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子萨克看着天一点点黯淡下去,欲来的雨像是在等着什么,一直不肯落下。或许这是该回去的预示,长子萨克想到这里,用力在地面转动脚尖,一阵阵酸麻从脚尖着力处传来,十分不好受的滋味,但却让人欲罢不能。
长子萨克待着酸麻感彻底消失之后,慢慢走回小屋,小屋笼在一片昏暗中,感觉像随时都要变成一堆腐败的物体塌陷的样子。长子萨克慢慢推开满,怕弄出一点响声,他知道乌苏拉可能在睡觉,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乌苏拉躺在床上,虚弱让她看上去苍白得透明,长子萨克转头摸了摸眼泪,这时乌苏拉醒了。“这里有什么吃的吗?我饿了。”这是乌苏拉生病以来第一次主动要食物,长子萨克有点不相信地楞了一下,便忙着去做平日里乌苏拉最喜欢的食物——卡巴,一种松软的小饼,要在牛肉即将炖好的时候贴在锅的四周,刚巧上午长子萨克炖了牛肉,一切都是刚刚好。
乌苏拉看着自己已经成年的儿子激动得如同少年,心里微微发酸,因为她看见杜娜坐在床尾冲着她微笑。乌苏拉从小就听过一个说法,假如人快要死了,那么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便会来接她。
乌苏拉从来都对此深信不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一直盼望自己濒死的那一天,因为她深信来接她的一定是她幼时最好的朋友,虽然她的死是因为她,但那时她们都太过年幼,乌苏拉不知道雨后的土坡很危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推她一下,总之,那天回家的只有乌苏拉。
乌苏拉一直想对她道歉,告诉她,自己有多么懊悔,但她没有想到来的人居然是杜娜。
乌苏拉问杜娜为什么她出现在这里,杜娜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那个被乌苏拉发现的秘密,然后冲她微笑。乌苏拉顿时十分气愤,她本来已经不打算做过多的挣扎,疾病的啃噬让她的精神备受折磨,假如不是她希望回到自己家中,死在自己温暖的床上,恐怕她已经被埋在土里了。
乌苏拉就是这样的女性,看似无比柔弱,没有主见,来到这个世界上所有意义像是为了完成某样关于种族延伸的使命,但事实上,完全不是这样。
这是乌苏拉的秘密,从未对人说起过的秘密。
在乌苏拉看来,很多事物看似有着很多不同的选择,但事实上,最终选择的那个是只能被选择的一项,就像很多年前,当乌苏拉被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婆拉住说在她的生命中看到彩虹时,乌苏拉就明白自己的命运该当如何。
按照老太婆的说法,她从未在别人的生命中看到彩虹,通常的人只有单一的彩色,少部分人有两种颜色,而乌苏拉是彩虹色的,这将注定她能见到别人见不到的东西。那时乌苏拉还是个少女,她拉过她那坠下土坡而死去的朋友,让老太婆看看她的生命色彩,老太婆的回答是黑暗。那之后,没过多久,她的朋友就死了,果然如同黑暗一般,至此之后,乌苏拉对于命运深信不疑。
正因为她对自己的命运深信不疑,因此她对于那些看似离她生活很远的人和事有着格外的兴趣,包括皮克在内。
现在,乌苏拉格外坚信这一点,她确实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比如杜娜,现在杜娜不再微笑,而是拿起乌苏拉的衣服比在自己的身上,这让乌苏拉一阵不快,以致乌苏拉已经顾不得思考这个杜娜是灵魂还是自己的臆想还是认错的人。
就在乌苏拉要大喊让杜娜放下她的衣服时,长子萨克端着卡巴出现了,乌苏拉的倔强支撑了她的生命,同时,也引燃了她的食欲。长子萨克看着乌苏拉恢复了食欲,颇为安慰,打了电话给皮克报道这个消息。
皮克接起电话前正在作画,他画的是奥克叔叔一家,因为他的侄子们总是乱动,皮克画得十分烦躁,在烦躁的顶峰即将到达之际,长子萨克的电话让这种烦躁荡然无存。
撂下画笔,没打招呼便骑了叔叔奥克的马跑回家中的皮克看到了妻子乌苏拉,乌苏拉已经在喝茶了,环绕在乌苏拉周围的是明亮的颜色,但同时,皮克也看到了冲着自己微笑的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