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睁眼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躺在一个很柔软的床上,想着这几天跟一群人挤在地上睡,此刻更觉得舒服,翻了个身看见屋内摆设,似乎有点熟悉,揉了揉眼睛仔细观察,终于想起什么,大惊,坐起来,记忆立马涌入脑中。
章九立刻下床冲向门口,打开门,便看见院中站着一位二十出头的男子,面容姣好,衣饰华丽,正微笑地看着自己。章九仔细想了想,自己不认识这人,左右看了看,果然是那个小姐的院子,虽然只来过一次但章九立马猜到了自己身在何处。
压住心中的害怕,章九颤抖着问:“你,你是谁?”
对面那人道:“你既然已经知道这是哪里,那你觉得我会是什么人呢?”
章九心虚道:“谁说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把我绑架到这里,天子脚下这么猖狂,信不信我报官抓你。”
男子道:“不信。”
章九指着那人道:“你,你怎么能如此猖狂,蔑视王法。”
那男子道:“不是我猖狂,是你心虚,而且蔑视王法这种事,我比不上你。”
章九道:“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男子道:“那你走出去报官吧,只要你不怕见刑部的人。”
章九自然是不敢的,喊道:“哼,少诓我!看你这身打扮,我就知道我肯定讨不了好,你一定跟刑部那群人有勾结,我才不会上当。”
那男子忍不住笑道:“哦?你还是第一个觉得我会跟刑部有勾结的人,新鲜。”
章九不耐烦道:“少废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子道:“我没有想干什么,是你说要拉我去报官的,我让你去你又不愿意了。”
章九道:“那还不是因为你绑架我。”
男子眼里露出鄙夷的目光,冷笑道:“你确定?你觉得你这样我会愿意碰你?”
章九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子道:“因为这里的主人说我可以在这里。”
章九内心松了口气,道:“你不是这里的主人?”
男子道:“不是。”
章九疑惑地看着那人,那人又笑道:“你随时都可以走,我也只是客人,万没有擅自替主人留别的客人的理。”
章九闻言,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出了院子,碰到一个丫鬟,章九立马警觉抬手捂脸,谁知那丫鬟只是点头问好后便离开了,章九才意识到这府里除了厨房那堆人和管家,其余人并不认识自己,厨房自己肯定不会去,只要避开管家就行了,终于是放心了点。
看到离府的门,章九大喜,急忙拉开来到府外,鬼鬼祟祟地张望,向左后方一看有人在,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个好看的女子靠着墙。章九于是放下心来,打量了那女子几眼,还是忍住自己的念头准备离开。
那女子一直盯着章九,章九走了几步才发现她的左手竟然握着一把剑,来不及反应,女子已经拔剑,剑光一闪,章九觉得自己头皮一凉,眼前便出现了自己的头发,章九一摸头上已经秃了一块,愤怒地瞪向那位女子,扫了眼她手里的剑,气势立马降了下去,支吾道:“女侠,小的不知何处得罪了你呐。”
那女子道:“你能从这个门里出来,就得罪我了。”
章九疑惑道:“女侠这是说的什么话,小的怎么听不懂。”
女子道:“进去吧,有人告诉你。”
章九吓道:“进去?”
女子道:“当然,把你带到这里来,怎么会就这么放你走。”说完拿剑威胁了一下,果然章九立马转身推们进去。
重新回到院子,章九便看见了两人等着他,一个自然是刚刚那位男子,另一位稍微年长些,穿着也不凡,但全身着白。
年长些的男子道:“章九。”
章九立马弓腰抱拳道:“不知贵人找我何事?”
年长的男子道:“你想不到是为什么?”
章九闻言背后出了身汗,他当然知道,他看见那个房间、那处院子时便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当然也知道缘由何事,但不能认,绝对不能认,章九道:“小的知道这里是长公主府,我来送过柴火,白总管也认识我。”
刚和自己说过话的男子道:‘’嗯,你刚到这里,就找人过来辨认了,认出你的可不止管家。”
章九道:“厨,厨房那些人当然也认识我,打了好几回照面,我也眼熟他们的。只是不知道找小的来所为何事,难道是柴火出了问题?不可能啊,我送了二十多年,柴的质量一直很好,从没有出过问题。”
年长的男子道:“柴没有问题。”
章九道:“既然没有问题,那两位贵人请小的来是为何?”
