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国C城星际航探基地星航港。
10点整,蓝天里,白云边,阳光中,亮晃晃厚铁饼状的飞船闪烁着彩色灯光缓缓升起。
升到一定高度后,飞船均匀加速向前飞去,远离星港,远离城市。
李恒和尹秀敏当班,启动飞船后,他们相视一笑。
这是他们第一次当班操控飞船,这次飞航,他们要飞过五大行星轨道,飞过柯伊伯带,飞出太阳系。
其他四位同事,也聚集在航舱操控台边,他们一起,见这证这令人难忘的时刻,参与这史无前例的壮举。
他们是布朗、露易丝、加布莱、吉米。
六位星航员,驾驶探访号向茫茫的星际飞去。
这注定是一个高光时代的开始。
“同学们,来,为我们美好的星际旅行击掌!”李恒绽笑。
“啪,”李恒举手先和身边的尹秀敏相击,接着和其他同事相击掌。
其他同事之间也笑意洋溢举手击掌。
操控台边,有两张椅子给当班者使用,靠后的两旁还有几张,让其他人或坐或倚靠。
六个人,在全球千百万满怀激情的竞聘者中脱颖而出,成为首批跨星越系的星航人。
他们要全力担当。
殷殷的情怀,满满的憧憬,一时无以言表。
相笑击掌中,有他们的千言万语。
城市隐去,唯见绿水青山,绿水青山隐去,唯见陆地海洋两极。
美丽的地球。
那是他们出生、长大的地方。
也是他们父母生长的地方,也是他们祖辈一直以来生长的地方。
在那里,他们哇哇降生、呀呀学语、蹒跚学步、雀跃嘻戏;在那里,他们吃饭、睡觉、读诵、思考……
在那里,他们曾经山间踏青,曾经街边闲逛;曾经迎来东升的旭日,曾经送走西下的夕阳……
那里有太多太多。
过去的一切,全部都留在了那里。
现在,他们飞向全新的未知,
“我突然有个迫切的念头,”相互击掌后不久,李恒说,“想快快遇见外星人。”他们的任务就是探访外星人,自然就是越快遇见越好。
有了话题,心中的情感便一涌而出,大家都急着表达。
“我也一样,不光你迫切。”
“我还更迫切呢,就想现在拉着他的手,盯着他认真地看个究竟。”
“这得先有个条件,他们要和我们长得差不多才行。”
“就是,还拉手呢,说不定是拉着爪子呢。”
“也不够礼貌,哪里可以像研究字画那样,盯着对方的脸细致观察的。”
“这不好说,保不定对方就是希望你近距离盯着他的脸研究,这符合他们的相见礼节。”
“你盯着他研究,他(它)盯着你研究,这是礼尚往来,只是需要些时间来更新观念。”
“你伸手,它伸爪子,那算什么往来?”
“还可能是蹄子、前鳍、前翅、前足等等,可能还有更奇葩的。”
“主要还是更新观念的问题。”
都快言快语,一时间分不清是谁说的。
……
“这不好讨论,”布朗说,“还是选方便讨论的,比如,他们也是有手有足,讲究场合礼节和我们相仿。”
“那就相见时握手,说声:你好。”
“然后问:您贵姓?”
“免贵,姓外。”
“您居住的母星是何贵系何宝星?”
“免贵免宝,是银河星系太阳系地球。”
“哪有这么快,双方语言全然不同,互不知晓,哪里可能就到了贵呀宝呀这个程度。”
“你这个质疑很合理。”
“说不定他们主要用脸色和颜色来互动。”
“用脸色颜色,没听说。”
“星际那么大,可能性那么多,奇趣满满不奇怪。”
……
“这个过程似乎欠缺自然,”吉米说,“我们六个人,他们一伙人,,哪里可能就立即握手,接着互致问候,接着互相研究。”
“那你说应该怎么样?”
“比较自然的是,先远远地看见对方,各自猜疑,心里在想:他们是外星人吗?”
“然后其中有一伙人,或两伙人勇敢向前,相信对方是友好的外星人。”
“还可以更谨慎一些,先通过对对方的行为举止的观察,确认对方是智慧生命且可以交往后,我们前去,他们过来。”
“然后,在相距两三米时都站住,互相打量对方。”
“似乎都是人畜无害,我们笑靥相向,温柔地说:你们好!”
