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郭小宝连忙起身。
石天命示意他坐下道：“不用那么害怕，我吃不了你。”他叹了口气道：“今天下午，吓到你了。”
“师父对徒弟严格，是应该的。”
“那么师父打徒弟也是应该的吗？”石天命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看不惯我的做法，是吗？我是不愿意看着他用那种手段将你赶走啊，你，是个好苗子。”
郭小宝愣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带着脸谱做人呢，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和蔼的慈父石天命，和那个凶狠的班主石天命，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存在呢。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收你吗？在这种时候，按理我是不会收徒的，因为，曼倩社恐怕很快就保不住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道：“一切都是为了相声啊。本来，如果曼倩社真的倒了，对于你这样新入门的弟子，是很不公平的，可是，我还是收了，因为，这个世界上真正爱相声的人不多，为了让相声的香火能够传承下去，我必须这么做。”
郭小宝筋疲力尽地回到家，就在他想要休息一下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石天命的电话：“你师爷张天顺病了，病得很严重，虽然你刚刚入门，还没有见过他，不过，我还是给你打个电话，若是你想见他最后一面的话，就来吧。”
撂下电话，郭小宝便匆匆出门，向医院赶去。张天顺是曼倩社元老级的演员，同时也是石天命的师叔，虽然郭小宝还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但是于情于理，他都该去看看这位前辈。
夜，浓得像纯正的卡布奇诺咖啡一样，带给人的除了苦涩，还有回味。
说实话，对于郭小宝来说，他并不熟悉张天顺，张天顺，这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只是一个躯体的代号而已，和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没有区别。可是，对于石天命来说，张天顺就不那么简单了，张老爷子是石天命说相声以来的第一个搭档，也是迄今为止的唯一的一个捧哏搭档。
好的捧哏演员是可遇不可求的。捧哏如果想要说好那真的是比逗哏的更难。一个好的对口相声，二者缺一不可。相声的包袱如果想使响了，“铺、垫、抖、翻、缝”缺一不可，哪一个环节没做好都不成，这需要捧逗之间的默契程度，谁离开谁也不成。虽然没有现实生活中的接触，但是在相声作品中，张天顺给郭小宝的印象是“谦虚礼贤”。什么叫谦虚礼贤，重山的看法是，有才华而不恃才傲物叫做“谦虚”，有身份而不自高自大叫做“礼贤”。记不得是在哪次返场中了，石天命介绍张天顺，硬生生地把这位师叔说成是兄弟，张天顺居然认可了，石天命很意外，说你这是自降辈分了，张天顺回答：“跟你，我认了。”
如今张老爷子病了，师父一定特别着急，师父着急，郭小宝也不由得跟着着急，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可是，赶到医院的时候，郭小宝才知道，自己来晚了，彻底地来晚了，晚得连张老爷子的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
众徒弟已经散去，帮着料理后事，只余下石天命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病床前，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刚才还有温度的床铺。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床上的压痕还在，可是上面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留给人的，是内心无限的怅惘。
郭小宝轻轻走近他。
石天命说话了，不知道是说给郭小宝听的，还是自己内心的独白，又或者，是说给已经身归那世的老先生听。
“是我不好，是我存心气他。最近园子里的生意很不好，我又因为在电视节目里耍大牌，被电视台封杀，而弟子们又闹着要散伙，已经走了好几个，连大徒弟何为也走了。甚至还有人要和我谈买卖，说是要吞并我们的园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的心里也不好受，可我不该，不该向他发火，我不应该，把这一切都归咎到他的头上……”
听着听着，郭小宝渐渐明白了，原来，石天命因为最近诸事不顺，心中气恼，见到老爷子，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骂，老爷子受气不过，痰结于中，心脏之疾突发，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救了。
说实话，这的确是石天命的不对，可是，看见他现在悲痛欲绝的样子，郭小宝还能说什么呢？
突然，石天命站起身来道：“我要为老爷子办一场最风光的白事，看看谁，死得过老爷子。”
很快，黄道吉日选好了，老爷子家里没什么人，所以，追悼会完全是由石天命和曼倩社一力承担的。追悼会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浑身缟素，穿得跟个雪人儿似的，来到张天顺的灵前，倒头便拜，等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泪水了。现场来了不少媒体的记者，此时，各种摄像机、采访器材，齐刷刷地都对准了他，敏感的媒体人知道，有新闻了。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徐自清，是张天顺的徒弟，也算是石天命的师弟吧，他原本也是曼倩社的成员，不过，早就已经自立门户，成立天启相声会馆了。
就看见徐自清扑倒在张天顺那供人瞻仰的透明棺木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叫：“师父啊，小清不孝啊，你待我那么好，我却没能在您最后一刻陪在您身边啊。我知道，你是被人活活气死的啊。”
李义跑上来道：“师叔，你说什么啊？这么多记者在这里，你可别乱说啊。”
徐自清并不理睬，继续哭道：“可怜一把火就要烧了啊，什么都留不下啊。师父啊，你在天有灵就应一声吧，谁是害你的人啊？”
石天命厉声喝道：“徐自清，你胡说什么？”
徐自清指桑骂槐道：“有人不让我哭啊，有人心虚啦，师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