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我所料,第二天,只有我一个人返回学校,彭春明和刘天都没有在学校出现。
快要期中考试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赶上。
虽然我上课的时候经常不认真听讲,但我一点也不担心考试。上课教的内容,还没有方磊哥哥教的一半复杂。
早上是王家宝送我上学的,把我送到学校后,他还特意到教导处去转了一圈,估计是去打了个招呼。也不知道他说了啥,反正现在老师对我上课开小差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我的上课开小差并不是偷偷看小人书,或者和同桌窃窃私语,或者扯前排女生辫子玩。
我双手放在胸前,工整地交叉平放在课桌上,坐得笔直,看上去是在认真听课,但小脑袋瓜里根本就没把老师的讲课内容装进去。
我在想着彭春民和刘天在哪里,在想着贴纸符的人是谁,在想着医院里的解书记和谢爷爷究竟是什么关系,还有,最最重要的,是方磊哥哥是否还活着。
然后,是下来我该怎么办?
想得头都痛了。
这样一直熬到中午放学,我一个人去小卖部想买点吃的,远远看见我母亲来了。她拎着一个布袋,应该是给我送午饭来了,这让我很是惊喜。
我母亲一边从布袋里掏出饭盒,一边说她也没空烧中饭,这是厂里食堂打的几个菜,她用布裹着,还热乎着。
她也还没吃中饭,我们两个人一起在教室里吃完中饭,香味把没回去吃饭的同学都快馋哭了。
吃完饭收拾了饭盒,我母亲急着回去上班,拎着布袋就走了。
下午上课还早,我趴在课桌上休息,睡又睡不着,我掏出和刘天一起拣的一枚我最喜欢的雨花石,一边趴着头,一边把雨花石放在课桌上把玩。
突然教室里就飞进来一只黑色的鸟,全身都是黑色,但羽毛黑得发亮。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那是一只乌鸦,只觉得那鸟长得又黑又丑。
那只乌鸦飞进来的时候,同学们都惊叫起来。只见它在教室里盘旋了几圈后,扑愣了几下翅膀,在窗台上停了下来。
同学们都远远避开它,躲到了教室的另一边。我也迅速逃离了课桌,躲到了教室角落里。
那乌鸦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了一会,突然张嘴“呱”地叫了一声,吓了我们一跳。
就在我们猜测它接下来会做什么的时候,它突然飞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逃离课桌时遗忘在课桌上的那枚心爱的雨花石叼了起来,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它飞出了窗外堂而皇之地把雨花石给偷走了。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枚雨花石,晶莹剔透的红色石头上有一个心形图案。现在被一只丑八怪鸟不声不响地给偷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赶紧追了出去。
只见那乌鸦飞出窗外后并没有马上飞远,而是在操场边的一棵小树的树梢上歇脚。
我冲出教室,从地上拣起一枚小石子朝它扔去,石子没有够到它,它扑打了几下翅膀有些得意。
一些同学也跑出教室来看,在一旁叽叽喳喳地给我出主意。
还没想好主意,乌鸦又叼着雨花石飞了起来,我赶紧继续追。
也许叼着石头飞不太方便,乌鸦飞飞停停。
我们的小学在半山腰,乌鸦一直往山上飞,我也跟着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山上。
我对山上的地形并不熟悉,虽然跟着彭春明到他爸在山上的果园里偷过果子,但也只有一次,还被他爸养的狗追得屁滚尿流,后来再也不敢去了。
山上全是裸露的红土,远处可以看见彭春明父亲的果园,前面是个陡坡,陡坡顶有个高土堆,乌鸦在高土堆上落了下来。
我喘着粗气,看着不远处站在一块高土堆上神气活现的乌鸦,又是气又是恨,却又无可奈何。
我实在是跑不动了,往地上一瘫。
见我不追了,乌鸦也不飞了,在高土堆上蹦蹦跳跳很开心。
突然就听见一声口哨声,乌鸦飞了起来,快速地落在一个悄无声息出现的人手上。
那手干枯苍老,从一件破了洞的蓝色粗布短褂里伸出,衣服穿在一个头发花白的驼背老头身上。他朝我偏过头来的时候,他的右眼瘪进去一个洞,只睁着浑浊的左眼狠狠地盯着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认出了他,是昨天寺里的那个老头。
就听那老头做了个手势,站在他手上的乌鸦突然吐了嘴里叼着的雨花石,朝我飞快地冲了过来,张着尖嘴就要啄我的眼睛,我马上下意识地用双手挡住脸,一边四处避让。
老头只是静静地看着乌鸦啄我,并没有其他举动。
我被乌鸦攻击得毫无还手之力,无处退让,眼看就要从陡坡上滚下去。
突然就听到了狗叫声,只见一黑一黄两只大狗飞奔而来,朝着乌鸦就是一阵扑打。
乌鸦哪里是两只大狗的对手,马上高高地飞了起来,迅速飞回到驼背老头的肩膀上。
两只大狗还想做下一步动作,但马上听到了一声呵斥声,两只大狗便不再有所行动,只站在原地晃动着尾巴。
一个长得短小精悍、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从果园那边赶了过来,看样子,八九不离十是彭春民的父亲。
只见他站稳之后先上下打量了一下驼背老头,猛然高声说:“我看老师傅格外眼熟,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老师傅是不是前面灵台寺的庙祝老先生?”
驼背老头皱着眉头,一副很不待见的样子。
中年男人自顾自地说:“我小时候去灵台寺,有幸看到老先生您的不凡身手。那时候贪玩,特别想学点本事,就求着我爸妈带我拜您为师。我爸妈拗不过我,托人跟您传话,您说可以见见。见了之后您看了看我的筋骨,说我底子不错,但和您缘分不够。没办法,我只能另投师门。过了二十年,我再去灵台寺,在您面前小露了一手,并再次求您收我为徒,您说您已经金盆洗手,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也不再收徒。转眼又过了快十年,想不到在这里再次见到老先生。”
驼背老头咳了一声,似乎是表示记得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