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的王帐如何?”达延汗负手而立道。
“不错。”言兮道:“比我想的要好。”
达延汗觑了她一眼,道:“我知道,这里比不上梁宫,当然若要倾国之力,自然可以造得更好,可是没必要,我可不似你们梁皇帝,只顾贪图享逸。”
言兮微微一笑,道:“中原有句话叫‘穷讲究’,便是指人越穷且腹中空空,便越爱在表面做文章,在细枝末节处下功夫。同样,于国也是如此,越是国力衰微,江河日下时,便越是攀比奢靡之风盛行。王上春秋鼎盛又励精图治,自然不会做这种虚文。”
达延汗看了眼她,又大跨步往里走,刚进正厅,阿古拉便上来行礼。
阿古拉道:“王上,陶信那边来信了,说他寻遍整个梁京怎么也找不到那……”话未说完,就见言兮跟着也进来,顿时愕然。
达延汗摆摆手:“不必找了。”又转身对言兮道:“我这里要说话,你先跟人去下处歇息。”
言兮点头应了,带着小叶儿跟着近侍离开,出了门只听到达延汗正跟阿古拉说:“你告诉他人已经找到,让他启程来见我。”
姐妹俩被安排进一处新建的别院中,院中翠竹夹道,鹅石铺路,窗上糊着新纱,几间屋子用湘帘隔着,样式竟与他们在太师府时的住处十分相似。
小叶儿奇怪地环眼四下,言兮按下她欲做手语的手,道:“别多问,且住着吧。”
屋内摆设倒和原来的不同,却像个汉族女子的闺房,又置了些琴棋书画、笔墨纸砚等物。
那近侍领着言兮进了屋,拍了拍手,散落在院中各处做洒扫的婢女们便整齐地排在屋外。
那近侍陪着笑道:“姑娘且在这住着,屋外这些人都是经过挑选,听得懂汉语,专门供姑娘差遣的,要做什么用什么尽管吩咐,若是有不听话的随打随骂,或者就告诉我,我来换人,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和我我,千万不要觉得麻烦了。”
言兮点头道:“多谢了,有劳费心。”
那人连连摇手:“不敢当不敢当,姑娘是王上的座上客,我们下面的人没有不敢尽心的。若是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还要回去先跟王上回话。姑娘累了一天,先休息吧,回头王上可能要找姑娘说话。”
那近侍刚走,便有几个婢子端着清水和毛巾,以及换洗衣物进来,服侍姐妹二人梳洗。
洗漱完毕,言兮道:“我们要歇下了,你们都出去吧。”又嘱咐道:“以后你们就在庭院做洒扫就好,不必进屋服侍,若是要什么,我会唤你们的。”
婢女们倒都温顺听话,将东西撤下,然后关上房门便离去,此后只在外边守着,从不进屋打搅二人。
第二日午后,言兮便被带去见达延汗,地点不在寝殿,却是他的书房之中。门外守着重兵,书房中禀事的几个下属和臣子才刚走,达延汗正依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王上,言兮姑娘已经带到。”近侍禀道,见达延汗片刻后睁开眼睛,便识趣地退下了。
达延汗上下将言兮打量一番,问道:“住的可习惯?”
言兮答道:“回王上,习惯。”
“若有差了什么便说,我让人去置办。”
“回王上,不曾差什么。”言兮声音始终平淡得听不出一丝起伏。
达延汗坐直了身子,道:“在梁国时你救过我,而今在燕然,在我的地界,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谢王上,但真的不差什么。”
达延汗望着言兮好一会,嘴角勾起,嗤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从书桌后起身,踱到她跟前,见她对着自己,低眉垂目,只恭顺地立着,道:“怎么,你就这么不愿看本王一眼,不愿跟本王多说一句话?”
言兮道:“王上威重,令人不敢逼视,言兮惶恐,不敢多言以生冒渎。”
达延汗伸出食指,勾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你嘴上说‘惶恐’、‘不敢’,可胆子比谁都大,整个王帐只有你不怕我。”
言兮静静地与他对视着,口上依然道:“言兮不敢。”
达延汗目光在她脸上流转,贪婪地享受美貌所带来的的视觉愉悦,嘴角勾起。
“不过,我喜欢你这样,聪明,有傲气。”他放下她的脸,踱回桌后,道:“若是和别人一样,就没意思了。”
言兮想到别院中的景致,显然是费了功夫才能造的与太师府里的一样,便问道:“王上知道我会来?”
“我不知道你会来。”达延汗靠在椅背坐下,一手支头,颇具玩味地看着她:“我只知道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他说着挑了挑眉,脸上似笑非笑。
“让王上费心了。”言兮报之一笑,便适时地止住这话题。
她环眼房间,见书架书桌上满满的都是汉书,除了《孙子兵法》、《六韬》这些兵书,还有《史记》、《左传》等史书,便微笑道:“王上好兴致,竟对中原的帝王兴衰、朝代演替这般感兴趣。”
达延汗用手指挑开面前的书卷,道:“我们燕然人游牧为生,居无定所,没有闲暇去造纸识字,纵存有千年,可留下的东西却少之又少,甚至回溯自己的历史,还要从你们中原的史书翻阅。”
“那王上看到了什么?”
“看到你们中原人称我们为胡虏、鞑子、匈奴、蛮夷,总之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达延汗又将书卷盖上,双手撑在案边,目光看不出喜怒,“倒是你们中原之地人杰辈出,每每风云际会之时,便能者为将,达者为王,天子应运而生,重新将世道拨乱反正。”
“哦?”言兮听出达延汗语气中戏谑之意,偏头望向他:“王上真也这么觉得?”
达延汗并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她,问:“听说你学富五车,涉猎颇多,那就和我讲讲你们中原的故事。”
言兮微摇了摇头:“那不过是虚名,我哪里懂什么,看了几本闲书,也只是颐养性情,消磨时光罢了,哪比得上王上满屋子的文韬武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