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朋友走出宿舍，叫了辆滴滴。
一月份的南方还是比较冷，我们两人都套上两件外套，嘴上还在热烈讨论一会儿将要吃的火锅，聊着聊着，身上的寒意也被驱散了不少。
才军训完，好不容易有机会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自然得变着法找理由出门吃喝。
司机师傅很快就到，车上的暖气够足，才上车，我俩就把外套全部脱下，音箱在放歌，旋律我熟悉，是赵雷的《理想》。
“你们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吧，蛮厉害的嘞，我就住这附近，孩子上高三了，打听过，你们这学校分数好高哦，我家那个根本考不上。”
“那也是别的学生厉害，我们两个文科考进来的，今年爆了个冷门，捡到漏而已，运气好。”
就这么和司机师傅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他很关心他儿子，也很想把孩子送到我们的学校，毕竟离家近嘛，所有大家都有话题，也聊得来。
“我的天，你看这个。”朋友扯了扯我的衣角，让我看一则新闻：高中教师豪华阵容，数百名校毕业生。
“啧啧啧，看看别人，再看看你，整天脑子里就装着吃喝睡，迟早要被社会淘汰的。”朋友开着玩笑笑话我。
“我以前也想过做老师的，福利又好，还有成就感，但是咱们这成绩要是报了师范，怕是在这个城市混不下去咯，没有教育部六大直属师范的文凭，别想在这当老师。”
我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没事，以后要是实在混不下去，考个硕士文凭，把佛经背好，出家做和尚一个月收入可不少，还包吃包住，存下来都是存款。”
当时司机师傅听见就不乐意了，教训我：“同学，话可不是这么讲的，国家投钱教育你们，可不是让你们吃斋念佛的，你得有理想有追求啊。”
也不知道当时脑子抽什么风，下意识就反驳两句：“再有理想有追求也要吃饭的嘛，人都饿死了还谈什么理想。”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哦，同学，要人人都这么想，社会还用发展了？”
许是车里太闷，把我脑子也闷坏了，我继续和司机辩论。
“叔叔，你猜我的理想是什么？”
“是什么，难不成真是做和尚？”他明显有些不耐烦。
“我初中时想要成为一个物理学家，到了高中，发现自己比较适合文科，又想做历史学家，结果高考报志愿你猜怎么着，我说我要学历史，周围所有人，包括我父母，关心的第一件事就是学历史能找什么工作，然后一个劲劝我不要去报历史专业，好像学了历史以后只能睡在桥洞里面一样。”
“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叔叔您听说过没有，说一个农村女孩报考北大考古学，结果网上各种吵啊，反对者无非在说：学历史没钱！所以你看嘛，明明是你们这一辈给我们建议，叫我们现实点，向钱看，现在又想让我们有理想，这也太矛盾了吧。”
“对了，现在是新高考，您儿子选的是物理还是历史啊？”
“物理，还是以前理综的老三样。”
“哦哦，也是，理工科好赚钱嘛。”
听了我这话，司机师傅不置可否。
我继续发问：“叔叔，要是你家孩子高考完跟你说他想学理论物理，你支持吗？”
他沉默很久，我以为他不想再理会我了，但是他依旧开口：“我家那个啊，他没有学理论物理的本事，你说的这个根本不成立，我操什么心。”
很明显，他打算回避话题，我赶紧乘胜追击，现在回想起来，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您看，其实您自己也不希望孩子从事那些重要却没钱的行业是不是？所以说啊，向钱看这事，明明是整个社会几代人的问题，可是黑锅都让年轻人背，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我以前可在意长辈们的意见了，结果越听越糊涂，现在嘛，怎么活的开心就怎么活咯。做和尚也好，去给人算命也罢，只要合法，自然是要挑舒服的路子走。”
车里陷入长久的沉默，朋友坐在一边默默玩手机，我把脱下的衣服又穿回去，刚刚已经放过了好几首歌，又被司机师傅调回赵雷的《理想》。
快要下车了，司机最后问我：“那你打算考研考什么专业？”
“我啊，肯定要跨专业考历史啊！”我回答的很爽快。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张张嘴，却没来得及发出声音，目的地就到达了，我们互相道别，礼貌说声谢谢。
其实司机师傅不用张嘴我都猜得到他接下来想说什么，无非是跨专业考历史风险大不划算或者以后找不到工作之类，不过那又怎么样？
那一天的火锅吃的很舒服，完全把我因为军训被掏空的胃又补了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