“他们也笑,也温柔地说。”
“不一定,他们可能是摇头晃脑,吐出我们听不明白的音符,表示愿意友好交往。”
“不好理解,就差捶胸顿足了。”
“还是回到和我们相近的交往方式上吧。”
……
“我们是不是有些想当然,好像肯定是在和地球一样的星球上相遇。”露易丝说,“也可能是在条件极其严酷的星球上,必须有全套装备。”
“那问题就会复杂化。我们得先做一个分析判断,看是什么形态的生命。”
“如果和我们一样有装备,那大概也是碳基生命,同样也是其他星球的来客,没有主客之分。”
“如果没有装备呢?”
“那就是土生土长的。”
“这么肯定。”
“先把问题简单化,比较好讨论。”
“其实是把问题复杂化。你想想看,如果土生土长的,那这些生命就可以在严酷条件下生存繁衍,这样的生命形态既让我们困惑重重,又让我们对他(它)们的体形外貌难以捉摸。不是错过了相认的机会,就是冒犯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冒犯的。”
“这个确实。我们走在台阶上,有可能是走在他(它)们的肋骨上,坐在石头上,有可能是坐在他(它)们的头上。”
“又或者,我们有谁不小心,绊了一下土堆,该土堆突然变成大土块蠕动着离开;又有谁不小心,踩了下石块,那石块竟然飘起来飞走了。”
“都想歪了。我们一走出飞船,刚踏足地面,不远处就从地底冒出了许多金光闪闪的大圆球向我们飘过来,这些圆球发出声音:你们好,地球人!欢迎光临寒舍。”
“正当我们惊魂未定,他(它)们又来了一句:在下备有香煎云母、烟熏萤石、油炸水晶、九蒸雌黄、卤味朱砂、爆炒刚玉、铁板翡翠等,为你们接风,请上坐。”
“果然七色斑斓,鲜香甜酸,圆方长扁,色香味形俱全。”
“过了好一阵,我们终于缓过神来说:贸然造访,请原谅。”
“谢谢贵星宝方尊贵主人的深情厚意。如此丰盛的星际筵席,让我们受宠若惊,备感荣幸。只是我们刚刚胡吃海塞,现在还饱嗝连连,一时难以下咽,这如何是好。”
“但盛情难却,我们每款每样都浅尝辄止,以不负星际间的深情厚意,行吗?”
“行,主随客便,你们高兴就好。”
“太好了,也是该补充补充微量元素矿物质的时候了,不期然天从人愿,妙哉。”
“只是少了美酒和咖啡。”
“如果贵客不嫌弃,不远处有源源不断流出的岩浆,那味道那口感,真是天上人间唯此不可或缺。”
“不劳您了,让您东奔西跑,我们于心不忍。”
“没关系,我一飘就到,装好一飘就回来,不费吹灰之力。”
“我们于心不忍的意思是:我们是玻璃心,您飘来飘去为我们办事,这样的心很容易碎。”
“那没关系,不飘也可以,我们昨天装得有点多,还有剩下的放在保温箱里,加热一下,色香味也差不离,流动性也相当好,现在就给你们弄去。”
“好吧,东主。我不装了,我摊牌了,我就直说吧,我们还没有进化好,不能将这些多姿多彩的精矿当作美味食物,不能将这发红发亮沸腾的岩浆当作可口饮料。”
……
“就知道吃,还知道危险没有!”加布莱有话。
“哪里有危险,别那里自己吓自己。”
“你带有有毒微生物,他(它)带有有毒微生物,双方的免疫系统都没有防范的措施,后果想都不敢想。”
“我有一个解决办法。”
“真的?”
“那当然,让他(它)们的有毒微生物,具有增强我们免疫力的功效,让我们的有毒微生物,具有增强他(它)们免疫力的功效,不就行了吗。”
“异想天开。”
“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场合,应允许异想天开。”
“不但要允许,更要鼓励和奖赏。”
“难道我们和他们都同时中了星际间的头彩!”