年轻那位道:“刚才我让你走,你却是从后门走的,这条路你很熟悉?”
章九道:“自然,小的一直都是走的后门,怎么说也有十来遍,自然很熟。”
年轻那位道:“我说的是从我们刚才在的院子到后门的路,你很熟。”
章九一听这话冷汗直冒,又听见那男子接着道:“照理来说你应该只知道厨房到后门这一段,因为你只可能会走这段路,但刚才那院子离厨房还有段距离,甚至拐了两个弯,但你走得很果断,绝不是第一次走,所以你之前干过什么事情能熟悉这段路怎么走?”
章九道:“之前觉得好奇,逛,逛过。”
年长的男子道:“是吗?可是白虹说他每次都是带着你进来又带着你出去,从不让你多加逗留,你如何逛的?”
章九道:“有一次大总管忙,让我自己离开,我就偷偷逛了逛。”
年长的男子道:“嗯,白虹说过只有一次,你就是那次到了灵儿的院子?”
章九犹豫着怎么辩解,那年长的男子一声怒吼:“说!”
章九吓得跪在地上,忙道:“我,我就是一时没忍住,再加上那天长公主府办宴席,人来人往,我也搞了点酒喝,长了点胆子,所,所,所以。”
年长的男子一脚踢向章九,指着他道:“所以你就色胆包天,胆敢侵犯郡主,谋害皇亲?”
章九吓道:“郡主?那小姑娘是郡主?”
年轻一点的男子问道:“你不知道她是郡主?”
章九哆哆嗦嗦地道:“这我上哪知道?我看她还向别人讨酒喝,郡主怎么会讨酒喝,我要是知道。”
年轻点的男子打断章九道:“你要是知道她是郡主,你就不会动手了?所以换做是其他人,你就可以动手了?就算那人是长公主府里的一个丫鬟,也比你高贵,也不是你碰得的。”
章九立马跪地磕头求饶,年长的男子瞪着他,眼睛发红道:“我和阿莹成婚十余载,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居然想让我放过你。”
年轻的男子道:“在这里的不止驸马,长公主特意请了两位刑部的官员,刚刚的对话他们也听得一清二楚。”说完转过身,向年长的男子道:“驸马爷,凶手已找到,我就先告辞了。”
那女子道:“侯爷稍等,我有一个问题想问?”说着看向章九,问道:“你明明已经逃了出去,为何又回来?”
章九道:“那些人要我远走他乡,我心里不愿意,可他们都跟女侠你一样带着武器,我只能假意答应他们先出城,等他们离开后自己又偷偷溜回来了。”
那女子感到荒唐,问道:“你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吗?可以走还不想走。”
章九哭道:“试问谁愿意背井离乡啊,我虽然穷,但也是地地道道的京都人。我从出生就一直住在那个地方,住了四十多年,那群人要把我从家里赶出去,让我在外面流离,这搁谁也不乐意呀。他们,他们还把我的家都搬空了,那都是我祖辈、父辈一直留存下来的东西,对你们来说不值钱,但那可是我章家的无价宝。”
文荻一道:“你吼什么,又不是我搬空你家的,你要是不做这肮脏事至于背井离乡被人搬空了家吗,这都是报应。”
路上,文荻一与任遥并肩走着。
文荻一道:“侯爷,之后的事我们真的不管了吗?明明是我两找到的人,结果却让刑部那帮子人占了功劳。”
任遥笑道:“你不愿意帮助黄大人?”
文荻一道:“这件事黄大人又不负责,我说的是李引修这些人。”
任遥道:“本来案子就在他们手里,剩下的也只能他们做。”
文荻一道:“侯爷不怕他们乱来?虽然刑部来了两个人,但说不定都跟李引修是一伙的。”
任遥道:“艾驸马不是也在场吗,皇上肯定会知道真相,他们不会这么蠢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文荻一道:‘’不过这个章九居然能随意就进了郡主的院子,他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就有这么巧?”
