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之被直接调任一郡之首,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为此,临东郡的郡首亲自下到乡里,向他宣读了朝廷的调令。
临东的郡首是特意来道贺的,曾经的下手一跃成为了和自己同级的官员,而且以后发展道路宽敞,作为一名资深老官吏,这些是不可能看不清的。
纵观官员的升迁史,在某些些特定的时间段,往往会得到迅速提升的机会,能够抓住机会,往往就能一鸣惊人。
不管如何,朝廷现在一纸令下,这事就没有了变动的余地,有些晕乎的盛明之在拿到调令后,立即开始了准备工作。
至于永丰乡的乡首空缺,则是由临东郡的一位书记来担任,这次郡首也干脆就将人一起带了过来。
交接花去了整整一天多的功夫,还未能全部对接完毕,没办法,时间这么紧张,主要是因为现在长宁郡还处在没有郡首的状态。
为了节省时间,太师符离特意下令派来了朝廷的最高级的运输飞禽,一直就在等候他动身,根据太师的意思,盛明之本人先行赴任,家人及其他人员随后动身。
两地相隔有一定的距离,若是按照他一个凡人的脚程,在路途上就需要近一个月时间,显然在目前的态势下,朝廷和长宁郡都没有这么长的耐心来等待。
而乘坐飞禽,只需要不到半天的功夫就可抵达。盛明之身为一介凡人,这回算是让他真的开了眼界。
驾驭飞禽的居然是名金丹境的修士,这种展翅十米的巨鸟叫做鸾鸟,原《山海经异兽录》里有记载:“女床之山,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鸾鸟一次最多可搭乘六人,以飞行速度见长。
由于品类珍稀,偌大的陈国也只有不到十只,而为他一个小小的郡首,就单独派出了一只,可见朝廷的行事是极为果决的。不过这也给了盛明之不小的压力。
原本以为能在高空中俯瞰一下大好河山的,可是等到巨禽加速时,呼啸而过的狂风,吹得他根本睁不开眼睛,一时被极高的速度吓地抓住了鸟背上设置的扶手。
好在那名修士为人和善,见状就散开自身金丹威压,将狂风隔离在他和自己的身外。被吓到了的郡首大人颇有些不好意思,连连对着修士称谢。
修士笑笑,示意他别浪费了这大好的机会。
果然,此时鸾鸟已经到达了高处,开始平飞了,盛明之回头望望,永丰乡早已不见了踪影。
长这么大,不知多少次抬头仰望天空上的朵朵白云,也不知多少回臆想,这天之上,有没有仙人,有没有星河?
只有向下看,才能看见朵朵洁白的云在无声的流动,透过白云的缝隙,隐约可见地上蜿蜒的河流、奇骏的山川,原来这就是天上的云间景色,远远的超出了自己之前的想象。
梦里不知身似客,满天白云压晴空。真是个人力有尽而天无穷啊,不管蝼蚁再怎么富有想象力,都远远不及天地造化之绮丽。
如痴如醉的盛明之贪婪地看着身下的陈国山河,一时间忍不住泪流满面。
此时不需要任何言语,他瞬间就懂了修士的心情,原来是这样的,单就是为了能看到如此美景,再多的苦修和牺牲也都是值得的。
世人从来只知道修行苦,却不知道天道最为公正,付出了不一定就会有你期望的回报,但是不肯付出的,就一定没法理解获得回报时,那远远超出你想象的喜悦和满足。
尽管盛明之激动不已,但是御禽的修士则见怪不怪。这种飞禽飞行速度惊人而且平稳,但是背负普通人高速飞行,还是有一定风险的,为确保他的安全,这才是朝廷派出金丹修士的原因。
与盛明之所想不同的,还有一点,那就是朝廷确实是对这次调任很着急,尽管处在陈国中部,不是靠近前线的重要地带,但是长宁郡却是本次战争极为重要的物资基地。
之所以如此着急调任他上任,不仅仅是长宁郡需要个郡首,更为紧要的是其后的物资调配,只不过这后续的朝令会直接发往盛明之的目的地,等他一到长宁郡,就会看到。
长宁郡以一种名为“桑木”的树木特产出名,这种桑木是制作法力弓的重要原材料,也就是本次为洛水河防线配制的那种法力弓,是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
邢东明一案也就是涉及到这种桑木资源。作为法力弓的主要材料,桑木有两个特点,一个是极佳的韧性,二是不容易变形,各国也都有法力弓,选用的木材基本也都类似与桑木的这两种特性,只不过以桑木最佳。
长宁郡自古以来就以特产桑木而闻名,围绕着桑木的种植和采伐、粗加工,一直是郡最主要的收入来源。长宁郡出产的桑木长期被国家直接收购,且按律不能私自交易,特别是暗中向外国贸易。
这次被查出的贪腐案件就是涉及了这种桑木,邢东明出身是当地的刑氏家族,而这刑氏家族则为长宁郡的望族,长期把持着全郡很大一部分的桑木种、伐等事宜。
