和云哥哥决裂,还要连累全家人和她一起逃亡。
做人不能这么自私的。
算了,从接到赐婚圣旨,筹谋双云楼的时候,自己心意已决,何必再生烦恼。
周云思索通透后,顿觉心思澄明,神清气爽。看到秦淮河对岸正好有一家布庄,便决定去看看有什么好布料,打算给嫂子和新出生的小侄儿侄女买一些回去。
打定主意她便向朱雀桥走去。逍遥居离朱雀桥不远,跨过桥便可以到达秦淮南岸。
此时,陆恒与智多星也追了出来,左右看看,发现了周云的身影,快步追了上来。
陆恒脚下功夫了得,一闪身便拦在她面前。
周云道:“就知道甩不掉你们两个包袱。不过,表哥你也不必出现得如此突然吧?”
陆恒一言不发地看着周云,直到确定她脸上顽皮的笑容不是装出来,言语中的轻快是发自内心的,他脸上的严肃神情才柔和下来。
“说吧,接下来去哪里逛?”陆恒又恢复了他那漫不经心的模样。
周云正欲回答,智多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道:“周……周公子,你们倒是等等我啊。”
“智多星,你这速度可不行啊,腿脚这么慢,怎么给人做向导啊。”周云跟他开着玩笑,准备接过他的背囊替他背一会儿。
智多星赶紧躲开,道:“使不得,使不得,你是雇主,不能干这活。再说我腿脚比一般人快多了,可是你们都会功夫,我能比得过吗?”
“少废话啦,我虽雇佣了你,可是却没把你当佣人啊。咱们年龄相仿,和兄弟一般相处就是了,别老拘着。”周云说着,便一把夺过他背上的背囊,背在自己身上,率先向前走去。
智多星急道:“周公子,小心弄脏您的衣服。”
周云头也不回,甩过一句话来:“衣服而已,脏了洗洗便是。”
智多星挠挠头,心道:女子们不是格外爱干净吗?这周小姐倒真是与众不同。
陆恒对着呆愣的智多星,比了比他那砂锅大的拳头,低声说道:“守好本分,别真当自个是她兄弟,否则……”
智多星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恒早就和周云并肩上了桥。他叹了口气,道:“唉,又得追他俩,我这向导真是太难了。”
朱雀桥上,三人临桥而立,秦淮的河水潺潺流过,金陵的微风徐徐吹来,正当周云深吸一口气,想说点什么感慨一下的时候,刺鼻的浓香把她呛得一阵咳嗽。
智多星抬头看看太阳,道:“这个时辰,秦淮沿岸的姑娘们正起床梳洗打扮呢,所以胭脂水粉香味最浓。”
周云用手在鼻前扇了扇,道:“太呛了!走吧。”
智多星低声道:“女子不是都爱胭脂香吗?”他惊讶地发现,陆恒的砂锅大拳头又准备伸过来,他赶紧乖巧地闭嘴去追周云。
话分两头说,六皇子李从嘉发现周云三人不在了,便立刻起身追出来。
他左右张望,发现三人正临桥而立,便立刻去追。
一直在逍遥居酒楼外等候的侍卫青茗,发现自家主子一出大门也不理自己,便发疯一般冲向朱雀桥。
他拔腿跟上。突然又想起和主子一起来的周宪姑娘,便又折回去找人。
朱雀桥上,李从嘉一口气跑上来,对着前方周云三人喊道:“前方周云周公子请留步。”
周云三人闻声停下,回头便看见了追随而来的六皇子李从嘉。
百步之距,似乎近在咫尺,又仿若远在天涯。
周云凝眸端详,这个长身玉立,姿容俊美的男子逐渐与少年时代的云哥哥重叠融合,不管他叫李慕云还是李从嘉,只要他还是他便可。
她目光微动,看到他腰间悬着的羊脂玉云字玉佩,自己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那是他临别所赠。
李从嘉向前两步,又停下。
有道是,近乡情更怯。对他来说,小师妹就代表他的故乡。
他生在金陵,却长在歙州,或许是天意让他去到那里,并于这个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女子的命运深深地交织在一起。
这是他两年来独居金陵,越来越深信不疑的。他没有真正的故乡,这个女子便是他对故乡的最真切的记忆。
李从嘉看着易容成男子周云的小师妹,又瞟了一眼她手中的龙泉宝剑,便更加确定是她。
他看着她背上的背囊,问道:“周公子就要离开金陵了吗?”
“非也,我才到金陵两日,还要住许久。”周云道。
她既然扮作男装,自己便陪她一起演,李从嘉问道:“不知周公子可否赏光,到前方茶舍一坐!”
“走吧。你在前方带路。”
李从嘉大步来到周云身旁,准备拉她的手臂,想到男子拉着男子的手臂好像有些奇怪,便抬手搭在周云肩上,一起走下桥去。
他们走在前面,丝毫没有看到后方陆恒铁青的脸色。智多星只觉得四周瞬间阴冷起来,他在一旁识趣地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地跟着。
朱雀桥另一端,青茗陪着周宪赶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了自家主子和一个少年公子离去的背影。
青茗头大:主子又去潇洒了,把难题留给我,这都多少次了?
他看看周宪还在望着桥那边,便恭敬说道:“周姑娘,我家皇子说他遇到一位旧时好友,多年不见相约去茶楼叙旧。让我先送您回府。”
周宪收回目光,道:“多谢费心。还是不必了,我有丫鬟陪同即可。青儿,我们走。”说着便要唤丫鬟离开。
青茗道:“这是六皇子的吩咐,我必须把您安全送回去。”说着便跟上她们,一路保护。
秦淮南岸,听雨轩茶舍二楼,一处临窗的桌位上,李从嘉和周云分坐两边。
二人互相打量许久,周云忍不住笑道:“云哥哥,难道我脸上有花儿?”
李从嘉下意识便点头,随即又摇头道:“云儿师妹,我在这个金笼子里待了两年多,遁无可遁,藏无可藏,可终于把你等来了。”
周云道:“云哥哥,做皇子哪有那么辛苦,你出去随便问十人,有九人难以信你这番话。”
“自然是辛苦的。一个人一夕之间,从籍籍无名到众人吹捧,从无人过问的孤儿到权势加身的尊荣,没有人理会你想不想要,开不开心。”李从嘉回想这两年的生活,只觉得不及在歙州十分之一的开心。
“云哥哥,你可要说真心话,有京城第一才女周宪时常相陪,不知羡煞多少金陵男子,你竟然说不开心?刚才酒会时,她就在你身旁吧?若果真如你说言,你怎么容忍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