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
上回说到，罗兰前来探望，为卫兵所阻，霍青怀疑罗兰为夺取凤冠而来，想起临走马原的命令，见也不是，不见也不是，陷入纠结之中。罗兰见霍青迟迟不肯现身，饱受压力折磨的她，内心倍加委屈，情急之下，不愿多想，抢过卫兵的腰刀，便要自刎。霍青连忙出手阻止，救下罗兰。他反复斟酌，作出决定，与其继续纠结下去，不如二人真诚相对，把一切说个明白，遂将罗兰引入房间之中。谁知情到浓时、难以自禁，二人波浪翻滚，香汗交流，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花影水静流，绿竹曲径幽，松际露微月，清光为君留。
房间里，春情满室、柔情似水，虽已雨歇云收，霍青依然贪恋罗兰胴体，温柔抚摸、亲吻。
罗兰的手指，俏皮地在霍青背上滑动，感觉触手所至，无比细腻光洁，一时玩心顿起，拧了一把；
她习武已久，力量非寻常女子能比，还练过钢琴，指力过人，就算已收了劲儿，但一拧之力依旧不轻。
霍青猝不及防，疼得一声大叫，一边揉，一边龇牙咧嘴：“娘子，你好大的手劲儿啊。”
罗兰听他叫“娘子”，心中开心，嘴上却不饶他：“呦呵，这娘子叫得还挺熟练啊，老实交代，以前还这样叫过谁？”
嘴上说着，手又作势要拧，意思是：你要不说实话，立马家法从事。
“啊？没有啊。”霍青一脸茫然，又一脸认真，“我既然和你做了这种事，那你就是我娘子啊。”
罗兰知他没说谎话，见他一本正经样子，既感动，又想笑，遂捶了他一拳：“讨厌，谁是你娘子啊。”
嘴上说讨厌，然满脸笑意、双眸含羞，霍青见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忍不住吻住香唇，又是一个灼热深吻；
过了许久，他终于放开，温柔抱紧她。
罗兰满面娇红，又捶了他一拳：“讨厌，你老是欺负我。”
霍青初尝人事，身心俱愉，此情此景，此时此地，顿觉若能与佳人相伴终生，此生无憾。
二人又缠绵一阵，不知不觉，入夜已深。
霍青渐露疲态，呵欠连天，困乏欲睡，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罗兰也困，却难以入眠，披衣坐起，凝视熟睡的霍青；
他的脸是英俊的，睫毛很长，盖住修长双眼，鼻梁坚挺秀气，嘴唇微张，唇红齿白；
可能是缺乏安全感，霍青睡觉姿势有点像猫，蜷缩一团，双手紧紧抓住被子，将身体裹紧。
罗兰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皮肤白皙光洁、细腻光滑，足以令女孩子嫉妒；
霍青醒时英气逼人，现在却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再坚强的男人，睡着时，也会显露出甜美脆弱的一面；
罗兰轻轻吻他的额头，拍拍后背，犹如母亲抚慰刚睡熟的孩子。
目光扫过床下，罗兰忍俊不禁，二人衣物，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此景令她想起适才的倒凤颠鸾，不由自主脸庞发热、心驰神荡；
起身下床，她将一件件衣服捡起，掸去灰尘，叠置整齐，放到桌上，回头瞧瞧霍青，他依旧酣睡，忍不住用指尖于他鼻头轻轻一点，柔声抱怨：
“人家给你做家务，你倒呼呼睡大觉，真不知哪辈子欠了你这冤家……”
罗兰嘴上抱怨，却把声音放轻，生怕吵醒他；
又捡起一件内衣，仔细一看，虽清洗过，但袖口、领口依旧有污迹，便又是一笑：
“这么大人了，连衣服都洗不干净，鄙视你。”
这衣服入手有点沉甸甸，罗兰握住衣服两端，使劲一抖，欲将灰尘抖落，谁知从中飞出一物，金光闪闪，落于地上，当啷有声；
她一愣，仔细观瞧，胸口一窒：金库钥匙。
这把钥匙，可打开金库，也瞬间开启了罗兰记忆之门，一幕幕画面眼前浮现：
威尔·多勒拄着拐杖，拖着一对钢铁假足，一路走来，发出刺耳金属声，这声音曾是她最恐怖的梦魇；
威尔·多勒的脸抽动扭曲，声音冷漠尖利：“夺回九凤珍珠冠，带着霍青的人头回来见我。”
