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骜不由分说坐进了驾驶室,方谨心想到他那强大的学习能力,也没有阻止,坐上了副驾驶座,才问道:“这里路况不算太好,你不要开太快,六七十码差不多了。按照这个速度,抚安县多长时间能到?”
“顶多二刻种。”慕容骜说着,发动了车子。
黑暗中蓦然射出一道雪白的光,随即车子向前冲去,驶进了黑暗中。他们没有看到的是,随着车子的离开,道口的树上飘下一道黑影,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笑了一下。正要转身召唤马匹,突然背后窜出一个人,举起一个竹管模样的东西,朝着黑影的面门按了一下,一道烟雾扑面而来。黑影都没有看清那是什么,就软软倒了下去。
举着喷雾器的那人又惊又喜,朝着隐在树荫中的那个人说道:“陆哥,方姑娘的东西,果然好用。我就摁了一下,这人就倒了。”
车子上的两人自然是不会注意到这个情况的,随着手感的熟捻,慕容骜没有了一开始的紧张,渐渐轻松了起来。于是转头看了方谨心一下,温柔地说道:“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虽然明日白天,在马车上也可以睡觉,可是白天睡觉终究没有晚上睡得香甜。”
方谨心微微一笑:“我已经睡过了。”
“啊?!”慕容骜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睡的?”
“就在你很紧张地捏着方向盘,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面的时候。”方谨心笑着说道。
慕容骜笑道:“那能有多长时间,顶多只能算是打个盹。你继续眯一会儿吧,到地方了我再叫你。放心,我保证不把车开到沟沟里去。”
其实方谨心是趁着慕容骜不注意,进入商场去睡的。睡一大觉,在这里也就过了二三分钟。不过方谨心没打算解释,反而问道:“你说,皇帝会让人跟着你吗?”
“应该不会,他跟我一样,也是人手不够的。”慕容骜说着,嘲讽一笑,“席东煦这么积极地让自己被贬官了,皇上能看不出蹊跷?他那边可比我们重要多了。”
确实,他们能想到席东煦出京是另有图谋,皇帝怎么可能想不到呢?一个文官,就算是领袖,对上裴家这样的武官世家,能够平分秋色,靠的肯定不仅仅是朝堂上的那点权力。
所以皇帝需要监视的人太多了,除了席东煦和裴家,还有王府和那几个都盯着储位的皇子们。慕容骜区区一个王府公子,还真是不值得他大费周章。
想着,方谨心伸了一个懒腰,笑道:“所以说,这次出来,你的主要目标是裴家了?”
既然席家吃了一个亏,裴家那边总也得放弃点什么,不然就不平衡了,不是吗?
“没错儿。”慕容骜倒是没有隐瞒,坦然说道,“陛下的意思,利用这次追查粮草一事,不仅是给裴家一点惩戒,还要尽可能地将除简王府之外的其他王府,都牵连进来。王府豢养私兵的事情,皇帝不可能不知道。至于放过简王府,算是给了我一个面子吧。”
也有可能是让别人去查简王府,毕竟那里是慕容骜的家,让他查自己的家人,未免离谱。方谨心很是无语,都什么时候了,皇帝还不忘给王爷们添堵。在皇帝看来,自己皇位,比大宁朝还重要了。就是不知道大宁朝没了,他这个皇帝还算不算数。
“既然皇帝知道的也不少,那你说,十税三的事情,他知不知道?”
十税三从熙和年就有了,要说皇帝全然不知情,开始方谨心是信的,但是现在却半信半疑了,“他放了那么多人监视这个,观察那个的,就没有发现那些税吏的问题?还是说税吏实在是太渺小了,入不了他的眼?可是比国库翻了二番的税粮,可不是小数目呢。”
“这可难说,毕竟,十税三是有过的,熙和年间河道决堤,造成周边四五个郡县都颗粒无收。朝廷为了赈灾,其他郡县就按照十税三征税了。启盛二年宁王起兵,国库空虚,为了筹集军粮,皇上也下旨要求十税三过。”
慕容骜想了想解释道,“只不过后来皇上是取消了,但是底下人没有将旨意颁布下去。所以那些税吏会觉得这是朝廷允许的,百姓也觉得这是朝廷要求的,自然不会四处去说。俗话说的好,物不平则鸣,那也得该物自己觉得不平了。假如它从未觉得不平,自然就不会鸣,而它不鸣,旁人又如何知道有不平存在呢?”
方谨心在商场里早就睡够了,又担心慕容骜晚上开车会打瞌睡,便索性跟他聊了起来:“那这回的十税三,应该是启盛二年后没有取消,就这样延续下去了吧?也不知道这些比国库还翻了二倍的税粮,都落到了谁的手里。”
“不好说,但是席家和裴家肯定都有,王府应该也有沾边。至于皇子们,那就不好说了。不过四皇子肯定有份儿。”
“是因为跟方……我爹的关系吗?”方谨心漫不经心地问道,“我记得你说上辈子四皇子母子的结局是什么样?四皇子被贬为庶人,柳淑妃被赐死了?”
“是的,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吗?”
“如果是四皇子争储失败,那不是应该皇子被圈禁宗正寺,皇妃被囚于冷宫吗?为什么失败了的四皇子能留着一命,柳淑妃反而被赐死了呢?你难道不奇怪?”
慕容骜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被你一提醒,确实奇怪。这种情况,只适用于皇妃犯错,累及皇子。可是柳淑妃能犯什么错呢?难道为了给四皇子扫清障碍,她对其他皇子下手了?”
别的皇子都已经成年,要下手有点难度,所以对六皇子下手的可能性会大一些。毕竟六皇子不仅年幼,还有一个其他皇子都无法企及的身份,那就是他是正宗的皇后嫡子。
“到目前为止,这储位的人选差不多可以推算出来了。大皇子去了雁翎关,但是裴家要扶持的并不是他,所以他的可能性很小;三皇子和五皇子,一个醉心诗词文章,一个喜欢吃喝赚钱,都没有听说他们对储位有兴趣。至于四皇子,听你的说辞,也是被出局的,所以最后就只有二皇子和六皇子之间争夺了。只是六皇子的年龄实在是太小了,所以最后胜出的……会是二皇子吗?”
“大皇子最大的优势,是没有外家,所以皇帝不一定不会选他。”慕容骜平静地说道。
“那他去雁翎关的目的是什么呢?让裴将军教他怎么做储君吗?”方谨心不以为然地调侃着,“或者去劝说裴将军不支持六皇子,转而支持他?”
“也有可能和皇帝里应外合,趁机夺了裴家的兵权。或者去找点裴家的把柄,让皇帝能够安心一些。毕竟,谁都知道裴家不支持他,没道理他自己不知道。”
方谨心眨了眨眼睛,不得不说,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的。
毕竟,让臣子之间互相牵制,互相掣肘,一向都是君王的驭下之道。