“让奇迹发生,我们只管等待。”
“质疑和否定会让好事远去。”
……
“全都不到位,”尹秀敏说,“用的还是地球的话语框架。是时候要点明一下,我们现在是在远离地球的星际,应该说:异想星际开。”
“给个点赞,是要与时俱进。”
“应该是异想时空开,这可到位了。哈,忍不住我要为自己唱一下赞歌。”
“这个开可以玩味一下,从异想天开引伸过来,开就是有无尽的奥秘,无穷的美妙涌现出来。”
“可以因地制宜变现为:畅通的星际路为我们开,无尽的惊喜等我们来。”
“对,让我们在星际中通达无碍,在时空中来去自由。”
“无保留全力支持,这样,我们就可以快快地和智慧生命相遇,作文明交流。”
“不但能和呼唤我们的文明交流,还可以方便地和其他文明交流。跨越星系星团,在全时空写下文明交流的篇章。”
“也可以称为异想智慧开。全时空文明交流互汇,智慧的全景蓝图就拼接出来了。”
“想想都激动。”
“我就在激动。”
“没遮没拦无阻无碍,任我飞扬任我狂!”
……
“现在到哪了?”布朗问。
都在忘乎所以,所以也忘乎走到了什么地方。
离地球越来越远,地球变得越来越小,变得像蓝球……变得像铅球……变得像乒乓球……
“离火星轨道还有一小段距离。”李恒回答。
这一问一答,让星航员们从梦幻中回归现实。
“我有点想念地球了。”
“我也是。”
“距离产生美,距离产生想念。”
“有太多太多。”
“离别时的情景好难忘。”
“在大会上跳太空舞的时候,来的六个人,简直了,和我们长得非常像。”李恒回忆:“当时如果有时间,我都想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都差一点搞混了,只有在眼神中,才能确定谁是谁。”吉米回应。
“关键是跳得出奇得好,和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布朗说。
为了他们的星际之旅,星际航探基地组织了送行大会,结束后,他们就上飞船起航。
星航员自然是全球瞩目,世界各国千百万的粉丝拥趸,纷纷相聚在基地所在城市,一时盛况空前。
在互动环节,星航员在主会场台上跳新编太空舞,与会的年轻人热情伴唱。
星航员的舞姿梦幻曼妙,全场的气氛热情澎湃!
突然,有六个人上到台上,和他们跳在一起。这六个人和星航员跳起来走位准确,开合有序,让舞风更有感染力和冲击力。
十二个人跳在一起,牵动全场,把控热浪。
十二人越跳越有范,越跳越来劲,越跳越能带动全场的跌宕起伏。
“我就奇怪,我们又没有和他们一起练过。”尹秀敏说。
“难道是基地特意安排的插曲,好让我们突然惊奇感叹一下。”露易丝同样不解。
“我看好像不是,我看到维持秩序的人有拦过。”加布莱的看法。
“这个可能难有说服力,”吉米接话,“或许都是基地有意为之呢。”
来的六个人跳得那么好,和他们又长得那么像,肯定有有意为之的原因。是基地有意为之,还是那六个人有意为之,这一时还说不准。
“要不问问基地?”
“或许基地也正为此犯难呢。他们可能会想,这谁是谁呀,别是上了飞船的不是该上的,没上的反而是该上的。”
“你这么一说,我都开始怀疑我们之中是不是有冒牌的。”
“好像你肯定就不是冒牌的一样。”
“首先得有自信不是。”
“我觉得你们一个个都可能是冒牌的。”
“那你就全面拉仇恨了,一投票,就你出局。”
“还没听说,这样的事是用投票来甄别的。”
“这你就凹特了不是。”
“这可是个大问题。趁现在还没飞太久,找出解决的办法还为时不晚,是吧。”
“那只有互相确认眼神这一招。”
“算了吧,免了吧。带着迷飞向迷一样的前方,这样要多梦幻有多梦幻,要多刺激有多刺激。”
“这样太超燃了,我喜欢。”
……
“别吵,别吵,”尹秀敏看着窗外,先向后摆手,然后指着窗外,“看!”
“外星人来了吗,这么快?”
众人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有光带向飞船后方飞去,一条、两条、三条……有大有小,有短有长。
是慧星,慧核和拖着的长长尾巴,反射着太阳光。
好多,好美,星空视野焕然亮丽!