扎拉里·泰瑞瞪着眼白多、瞳孔小的眼睛，于黑暗中闪耀绿光：“我想，你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全部温馨，化为乌有，罗兰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破腔而出，手颤抖着按住胸口，闭紧眼睛，慢慢放缓呼吸，试图以此平息剧烈心跳；
她凝视着钥匙，恐惧、焦虑、担心、难过，一并涌上心头；
根据任务要求，现在她该去捡起钥匙，不，应先杀死霍青，然后再打开金库大门，偷走凤冠。
门口卫兵，已被霍青支走，现在动手，是最佳时机！
可是……罗兰已深深爱上霍青，她愿意相信，霍青也是深爱她的。
罗兰无数次憧憬、渴望，就像童话故事里讲的那样，一个白马王子，深爱、怜惜她，来拯救她，带她离开那个阴冷黑暗的世界；
现在，她坚信霍青就是期盼已久的白马王子，他一定会，也一定愿意拯救她，他是她唯一希望……
霍青醒了，从噩梦中惊醒：
梦中，阳光明媚，碧空如洗，百花盛开，万紫千红；
他和罗兰举行了一个蓝鹰式婚礼，他身着深色礼服，罗兰身着洁白婚纱，两人并排而立，接受神父祝福。
进行到婚姻承诺之时，天气突变，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适才一脸圣洁、宛如天使的罗兰，满脸狰狞，手握一把匕首，顶住了他的喉咙：“快！把凤冠给我！”
他大吃一惊，想挣扎，却一丝力气也没有，想说话，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只能拼命摇头。
罗兰丢掉匕首，哭泣起来，双眼流出的不是眼泪，而是鲜红的血，她的脸变得妖艳邪魅：
“你不爱我，你根本就不爱我！”
马原出现了，捡起匕首，交给他：“杀了她！”
他接过匕首，手哆嗦着，难以下手。
马原朝他怒吼：“你不是想当将军吗？这都做不到，你还能干点什么？儿女情长，则难成大事，难道你忘了吗？”
说完，马原夺过匕首，刺进了罗兰的胸口，腥热的血喷溅出来，一切变成血红色……
他抱住罗兰尸体，绝望痛苦地哭叫：“不！不……”
醒来之后，霍青第一反应是先摸旁边，空空如也；
抬头寻找，见不远之处、油画旁边，罗兰亭亭玉立、静静凝视于他，脉脉含情；
霍青心中一暖，朝她笑了笑。
看到地上的金库钥匙，霍青心颤了一下：难道她想趁我睡着了，偷走凤冠？
思及此处，质问险些脱口而出：你想干什么？
话到嘴边，霍青咽了回去，心说：
适才，情到深处、肌肤相亲之时，叫人家“娘子”；
如今，云收雨散、尘埃落定了，却要质问人家；
此等做派，岂不成了“脱裤子前，是一张脸；提裤子后，立马变脸”？
太卑鄙无耻了！
霍青自问不是无耻之徒，站起身来，取过衣服穿上，捡起钥匙，揣入怀中：“你怎么没睡啊？”
边说边来到跟前，将罗兰抱住，轻吻额头：“衣服都是你整理的吧，辛苦了，娘子。”
罗兰没说话，闭上眼睛，轻轻把脸颊靠在他胸前，倾听心跳之声，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犹如擂响的战鼓，每一下都强劲有力；
她默默抱紧霍青，心中一个念头浮现上来：若它停止了跳动，我的心脏还有必要跳下去吗？
霍青将目光投向墙上油画，仔细观察油画边缘：
此前，他曾在油画与墙皮之间，加了一层薄薄的蜡，若有人掀开油画、打开机关，必会损坏蜡层，留下动过的痕迹；
他还将一根肉眼难以察觉的细丝，黏于蜡中，以避免有人用重新滴蜡的方法遮掩痕迹。
霍青定睛细细观瞧，发现蜡层没有被破坏，心中一安，随之甚是内疚；
罗兰对他以身相许，自己却怀疑她，心中惭愧，爱意大增，亦抱紧了她。
罗兰感觉霍青抱得更紧，将之理解为爱意深深，遂抬起头来，凝视他双眼：“夫君，我……我们走吧。”
霍青一愣：“走？去哪儿啊？”
罗兰声音急切：“去哪里都行，总之，我们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一切来得突然，霍青措手不及，脑子一时有点儿转不过来；
见罗兰如此着急，焦虑之情溢于言表，心中隐隐猜到与凤冠有关，但罗兰不说，他也不欲点破。
面对罗兰满是期待的目光，霍青轻吻她的脸颊：
“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事，尽管说出来，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会全力以赴帮助你。”
