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抚月台
惊蛰。
春雷响，万物生。
虽已入春，但依旧寒冷。
一大早张四贵便带人送了筐梨到东厢，现在阮存和文荻一已吃上了。
文荻一道：“往年这个时节阆州已经开始落雨了，这京都从过年以来到现在是一场雨也没看见。”
阮存道：“秦岭南北本就是两种风景，你这几天还是多穿点，别早早脱去厚衣服。”
文荻一道：“我自然不会，这几天还有些凉意，到了晚上更是冷的不行。不过师兄你说叶润中天天待在洪玩府里不出来，我俩总不能直接杀到洪玩家里去吧。”
阮存笑道：“你最想杀的难道不就应该是洪玩吗？他才是一切的根源。”
文荻一咂嘴道：“朝廷命官，天子重臣我可杀不了。不过你说这洪玩也奇怪，亭都没了，他也不说罚罚叶润中。”
阮存吃完一个梨，又拿起第二个，咬了一口道：“叶润中跟他多年，还是他的谋士，洪玩不会轻易怪罪他的。”
文荻一不服道：“还谋士呢，他管着亭结果亭就没了，也不见得多聪明，而且柳府、云府相继出事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
阮存道：“应该是洪玩的意思。本来就一直有流言说亭跟朝中的人有关系，传到皇上那里，官员养杀手组织还得了，索性趁着我俩报仇弃掉了。”
文荻一道：“这件事他唯一心疼的应该只有云家这个钱袋子走了吧，也不知道云老爷他们去哪里了。你说以云家那种规模，怎么就一直没听说哪个地方去了个大富豪呢。”
阮存默默吃着梨，回了句：“不知道。”
这时有人传话：“阮大侠，门外有位姑娘找你，说叫姬初夏。”
姬初夏盯着门匾上“安信候府”四个大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便见阮存从侯府里出来。
阮存道：“初夏姑娘怎么来找我了？”
见阮存没有让自己进去的意思，姬初夏笑道：“按照常例不应该是主人请客人到府中一叙吗，没见过主人出来和就和客人谈话的。”
阮存笑道：“我算什么主人，安信候府的主人自然是安信候。”
姬初夏道：“不准备请我进去？”
阮存苦笑道：“我不敢。你之前说你不是亭的人，那我只能猜你是洪玩的人，洪玩的人我可不敢随意带进侯府。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住在侯府？”
姬初夏道：“阮存阮大侠是苏印潭亲传弟子的事早就传遍了，要找这么个有名的人并不难。你们能查到叶润中，我们自然也能查到你。”
阮存道：“所以？”
姬初夏道：“大冷天的，你不请我进去就算了，还让我在这里吹冷风？”
阮存道：“明明都入春了，今儿可是惊蛰天。”
姬初夏笑道：“是嘛，你要是觉得不冷，麻烦把衣服脱给我披着，我冷，反正我也不是没看过。
阮存咳了一声道：“走吧，去茶馆。”
姬初夏见阮存给她要了一碗茶，而自己只要了白水，道：“侯爷这么抠？府里的人连两杯茶水都付不起？”
阮存道：“不是，我喝不习惯茶。”说到这笑了笑，道：“不过我师妹最近倒是喝的挺顺口。”
姬初夏道：“我小时候也不习惯，不过在洪将军身边呆了这么久，也算会喝了。”
阮存道：“你找我什么事？”
姬初夏道：“你不是想杀叶润中吗？”
阮存道：“有吗？”
姬初夏道：“你不想杀他，查亭的首领干什么？好奇吗？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好奇了。”
阮存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姬初夏道：“他之前一直待在洪府，你动不了他，不过他昨天离京了。”
阮存道：“离京？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姬初夏道：“因为我也想让他死，但你动手比我动手好。”
阮存道：“你利用我。”
姬初夏道：“你这么说不对，我是帮助你。”
阮存道：“你为什么想他死，你们不都是洪玩的人吗？”
姬初夏盯着碗里的茶道：“我俩都替洪将军做事不错，但不代表我俩关系好。他作为亭的首领，却在关键时刻放弃亭，就算人是你杀的，但并无妨碍我讨厌他。”
阮存琢磨着问道：“因为彭飞？”
姬初夏抬头瞪着阮存并没有否认，阮存道：“照理来说彭飞只跟叶润中有关系，但他能找到你帮忙，说明你两有私交。”
姬初夏道：“嗯。既然亭被灭了，那就应该灭干净，首领还活着算怎么回事。”转头看向街上道：“不晓得他知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放弃了他。”
阮存看着姬初夏，姬初夏的眼里除了落寞，还有几丝思念，阮存心里一动，道：“我才是杀了彭飞的人，你不应该讨厌我吗？”