本来这也是为朝廷所忌讳的,但是多年来,邢家一直兢兢业业,总是能按质按量的完成桑木地供给任务,所以即使朝廷不喜一家独大,但是也找不到什么好理由来对付这样的豪族。
朝廷行事,历来只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决不能自行那些违规的阴谋之举。
但是这次邢东明贪腐案事发,符离急速的调任一个外府的官员上任,其后的深意,不免让人深思。
抵达长宁郡郡府之后,盛明之立即看到了朝廷的另外一份政令。政令要求他在一个月内,急速调集所有备用桑木,上缴朝廷,并加大桑木的种植,以确保之后的延续。
关于桑木的种植,这个情况在他来之前也大致了解了下,毕竟长宁郡的桑木可是天下闻名之物,从种植开始算起,一直到堪用的成材,需要三十年的时间。
虽然时间看似很长,但是依据长宁郡历来的传统,都是在采伐成材之后,就需要立即进行下一轮的种植的,桑木成材期间的养护也非常重要,均要有具备一定经验的农户悉心看护。
看来种植一事倒不是很紧急,但是第一件事,就比较让人头大了。这首先要摸清目前长宁郡的情况,这让他有些犯愁。
历来官场最忌讳的就是他这种白手上任的情况,一个自己的属下也没有,别说人手了,就连行李都没有带全,他盛明之可谓是真真正正的从天而降的一个官了。
没奈何的他看完了政令,收起后仔细的思索了一阵子。此刻他已经坐在了郡府衙门大堂的郡首位之上了,但是现在郡府大堂之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门房和一名书记。
门房就是看大门的,而书记则是值班的,虽然早知道朝廷会派来新的郡首,但是看到被一名修士拎着从天而降的盛明之时,两人不免有些目瞪口呆。
盛明之也有些不适应,只好拍了拍衣襟,口中咳嗽了一声。
门房是个有眼力见的老人,很快地就反应了过来,对着盛明之就跪下了。
书记虽然一愣,但是也随后跪了下来,因为他俩都看清了这个被修士放下的身材高大之人,穿着的是郡首的官服。
对于这个出乎意料的迎接场面,反而让盛明之愣了一下,虽说官员上下规矩森严,但是现在早已不流行跪礼了,一般的下属只需行叩首礼或者单膝跪礼即可。
这样的双膝着地大礼很少见了,至少在朝堂之上,某些极为隆重的场合才能见到,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罪犯认罪的场合。
所以就是这个跪礼,一时让他有些意外,盛明之心里想着,看来之前的郡首真是好大的官威。
连忙伸手扶起书记和门房,告知自己名字和来历,并拿出了朝廷的调令,并交给书记查验,这些也都是正常手续。
就在这时,有位修士悄然现身,并不开口,只是将手中的物件交给了他,然后也没等他回复,又悄然的离去了。
于是盛明之手拿政令,来到了郡府大堂上,坐定后就打开看了起来。
门房早已离去,估计是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他看了看这个自我介绍所叫秦明的书记,简单地问了下郡府的情况。
书记秦明长得有些老相,一看就是个不得志的老官吏了,根据他的介绍,一边听,盛明之就一边皱起了眉头。
按郡府的官职配置,是配备有三位副职的,分管农、商、工,所谓的工即工匠,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手工制造已经逐步演变成工坊,行业逐步的壮大起来,为了便于管理,朝廷特地设置了相应的副职。
除了三名副职之外,还配备有书记七人;捕快正副首领五人,一正四副;其他各部门,林林总总共有近二百多人的职务,其中书记肩负着财物入账等工作。
另外还有三名督管,为预防下面的官员贪腐,朝廷特设了督管一职,专用于监督各级官府的日常行为。
“那为何郡府竟无人当值?”盛明之问道。
秦明笑笑,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起了上任郡首贪腐案,来之前他对这起贪腐案所知不多,一来是因为时间紧迫,二是这本是上任郡首的案件,并非紧急公务,现在听秦明这么一开口,盛明之也就耐心地听了下去。
说起这件贪腐案,其中的牵连之广让他不免也吃了一惊,不仅仅是上任郡首邢东明,因为本案,这次朝廷直接缉拿了一位督管,两名副职,五个书记,还有涉案的其他人共计近百人。
难怪堂堂郡府,连个当值的官员都看不见,只有一个看门的门房,外加一个书记的下手值班,朝廷这几乎是把他的手下官吏都一网打尽了。
对着这个超级烂摊子,盛明之一下子更头疼了,秦明只是个书记副职下手,所知还不是很全面,看他仍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贪腐案子,盛明之只好打断了他的话头,直接问道:“不是还有位副职和两名书记吗?”