依罗兰之期待，霍青应二话不说、立刻答应；
如今见他如斯反应，一丝愠怒闪过罗兰脸庞，推开霍青：
“帮助我？好啊，那我们现在就走！”
霍青被她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倒，见她如此冲动，心说：
不管此事是否与凤冠有关，她已是我的女人，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无论怎样，我都要和她一起面对，帮她渡过难关。
他上前抱住罗兰：“娘子，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你能告诉我，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罗兰适才将他推开，心中也有悔意，见他又抱住自己柔声抚慰，怒气稍退，也将玉臂环上他的脖颈：
“夫君，我不想再做什么大使，你也不要再押送凤冠，我们离开这一切，走得远远的，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你愿意吗？”
“这……”霍青迟疑了。
他很爱罗兰，如能相伴终生，会是很幸福的事情；
然此次任务成败，关系到青龙军团的命运；
他深受马原知遇之恩，于公于私，若就此离开，岂不成了不忠不义之人。
可霍青也不忍心拒绝罗兰，不想让她失望，之前交换对戒之时，他曾向她发誓：
“无论环境是好是坏、成功还是失败、健康还是疾病、富贵还是贫贱，我都将陪伴于你、不离不弃、忠贞不渝，直到我生命终结之时。”
誓言已立、千金一诺，若拒绝罗兰，岂不成了无情无信之人。
霍青一时语塞，答应不行，拒绝也不好，当真是不间不界、左右为难。
他的犹豫、彷徨，深深刺痛了罗兰，失望、痛苦、悲观、难过，一并浮上心头，她已经付出一个女人的一切，却换不来一个简单的承诺。
罗兰无力地推开霍青，倒退几步，脚步不稳，心脏痛苦地抽搐起来；
她张大嘴巴、拼命喘气，却依旧呼吸困难，犹如被关进了密封箱子，感到阵阵沉闷、窒息：
霍青不愿答应，肯定是因为舍不得军队的前途。
泪水盈满眼眶，罗兰转过身去，背对霍青，紧咬下唇、强忍哽咽，不让泪水流下，心中悲愤难当：
看见没有，这就是男人，妈妈说得一点不错，男人最看重的就是功名利禄，爱情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
霍青见罗兰如此，知她定是灰心失望，才会如此伤心，他心痛至极，懊恼之至，一个声音内心响起：
霍青，你真是个混蛋，这么好的女人，你怎么舍得让她伤心？答应她又怎么了，和她一起度过此生，不也会很幸福吗？
霍青刚张嘴要说“我答应你”，但另一个声音阻止了他：
蠢货！你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啊，怎么能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就要放弃将军的梦想呢？
你难道忘了，儿女情长，则难成大事吗？
两个声音，激烈交锋，攻来守去，相持不下，霍青难以定夺，想安慰罗兰，却不知开口。
罗兰见他似有所动，本还抱有一丝期待，如今见他这般模样，心如刀绞、大失所望：
“既然霍排长舍不得前途，那我也不想勉强你，从现在开始，你是你，我是我，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再无瓜葛。”
霍青闻之，泪水夺眶而出，罗兰是他第一个爱上的女人，是他的初恋，是除了母亲之外，他倾注了全部依恋的女人。
第一次相遇，他一见倾心，虽受其威胁、历经生死，却依旧念念不忘、难以忘怀；
第二次相见，一路走来，情意绵绵，比翼双飞，他早已认定，此生非罗兰不娶，至死不渝。
如今见罗兰说出绝交之语，霍青心中剧痛，撕心裂肺，摧心剖肝；
他适才进退两难，此时才发现，若彻底失去罗兰，犹如天崩地裂、星辰无光，一切了无生趣，于是迈出脚步：
“娘子，我……”
后面“答应你”还没来得及说出，罗兰已无心倾听，觉得哪怕他再多说一个字，都只会增加她内心的伤痛，故猛一抬手，大声打断他：“够了！”
罗兰性情高傲、不让须眉，如今心中凄苦、仇恨满腔，发了性子，岂能让霍青好受：