姬初夏收回视线，看着阮存道：“你与他有仇，你杀了他无可厚非，但叶润中本该护着他却抛弃了他。”说完突然扬起嘴角，接着道：“而且我让你去杀叶润中不是正好？要是他反杀了你，我也不亏，也算是替彭飞报了仇，只是要麻烦我再重新想个好的理由杀叶润中罢了。”
阮存道：“其实抛弃亭的不是叶润中，是洪玩才对，我不信这不是他的意思。”
姬初夏道：“洪将军对我有恩，我不会杀他。总是要找个人怪罪，横竖叶润中都脱不了关系，杀他也算解我心头之恨。”
阮存道：“那你亲自杀不是更爽吗？”
姬初夏道：“那你替我想一个跟洪将军解释的理由。”
阮存无话，只得喝水。
姬初夏道：“通过你和你师妹最好了。”
阮存问道：“所以说了这么久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叶润中去了哪里。”
姬初夏道：“平阳，不过他现在还在路上，具体什么时候到平阳我就不知道了。”
阮存道：“去多久？”
姬初夏道：“不知道，我过我猜至少个把月，洪将军很少让叶润中外出，既然派他去了肯定不是什么小事，不可能几天就回来的。”
阮存道：“所以你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事？平阳虽然没有京都大，但找个人也不容易，况且我对平阳一点也不了解。”
姬初夏道：“他出洪府的机会并不多，你到底要不要去？”
阮存道：“叶润中武功到底怎么样？我查到的是他功夫一般。”
姬初夏冷笑一声，道：“一般都是夸奖他了，最多就是成年男子会的个把招式，你可以当他不会武功。”
阮存道：“他是一个人去的？”
姬初夏道：“不知道，不过我猜不是，毕竟他不会武功。”
阮存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昨天不告诉我？他这都走了一天了，就算我现在回去立马收拾，最快也要中午才能出城。”
姬初夏不满道：“你讲点道理，我发现他不在洪府的时候已是昨晚，然后还要偷偷查他去了哪里，我收到消息就立马去侯府找你，一点都没耽搁。放心吧，你骑马，叶润中肯定是坐马车，说不定还没到平阳你就能追上他。”
阮存道：“所以我要怎么知道谁是叶润中呢？我没见过他本人。”
姬初夏让阮存站起来，打量了一阵道：“他比你矮一点，年纪跟你差不多，比你白，中原口音，他身边肯定还跟有一个高手。”
阮存疑惑问道：“这，很好找吗？”
姬初夏道：“身边跟有高手这点就很不常见！”
阮存道：“他生活方面讲究吗？”
姬初夏道：“还真不一定，据说他小时候苦过。”
阮存见姬初夏也说不出来其他的信息，便道：“知道了。”
姬初夏笑道：“我期待着他的死讯。”
侯府。
阮存刚踏进东厢院门，文荻一就凑了过来问道：“我听说是个姑娘，师兄你什么时候又认识了一个姑娘？”
阮存道：“我不是跟你讲过，当时彭飞找来杀我的那个人。”
文荻一道：“哦，你当时就提了一嘴，我连名字都没记住。那她找你干什么？”
阮存将事情跟文荻一说了，文荻一道：“她说的话可信吗，别不是在平阳安了什么陷阱等着你去跳哩。”
阮存道：“不管她骗没骗我，平阳肯定是有洪玩的势力在，我去探查一番，就纯当帮侯爷做事了。”
文荻一道：“说的是，那你自己去跟二公子说，二公子剑法好不容易精进了一点，你又跑了。”
阮存道：“荇儿天资还是不错的，这两个月下来，他绝对能挡你三招了。”
文荻一叉腰大声道：“你教二公子的时候不会都拿我当参照吧！”
阮存眼睛看向别处，笑道：“我没有。”
文荻一道：“你明明就有！”
阮存道：“谁让你不常去，天天跑去喝茶不够，还自己在东厢泡起茶来了。”
文荻一道：“有你教二公子就够了。”
阮存道：“别闹了，我去跟侯爷和二公子说，你收拾下行李，还有小柯那里跟嬷嬷说下。我们吃完午饭就出发。”
文荻一拒绝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收拾行李，你回来自己收拾，我只收拾我自己的。”
阮存只好笑道：“好好好。”
京都东门。
阮存和文荻一已出城。
文荻一道：“师兄，我们是不是要渡黄河？”
阮存道：“嗯。”
文荻一道：“不知道黄河的冰融化没？”
阮存道：“现在都已经仲春了，平阳也不算太北，想是融化了。”
文荻一看了看天道：“天色也不早了，原来我们都出城这么久了。”
阮存道：“今晚看能不能找个村子落脚，明天就能到潼关。”
文荻一道：“我看难，这一路上就刚出城时还能见几个村子，现在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只怕得到潼关附近才能看到村子了。”
阮存道：“怎么你想赶夜路？”
文荻一道：“才不呢，好好休息明天才好赶路。实在不行找片树林将就一下。”突然指道：“前面有个茶水铺，我们休息会儿，顺便打听打听。”