“启禀郡首大人,副职李良高抱病在床,另外两名书记也都身体有恙,无法上堂。”
听了这话的盛明之都不知道该怎么张口了,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起来。
好在这时,外出的门房回来了。
原来这时候天色将晚,门房想着总不能让这位不知因何从天而降的郡首大人饿肚子吧,跑出去准备晚饭去了,但是偌大的郡府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找谁做饭?
不过这也难不倒年老成精的门房,你们这些当官的,别看平时有多么威风,遇到事情都躲到自己的老鼠洞里去了,如今朝廷调来一只猫,看你们还能躲到何时?
灵机一动的门房干脆直接上各家派发消息去了。
这招极为精准,副职李良高听后,想都没想,直接让家人分头通知,然后直接派人去定了酒楼。
只跑了一家的门房得意洋洋地回到郡府大堂,就看到一坐一立的两人正在发呆中,赶紧上前禀明了自己的行动成果。
盛明之没多想,就答应下来,这倒是个好机会,总算能见到自家仅存的班底了,虽说没在大堂上看见,虽说现在只剩下个残破不全的架子了。
门房带路,三人来到了长宁郡最出名的酒楼,“抱病卧床”的李良高早就在门口迎接了,秦明给介绍了一番后,众人就来到了酒楼的包厢雅间内。
可能是为了迎接郡首大人,仅剩两位“身体有恙”的书记也随后一起赶到酒楼,根据李良高的介绍,朝廷给他盛明之留下的官吏基本也都到齐了,当然资格不够的人是不算的。
这一桌人,郡首盛明之,副职李良高,书记赵安吉、李严亮,捕首顾同,以及捕首副职两人,还有督造凤雅安,共计九人。
盛明之注意到还有两位督管没来,不过他也没开口问,自朝廷设置督管一职以来,这些人明面上一般都不会与官员密切往来,以维持督管一职自身的独立形象。
众人到齐,酒宴开始,酒菜都很不错,盛明之的肚子也确实饿了,今日可算是他一生中都少有的日子,仅仅半天后,就远在数万里之遥的另一个郡的酒楼上品尝着当地的美味佳肴。
且不说一般人没有这种离奇的经历,就算是有这样长途的迁徙,也没有今日他这般在毫无计划之下,就和一众陌生的官员相互试探的场面。
几乎当了一辈子官吏的盛明之对官场的这一套还是很熟稔,天下虽大,山川异域,但总还是有一些规矩是相同的。
副职李良高很快发现,这位空降郡首为人很是和蔼,几乎没有什么官架子,这和邢东明的为官性格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虽说不因因此就对他盛明之产生什么好感,但是至少在场面上就不会显得尴尬。
大家一边吃喝,一边为盛明之介绍长宁郡的一些基本情况,除了郡首衙门的事情,可以说是知无不言。
这倒没让盛明之感到很奇怪,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仅仅是表现出来的态度和蔼,对于目前还剩下的这些官吏,他也丝毫没有进行整顿的想法。
开玩笑,这就和开门做生意一样,如果搞的连个吆喝的人都跑光了,那连店门都不用开了,难不成自己真去当个光杆司令?
水至清则无鱼,这是连老百姓都知道的道理,长宁郡的这些人,只要没被这次贪腐案牵连的,在他盛明之眼里就是可用之人,可用之人并非就是好人,但至少不是坏人。
如果没有看到数小时之前的政令任务,会不会这么想,连他自己也不确定,那现在有了这个紧急任务,现在他考虑的,是先把任务完成再说。
话里话外,他将自己的意思隐晦的点出,不怕这些人听不明白,能在官场上滚打的人,就没有一个是傻瓜。
这样也就定下了个基调,从明日开始,郡府一定要正常运作起来,你也别跟我说什么身体有恙之类的话,要说之前是群龙无首,大家无心办公,那现在自己出面,有什么事情需要办,也就有了个出头的人。
俗话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他郡首就是这个高个子,既然现在有人来挑担子了,那么这些食君之禄的家伙,总该出来帮着吆喝几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