“娘子？呵呵，军爷，你折煞小女子了，我可当不起你的深情厚意。
你前途无量，小女子怎敢误了你的锦绣前程！”
霍青见她言语犀利，知道伤她太深，心中懊悔不已：
“不是这样的……罗兰，你听我说……”
“我不想再听了。”罗兰哪容他再来聒噪，想起刚才居然主动委身于他，恨从心中起，怒向胆边生，心一横，牙一咬，心说：既然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
遂狠狠说道：“是我罗兰有眼无珠，居然对你这种人动了真情。我真是个傻瓜，居然忘了，你连亲爹都能杀，我在你眼里又能算得了什么？”
罗兰的话太狠了，正中霍青致命之处；
他拼命习武、刻苦训练、越来越强，成为青龙军团最优秀的战士，但杀害父亲的阴影，犹如无尽阴霾，始终笼罩在他内心上空。
无数次噩梦中，霍瘸子瞪着血红的双眼直直盯着他，他一次次惊醒、失眠，犹如置身地狱，饱受酷刑折磨、无间轮回；
弑父，无论是蓄意，还是无心，都是铁的事实，是他心中挥之不去的创痛，是他永远无法抹掉的污点，是灵魂将永久背负的原罪十字架。
记忆深处，霍瘸子死去的画面，再次于眼前重演，霍青倒退几步，头晕目眩，站立不稳，跪倒在地；
膝关节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尖锐痛楚袭来，他却毫无感觉，似行尸走肉。
霍青将头贴住地面，紧闭双眼，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瑟缩颤抖着，犹如一个无助的孩子；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犹如野兽的哀嚎……
罗兰见他如此痛苦，心中也闪过一丝悔意，但悲愤交加、恨意深深，便愈加想折磨他，以泄心头之痛；
遂几步来到近前，抬脚便欲踩在他背上，脚刚抬起，又不忍心，便将脚放下，用手在霍青肩膀拍了拍：
“别哭了，给我。”
霍青抬起头，满脸泪水：“什么？”
罗兰冷冷说道：“金库的钥匙。”
霍青凝视罗兰伸出的手，这手美得全无瑕疵，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手指细长，肤色洁白，似羊脂美玉精心雕磨而成；
他很想对罗兰说：对不起，我错了，你知道吗？对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我真的愿意抛弃一切，和你离开。
但霍青明白，此时再说出来，罗兰根本不会相信。
他忍不住一声长叹，投向罗兰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凄楚：“罗兰，你知道的，这不可能。”
罗兰倒退两步，一抬手，捡起一把手弩，右脚一踩弓，右手一提弦，弩箭上弦，手指扣住扳机，箭镞瞄准霍青：
“我再说一遍，把钥匙给我。”
霍青了解手弩的性能，二人距离如此之近，神仙也躲不过，他凝视罗兰的面庞，犹如画中人一般绝美；
痛苦撕裂着内心，他很想告诉罗兰：
母亲去世后，我再也没有快乐过，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二十年来最开心的时光；
弑父，是我心中最深的痛苦，若你都认为我是无情无义之人，还以此事来伤害我，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霍青生无可恋、一心求死，心情反倒平静下来，从容起身，抹掉泪水，摇了摇头：
“罗兰，我也再说一遍，这不可能。”
罗兰见他拒不交出钥匙，且面色平静、语调平缓，认定他能如此，是因为在意凤冠，心中恨意更浓：
“霍青，别逼我杀了你。”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长地久有穷时，此恨绵绵无绝期。
霍青、罗兰，原是相亲相爱，如今却面临要相恨相杀的境地，他们又将做出怎样的选择？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二十六章《黑云压城城欲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