这茶水铺外拴着匹好马，文荻一过去将自己的马拴在了旁边。
两人歇息了阵，阮存向小二打听了解到再走半个时辰从官道向左有一处村庄，付钱道谢后，文荻一取马时发现那匹好马已经走了。
两人继续赶路，走了没多久，阮存突然跟文荻一使了个眼色，示意旁边树林后有人，两人停马。阮存道：“出来。”
一个人牵着茶水铺外那匹好马低着头走出来。此人虽然低着头，但阮存还是惊道：“荇儿！”那从树后走出来的人正是任洛荇。
文荻一也道：“二公子，你怎么在这？”
任洛荇支支吾吾道：“我，我想跟你们一起去平阳，所以先出了府在这等你们。”
阮存表情严肃，大声问道：“侯爷知道吗？”
任洛荇低着头，小声道：“我偷偷溜出来的。”
文荻一见任洛荇并没有随从，问道：“二公子你一个人？”
任洛荇点头。
文荻一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侯爷知道了你少不了一顿打。”
阮存铁着脸道：“回去，我送你回去。”
任洛荇抬头看着阮存道：“我不想回去，而且现在赶回去也进不了城。”
阮存道：“那就在城外找个客栈住一晚，明天一早回。”
任洛荇大声道：“我不要！反正我都会挨我哥骂，不如让我跟你们去平阳后再挨骂，至少我不白跑一趟。”
阮存瞪着任洛荇，任洛荇气势软了下来，来到阮存旁边，拉着阮存衣角小声道：“存师傅，你就带我一起去吧，我也想跟你们一起闯荡闯荡，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决不冲动行事。”
阮存道：“不行。”
文荻一缓和道：“二公子，你就不要为难我和师兄了，就算你想让我们带你历练，也得侯爷同意才行。我们偷偷带着你，万一你出事了，我和师兄担不起这个责任。”
任洛荇道：“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绝不强出头，存师傅你前几天不还说我的功夫可以自保了吗。”
阮存语塞，苦笑道：“我现在收回这句话还来得及吗。”
任洛荇道：“就让我跟着你们吧，你明天就把我送回去我哥肯定要打断我的腿，过段时间再回去我哥说不定那时已经气消就不跟我计较了，你们也不想看我被家法伺候吧。”
阮存无奈，看向文荻一道：“师妹，你说怎么弄？”
文荻一道：“别看我，人是追着你来的。”
阮存只好又看向任洛荇，任洛荇可怜巴巴的眨眨眼。阮存无奈道：“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平阳，但我还是要给侯爷传信，至少让他知道你跟我们在一起。”
任洛荇立马点头道：“好好好，一会儿休息的时候我就写，我亲自写。”
三人找到那小二说的村子，寻了人家借宿，乡下人房间有限，阮存和任洛荇住一起。阮存看了看任洛荇的行李，道：“你小子带这么多钱出门，土匪就喜欢你这种人。”
任洛荇道：“我怕在路上吃的、住的不好。”
阮存道：“不带干粮，就这样你还敢出门。”
任洛荇道：“我想的在路上找饭店吃。”
阮存道：“这附近哪有饭店，要不是知道这有个村子，你晚上准得饿肚子。”
任洛荇小声道：“我怎么知道没有。”
阮存道：“一点经验都没有，还敢自己出来。”
任洛荇辩解道：“我本就是等你们一起，等到你们我不就有伴啦。”
阮存道：“你就不怕等不到我们？”
任洛荇道：“怎么可能，这是官道，是去平阳的必经之路，你们肯定要走这的，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见任洛荇写完，阮存道：“我看看。”
任洛荇道：“哦。”将书信递给阮存。
阮存看了看后，提笔又写了些莫让侯爷担心的话。
任洛荇道：“明天到了潼关我们可以好好吃一顿。”
阮存看着任洛荇道：“既然出来了，你就当是来玩乐的吧，见识下平阳的风土人情也好。”
行至黄河处，三人下马改了船，那船家指道：“看，一直往那边走不出一天就能到平阳城了。”
任洛荇兴奋道：“终于要到了，路上颠簸几天累死了。”
阮存道：“你这些天吃吃喝喝的不是挺开心？没看出来你累。”
任洛荇嘿嘿一笑。
文荻一道：“船家，上了岸可有买马的地方？”
船家道：“有的有的，走不了多久就有一处。”
文荻一道：“谢谢船家。”
任洛荇道：“可惜了我那匹好马，就那么卖掉了。”
阮存道：“谁让你出门骑这么好的马？去平阳要过河，需要换一次马。”
任洛荇道：“我怎么知道要过黄河，我看这水也没有很深，不能骑马过吗？”
阮存道：“黄河水不深？你猜猜为什么之前的外族打到黄河就不打了，水要是真的不深他们为什么不骑马过河呢？你呀，多看点书。”
任洛荇道：“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