“是为外星人鸣锣开道的先行官。”
“还会排着方阵来。”
“好像是向我们打招呼。”
“这是什么情况!”
“你不是喜欢超燃吗?”
“这么快就有了,啊!真是超燃。”
大家都拥到操控台边向窗外看。
这天是2100年7月12日。
六个人来自五大洲六个国家。李恒,中国;尹秀敏,新西兰(韩裔);布朗,英国;露易丝,美国;加布莱,埃塞俄比亚;吉米,肯尼亚。
世纪末,地球的环境污染严重,海洋上塑料成山,陆地上所有城市垃圾围城。因为是生产所需,因为是生活所需,生产生活产生的这些塑料和垃圾只增不减。在这样的环境灾难面前,人们一筹莫展,找不到解决之道。
就在茫无头绪之时,天文观测机构接收到了一个星际无线电信号,通过科学家的深入辨析,认定这是无可置疑的的智慧生命发出的有意义信号,虽然不知道其信号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从我们的认知出发,他们能让无线电信跨越星系,其文明程度肯定比我们高得多。或许,我们可以从这个文明那里找到想要的答案。
这似乎是在可预见的时间内唯一的解决问题之道。
经过激烈的思想交锋和认知论辩,世界邦联(前身是联合国)投票决定进行星际探索,祈望能找到这个发出信号的星际文明,帮助地球消除环境灾难(与会者还认为,即便这个星际文明和我们相当,能和他们进行交流,也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
于是组建了邦联星际航探基地,选址在Z国C城建设。
于是在全球遴选星航员,他们六个人,就这样走上了星际之旅。
就有这么奇妙。两年前,全球遴选星航员,基地希望一起当班的两个人,最好是有相同的文化背景,这样,当班时他们之间的互动就畅顺。遴选的结果,刚好就是从人所愿。
他们六人都是十八岁入选,用两年时间作准备。
他们舍弃了家乡的美好,舍弃了生活的温情,舍弃了过去熟悉的一切,离开地球,飞向茫茫的星际。
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没有人能确定,没有人能保证,没有人能预料!或者,他们是载誉归来,为地球人类社会的健康发展,提供可靠的富有意义的科学技术。或者,他们是一去不复回,化作云尘,永远飘逝于茫茫的星际空间。
这就像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地球人类的赌注!
他们所驾驭的飞船,须要像当初设计制造时可靠适用,不会出现不可挽回的错误,这是他们生命的唯一恃靠。他们所进入的空间,所经过的地方,应该像最新的研究发现一样,是安全的,是可供飞船飞航的。
而这两样,没有任何一点疏忽可被容忍,没有一次过错的损失可被挽回。探访号真的没有一点问题吗,我们所研究过的星际空间真像我们认为的那样,是可以让飞船进入的吗?
没有更长时间获得更多数据,支持我们想要的可靠性;没有设身处地的实际操作研究,保证就像在遥远的地球我们所认为的那样。
这就是必须面对的。可能有问题,但探访号是汇集了全人类的尖端技术,这是他们的恃靠依赖;可能不是那样,但那些星际空间被人类智慧细致辩晰探究,那是我们地球专业人士的共同认知。
人类哪一次重大的科学探究是万无一失的呢?没有。这可能就是人的特质吧,我们需要冒险,我们需要走出第一步。我们希望这一步,让我们能够走向美好的前方。
地球人类为了美好前景,就把一次重大行动(或曰重大冒险),具体地交付给了他们六人。
探访号飞船持续均匀加速飞行,掠过火星轨道,掠过小行星带,掠过木星轨道。
过了木星轨道,继续加速向土星轨道飞去。
离开土星轨道后,他们才真正踏上了不熟悉的前路。此前,星航专家、工程师和天文学家等,都和他们一起在飞船上,或测试性能,或观察天文,或实习操作。
毕竟这是全新的飞船,全新的开始,全新的体验,一切都需要更多的数据和充分的经验。
他们在地球和土星之间来来回回了好几次,直到认为一切都切实可靠,应搜集的数据都得到,人和飞船的互动很合适后,才停止了测试。
从此,他们就要靠自己先前的知识积累和经验,自己的意志和自信,在不熟悉的星际路上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