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易棠不紧不慢地走着，比上次多行半日有余才抵达目的地。城门一如以往落着锁，他亦故技重施顺利进入，一路上的熟悉景致唤起他不甚美好的记忆，令人痛心。
经上次一事，天尊已下令将老弱妇孺安排至其余都城暂居，余下的壮丁便随傲满重建家园，但也有不少散修自愿留下，想来皆是打算碰碰丹方的运气。
“帅哥，等你好多天了。”
他刚行上山，一把女声便在耳边响起，黑雾与夜色融为一体，叫人难以分辨，但剑灵既然没有恶意，他便不防了。
乔易棠站到立于崖边的男人身侧，兜帽正好隔绝开彼此视线，赤辰砂声音冷然，彰显不悦，“我要的东西在哪？”
“是你想要，抑或是替人要？”
“你无须知道——”
“那便是替人要。”乔易棠出声打断赤辰砂，脱掉兜帽紧盯他脸庞，“你背后之人，是一族之长？一家之主？又或者是……与你同为殿守。你们都想反，一个鬼疆不够，得两疆联手。”
可惜，他完全无法从对方似假人一般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随着赤辰砂将半出鞘的剑收回去，一直窝在他肩头喋喋不休夸他聪明的声音戛然而止。少了一个不正经的角色，只余他二人的山上温度骤降。
“我从不与人废话，不要逼我动手。”
“煽动百姓替你卖命，还是没有结果吗？”
赤辰砂越发恼怒，“给我丹方，或者我将你带走。”
“哦？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乔易棠挑衅地微笑着，猝不及防一个转身后背朝悬崖直直倒下，赤辰砂脸上神情终于产生变化，伸手捞不着疾速下坠的他，在剑出鞘一声响后，魅便迅速朝他袭来。
然而，赤辰砂拔剑的速度还是慢了，剑灵无法与剑体相距甚远，因此当他落到半山腰时，眼前的黑雾顷刻消散。
乔易棠不慌不忙掂诀引风来，稳稳托住自己降落崖底，意外发现不走寻常道竟还省去他寻路那古怪湖面的麻烦。这破败之地人迹罕至，此刻月黑风高，更是难见任何生物，却也免了后顾之忧。
依上次之见，这湖中先是覆有一层结界，底下再藏着机关，是次再探险地，断不可贸然行动。乔易棠敛去灵息，循着记忆往那激不起水花的位置去，捡起石子和枯枝相继扔下，却发现其动静与普通湖泊无异，湖水吞没了一切不带灵力的死物。
他继续收敛气息伸手探去，亦只是湿了指节，结界没有异动，底下也没有玄机。
他猜，彼时以自身灵力御风来，拂过水面引起结界排斥，这才触发机关。可最寻常、最基本的抵御型结界，触之则显，只为昭示外人不得靠近，有如紫竹洞的禁地防御、温尔墨翎设下的隔断、聚华楼的闲人免进。
而眼前这个花了心思的布置，除抵御外敌，更是为掩藏些什么。被结界承认之人能够随进随出，机关启动关键是“使用不被认可的灵力”，否则人人都能发现这处异常，那便藏不住了。
思及此，他灵光一闪，彼时在唐翊屋外的发现起了莫大帮助——若他身上有结界之主的灵力，结界便对他起不了作用。与此同时，记忆中万箭齐发前那抹一闪而过的黛色，令他心中一颤。
乔易棠寻到一处阴影，在夜色下更能掩盖身影，才开始推断自己的猜测有几成可能性。不能排除对方是以灵石结阵，可要维持如此庞大的范围，定要时常替换灵力源头，岂非更容易暴露。
于是他把心一横，径直踏到水面上，果不其然，脚下是如履平地。一阵白光闪过后，一幅令人大为震撼的景象映入眼帘——
这是一处应有尽有的据点，绣有鬼巫族纹章的旗帜高悬在当眼处。震惊、疑惑、恐惧，一瞬间各种情绪涌上他心头，他几乎已经确定，是以师父灵力维系的五维境，阴差阳错成了结界的钥匙。
这里的人应是不曾预料会有外人闯入，因此也不见巡逻卫兵，否则大脑一片空白连脚步都使唤不了的他，估计早被架起来了。
乔易棠胆寒不已，忽然听见身后营帐传出含糊人声，忙屏住呼吸，缓慢往更深处走去。
“喂，我刚刚好像感觉到有人进来了，是头儿吗？”
另一个同样半睡半醒状态的人回应道：“啊……你在做梦吧？他哪抽得开身啊，快睡，明天还得继续忙活呢。”
他放开神识，探得这片面积快赶上山中一门的据点中，生活着为数不少的灵者，个个实力不逊，至少有六重法境，想来都是精锐部队中的佼佼者。
穿过生活区往另一头去，便是方才那人所言要干活的地方。十余间不设窗户的大砖房尽数落锁，墙体更设下连神识也无法穿透的禁制，也不知里面藏着什么可怖的东西。
为了避免师父察觉到他不正常的情绪波动，他还得迫使自己静下心来，好在这些灵者没有让他独自煎熬太久，天还没亮便开始动工。
然而，这里屋舍虽多，人来人往时却不好藏匿，需得不断变换身位避开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半天过去，他依旧把握不住灵者进进出出时禁制解除那一瞬间。
正当他难过着一天就这样浪费掉时，一个半探出身子与同伴交谈的男子，正好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
屋内墙壁上挂着数不胜数的人形傀儡，画有阵法与符文的宣纸密密麻麻铺满正中央的大桌子。一名女子执笔为傀儡点睛，继而拿起其中一张符文，手上注灵往傀儡身上贴去。纸张没入其身体，傀儡的脑袋转半圈，却很快没了动静。
“第一百九十八次失败。”
他的探查随着这句话结束而终止，虽然观察短暂，但阵法符文和傀儡二者结合，与他先前阅过的藏典《机关傀儡》中描述相符。赋能后的傀儡无需人为操控便可自主行动，坚固耐用，即便折损亦不足惜。
潜伏在此地的两日里，他另知晓了几间屋子的用途——丹药炼制、机关研究、符文绘制、武器锻造，涉猎内容之盛更甚于丹鼎派，令他头皮发麻。
直至他离开，这方空间的首领也不曾出现，他觉得有些失落，转念一想若对方实力强大，一下子便能揪出他来，自己孤身一人寡不敌众，那才真是坏事一桩，便又暗自庆幸这几日的调查毫无阻碍。
不过，陆地上神出鬼没的身影，便没那么好摆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