任遥道:“我们只需要证明不是洛荇并找到真凶就行。至于章九是如何避开长公主府众人,他有没有帮凶,甚至郡主院子里的丫鬟都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这些就都是长公主的家事了。再者章九到底如何作案的,那就是刑部的公事了。”
文荻一转头看向任遥,笑道:“侯爷你真的很不爱管闲事,你没有好奇心吗?”
任遥也看向文荻一道:‘’确实不爱管,不过好奇心还是有的,你要真想知道他怎么作案的,等结案了我替你问问。”
文荻一道:“等结案的时候,我的好奇心早就没有了,这种事就是要自己参与其中才能一直保持好奇。”
任遥笑道:“那你要不要现在去刑部求个差事?说不定正好能被分到这个案子。”
文荻一扭头道:“我才不要,而且就算我真的能进了刑部,肯定会想办法去守天牢,比起真相照顾二公子更重要。”
任遥想到洛荇,嘴角的笑意骤减,道:“确实,我准备今天就进宫。”
文荻一道:“侯爷,你和驸马爷一起可信度更高。”
任遥摇头道:“我还是单独去,还有百解楼的事情,这件事就莫要把驸马牵扯进来了。”
文荻一道:“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就此放了二公子。”
任遥道:“圣上放不放不好说,不过早一天知道真相总是好的。”
文荻一道:“你既然要进宫,那我就去牢里看看二公子吧,也好告诉他事情的进展。”
任遥道:“好。”
任遥进去时,高歌正在闭目养神,见任遥进来,高歌盯着他道:“你真的沉得住气,每次进宫都那么不及时,让朕很好奇你都在想些什么?”
任遥行完礼才回答道:“臣确认凶手后,回家休整了一番便进宫了。”
高歌道:“那你修整得真久,长公主已经进过宫了。不得不说朕姐姐还是很心疼你的,立马就进宫说了一切,洗刷你弟弟的冤屈,比你这个当哥哥的都快。”
任遥微笑道:“长公主向来待臣极好,臣时刻感念着。”
高歌道:“那你都准备了什么说辞?案子方面的就不必说了,朕不想听第二遍。”
任遥道:“臣本只打算讲事情经过,其余的该由圣上定夺。”
高歌道:“你应该还记得朕放你弟弟的条件不止这一项吧。”
任遥道:“臣记得。”
高歌道:“那你今晚来想要什么?”
任遥道:“这件案子由李大人主审,现在真凶已经找到,臣弟弟跟这件案子没有关系,是否应该换个人管他。”
高歌看着任遥,饶有兴趣的笑道:“他要是不在李引修手里,李引修就不用确保他必须活着了。”
任遥道:“臣记得圣上之前说的是只要臣弟弟还在刑部,李引修都要负责他活着。”
高歌道:“既然如此,就算换个刑部的人,你弟弟不还是在李引修手里吗,整个刑部可都听他的。朕知道你弟弟在牢里不好过,可是他不好过跟他有性命之忧你知道孰轻孰重。”
任遥叹了声,注视着高歌道:“圣上为何一定要威胁臣呢,就算没有洛荇,圣上一句话,臣也会毫不犹豫替你破了百解楼。”
高歌道:“因为朕想拿捏你,你的弱点太少,如果能利用上,朕内心无比的满足。比如你弟弟,比如任家军。”见任遥眼皮抖了抖,高歌笑道:“果然,你还是很在意任家军。”
任遥道:“臣没有办法不在乎,可是权利早已经在圣上手里了,为何还如此在意?”
高歌道:“因为他们不肯改名,将领都不姓任了,但整个军队每一个人都还坚持要叫任家军。再说你,在你心里这个军队不还是你们任家的东西吗?”
任遥道:“所以圣上仅凭任家军这一点便可以一直拿捏臣,又何苦利用臣弟弟。”
高歌道:“你这几年好像越来越接受这件事,让朕很不爽,就算你只是表面的淡然不在意,朕也不想。”
任遥道:“臣一直都很淡然。”
高歌道:“不,任家上交军权后,你那时的眼神明显就带着不服,带着要夺回去的神情,可是这种眼神和神情之后却越来越少,特别是你承侯位后,这种眼神和神情彻底没有了。朕知道你内心从没放下过,可你表面上的接受让朕觉得朕没有拿捏到你的弱点。”
任遥道:“所以圣上并不信任臣?觉得只有拿捏臣臣才会乖乖做事?”
高歌道:“不,朕很信任你,朕一直很信任你,朕知道即使任家军还在你手里也不会出现任何事。只是朕不喜欢你的淡然,从小就不喜欢。”
任遥沉默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臣便告退了。”
高歌挑了挑眉,道:“这就走了?”
任遥道:‘“皇上的喜好不在臣能努力的范围内,便不打扰皇上休息了。”
高歌道:“你看,你明知道朕不喜欢,还依旧这么淡然的结束了谈话。”语气一冷,道:“退下吧。”
天牢。
文荻一准备了几样任洛荇爱吃的跟着狱卒到了牢房,狱卒打开门后,文荻一赶紧进去,仔细看了看任洛荇,人整个瘦了一圈,原本肉嘟嘟的两颊捏上去也没甚手感了,文荻一心疼地打开饭盒,让他多吃点,任洛荇道:“文师傅,我刚刚才吃了个馒头。”
文荻一道:‘’一个馒头哪够,而且馒头哪有这些好吃。”
任洛荇道:“在牢里馒头已经是最好吃的食物了,而且还顶饱,我虽没撑着,但也不觉得饿。我这些天已经练出来了,吃一个馒头不会觉得饿的。”
文荻一难受道:“二公子以前的饭量没有两大碗饭根本吃不饱,一个馒头最多三成饱。”
任洛荇苦笑道:“那是以前嘛,文师傅你放在这里就好,我一会儿饿了就吃。不过这次我哥怎么没来。”
文荻一道:“侯爷进宫了,凶手找到了。”
任洛荇立马激动问道:“真的!是谁?”
文荻一道:‘’长公主府的送柴工章九,喝了点酒就敢犯下如此大罪。”
任洛荇开心道:“那我是不是能出去了?我可以面见皇上吗?”
文荻一迟疑了一下,道:“你哥哥去跟皇上说了。”
任洛荇失落道:“但我不一定能出去是吗?一切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文荻一正想着怎么劝慰,任洛荇接着道:“如果还要等一段时间那就待着吧,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他们那些手段来来回回也就那样,我受得过第一次,难道还能受不过第二次、第三次吗?”
文荻一也只能安慰道:“二公子不是本来也想闯荡江湖吗,这里面受的伤也算是提前见识了,江湖上难免受伤,遇事也会更有经验。”
任洛荇闻言并没开口,听到闯荡江湖时眼神痛了一下,心里不知想着什么事,文荻一只当自己没有安慰到人,暗暗怪自己嘴笨,只能转移话题道:“二公子还是趁现在吃,我怕我走了后狱卒给抢了去。”
任洛荇也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接过便吃了起来。
文荻一趁这时间将章九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任洛荇听完后道:“真是畜生,居然还敢回京都。”
文荻一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愿意离开自己生活的土地的。”
任洛荇道:“可是你和存师傅不就离开了吗,江湖里许多人也离开了呀。”
文荻一笑道:“我们那叫出门闯荡,随时都可以回去,至于那些浪子是因为他们从小就居无定所。而章九不一样,他要是真离开,就很难回来了,就算还有机会来京都,也不会有家了。”
任洛荇道:“所以他就不要做坏事啊。”
文荻一道:“对。这只能怪他自己。”
任洛荇道:“你回去后一定跟我哥说我没事,你看你这次见我,我都没几个新的伤口。”
文荻一道:“你哥认为你在牢里怎样,取决于他对李引修的判断,我说出来他也不会信。你好好待着,要是实在难受,就想想剑法,功夫不一定只有靠练才能提升,心无旁骛有所领悟也可提升。”
任洛荇问道:“这些剑法我领悟了后,对使用其他的武器有没有用呢?”
文荻一道:“当然,功夫本就是为你所用,你参悟透了,万物皆可为你用。”
任洛荇闻言,眼睛一亮,喜道:“好。我保证我出去时领悟和功力都一定会增加。”
文荻一道:“那就好,二公子放心,我和侯爷一定会尽快让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